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国言礼
云不羁与南厢携手齐至政殿星云殿前,云国南朝两座庙堂存留下来的,未被卫后和王爷南断处置的文武百官分立巨大广场之上,齐齐跪拜,声称万岁。 听见这跪呼万岁声音,云不羁猛地转头,双目冷峻深深看了执掌朝礼的内廷太监一眼,忽然高呼道:“禁军何在?” 左右禁军不明所以,依旧齐声跪拜道:“在!” 云不羁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又黑压压跪下了一片禁军,长叹一声,拂袖登台,再不理会。 南厢站在原地,看着云不羁失望烦闷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看着跪拜的百官和军士,忽地敛笑凝眉,冷声道:“执礼监何在?” 执礼太监急忙卑躬屈膝迎了过来,看得南厢双目生怨,却又蕴着几许无奈,终归咬牙道:“把执礼太监监印给我缴了。” 执礼太监一听这话,吓得骇然匍匐跪地不停叩头。 禁军统领也是一脸震骇,只拿目光悄悄看向百官之首的新进宰相。 宰相姓张,名叫张敬之,算荀远半个弟子。 此时见百官震慑无言,只能看向新皇云不羁,云不羁却视若无睹,自顾登台。只好亢声道:“帝后,今日朝会并无一礼疏忽,缴去陈公公监印,于礼不合,请帝后三思。” 南厢猛地扭头,直视张敬之:“既然有胆与我据理力争,为什么不敢站着和我对话,昨日我和不羁昭示天下的不跪赦令,你们隔夜就忘,我以为你们连礼法公平都忘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文武百官无不内疚当场。 张敬之起身叹道:“老臣惭愧。” 文武百官亦齐齐起身道:“臣惭愧。” 哪知不管不顾的云不羁却猛然转身震怒道:“都给我跪回去!” 声如滚雷激荡,一身修为更是澎湃而出,源力风暴如涛涛大浪咆哮而去,把文武百官再度轰跪在地。 百官不知云不羁为什么突然这么冒火,匍匐震惶,有些官员更是刹那湿了背脊,只把头扣地砖,颤栗不敢做声。 云不羁又是一声雷霆般呵斥:“给我转过身,对着宫门跪,对宫门外天下子民跪。” 肆虐卷荡的源力忽然成旋,仿佛浪花绽放在百官脚下,把匍匐跪地的文武百官转了半圈,正好面对宫门。 “你们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了千年,今日让你们跪一次,算是了结因果。 你们在帝王面前卑躬屈膝了千年,从不情愿甚至反抗,到现在的见面就想下跪。今日让你不情不愿地跪一次,只是想让你们记住这种久违的滋味。 同时体会一下百姓在向你们下跪时心中的滋味。 今日跪了这一次,从此以后,我不希望星辰界还有跪权贵的子民,还有跪帝王的官勋。反倒希望多谢跪父母的子民,跪子民的百官,跪逗孩子的父母。人的膝盖是不金贵,但只有直立着我们才算个人。” 云不羁语气变得中正平和,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礼是人与人之间平等相处的纽带,不是划分三六九等的束缚,不是把人当猪猡愚弄的道德工具,也不是虚伪得令人心寒的客套寒暄,更不是区分文明和粗鄙的唯一判定标准。 它应该从良心上长出来,从情感里迸发出来,从嘴里用吃饱了饭的饱满语气道出,从强健的体魄里散发出来,让人间感受到。 而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压下满腔怨恨臣服在权贵面前,挣扎在生死边缘,还虚伪地相互推食谦让,相互解衣送暖——这样的礼一点都不可贵,反而愚昧不堪。 人心都是情做的,再自私邪恶的人,都会在心上划出一块情感的封地,试图与外界接壤。人间无情,这块封地就闭关锁国不来往。人间有情,封地与封地就会互开利市,扩展成一个情怀世界。 而这一切的基础,是富足,是平等。只有不遭遇压迫,不遭受饥寒,自私的人心里才会因富有而肥沃,才能长出良心。 因为自私不是天性,而是资源的匮乏生存的残酷求活求好日子的欲望让他们不得不自私。 可是青苍大善,无时不在化衍新源入注,所以资源不是真的匮乏,而是眼界的狭隘,智慧的狭隘,知识的狭隘,探索方向的本末倒置! 你们穷尽千年,把帝王朝会的礼仪安排得事无巨细极尽奢华,把区分人间三六九等的繁文缛节烙印在每一个人心上,甚至一个称呼、一种服饰、一幅衣服上的纹绣、一缕车马上的璎珞……都是区分阶级的所谓礼法。 帝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百姓是凡夫俗子! 穿长衫的比穿布衣的高贵,锦袍上锈螭龙的比锈鸿鹄的高贵! 坐马车的比坐牛车的高贵。 读书人比农民工人商贾高贵。 奴仆侍女不算人,可以随意杖毙。 小妾可以随意送人。 店小二卑躬屈膝为食客一一盛汤斟茶双手奉上是礼节,叫宾至如归。 新兵蛋子被老兵殴打,叫cao练,是欢迎礼。寒门子弟冲锋在前用血命填出胜利,军功写在勋贵门阀世家高官子嗣的下面,是规矩,叫知进退。 百姓求官办事送钱送女人,小官求大官办事送钱送女人甚至送妻女,是礼节,是懂取舍。 百姓跪官身是礼节,叫父母官。 百官跪帝王是礼节,叫朝圣…… 你们能把如此浩如烟海的命题细分到如此微妙的境地,足可见你们大智近妖,为什么却不能把天下各行省州府县寨治理得井井有条,让每一个百姓都有其劳,劳有所得,从而安居乐业脱贫致富呢?” 云不羁的声音猛地拔高,好似迸纵至九霄天外,再化作震震惊雷降临,轰击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苍生大阵有感,鸿蒙阵幕忽然从隐遁中显现出来,化作比真实天空更加湛蓝青深的青苍穹顶,把云不羁倒映入阵幕清光之上,仿佛昊天神镜,照耀人间,苍生人人可见他一身坦荡浩然正气;可闻他不把自己当天子,也不把人间当猪圈的慷慨陈词,铿锵质问;可感他哀人间不幸,恨人间不争的沉痛心绪,誓要为人间正礼法求平等的灼灼真心。 “宾至如归归的是家,家里没有奴颜躬身双手奉上的虚伪。 战士参军卫了国,却落得家破人亡……有国才有家?大丈夫修身治国平天下,是有个先后的,一个人连家都顾不了,他凭什么顾国?一个在太平时期都给不了百姓稳定家园的国,百姓凭什么在国祚危亡之时牺牲了家去保卫? 一群不把人当人的帝王权贵,却希望他们眼中的猪猡为他们创千秋万世代代相承不倒不灭的富贵荣华! 这就是你们的礼吗?” 摘星楼头,京都农家小院中,妖域太平圣渊内,云泽之下的破屋临水木栏上云国四道圣地之中……卫昭、荀远、云不羁、荀初素姐妹、青柯青白青草兄妹、摘星弟子、花狐凝音花辛命绥绥一家、云曦、南断、裴青墨父女、初胄岚连殊夫妇、初云楼、付青崖、甘青、白七、那群寒门子弟海……所有在这场天下动荡中站在卫后这边并出力的人,看着云不羁侃侃而谈,或感动或慰怀或哭泣或微笑或心血澎湃或浮一大白,无论怎样的心境,却都仿佛春意浓。 南厢站在阶下,仰首看着阶上的云不羁,第一次从心底仰视她的男人。 宫墙之外,神将府东厢楼头,还有双圆圆的清亮如紫曜的眼,静看着云不羁,眼中满是星星点点,像个患相思的花痴,却无一点犯花痴的傻样。 眼中那星星点点也似的光,仿佛一道信念,让看见的人都能明白她的心思。 她无意识地自语呢喃:“志同且道合,还他娘的越看越顺眼,老娘到底是要先去老师说的那方世界看看,还是先想个办法嫁给他呢?” 她叫初红楼,初胄岚的女儿,初云楼的胞妹。 她还有个牛得不行的老师,明月。 相对哥哥初云楼尽得明月功法传承来说,她才是明月选中的情怀接班人。 云不羁的声音再度响起,轰鸣人间,振聋发聩: “至此时起,所有不平等不尊重人权的虚伪礼节,全部废去。帝王之礼,百姓皆可享用。百姓之礼,帝王亦当遵从。 我希望真正的礼,能让良心如水交融,能让情浓如血脉,能让人间不虚伪,也如青苍一般,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