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机灵犀，终不敌命运早定
PS：近五千字大章，补昨天。 ———— 青柯神魂遁入冥杳梦境刹那，天牧院上空，忽然多了种极其模糊晦涩的气机。 看之不见，也难以以心神智慧去感知分析其中诸般妙理，只是让人心中无由生起一种感觉： 似乎这缕气机一直都在那里，以前不曾看到，只是自己未曾眺望过这方空域，或者境界不够，机缘不到，即使看向这方虚空，也终究看不出任何异常。 而如今机缘已至，你就算看不见，也知道它就在那里，甚至能感受到它像跳跃的微粒震荡成波形云丝一般的形状，能感知到它一头牵在青柯神魂梦境，另一头横跨天际，落在北疆戈壁海中央孤岛的国监秘境。 就好像四九世界，恒河沙数菩提众生的茫茫人海，那个朝思暮刻在神魂深处的丁香女子，一直都在，有些人众里寻她，终其一生也不得见。有些人却只是不经意地回眸，就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见了她，生相见欢，从此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纵天涯海角流浪，都皆是江湖逍遥。 天机，到底是什么呢？ 青柯在似梦非梦的幻境中彻底放松下来，好似陷入深层睡眠之中，灵魂心机，再无一丝刻意为之的拙力，只是一缕神丝，被这幻境气机牵引，陷入冥思之中。 没有刻意去思考，也没有刻意地想紧紧抓住那缕玄之又玄的意蕴气机不放，只是空明无御，却万般念头如光石电火闪过，好似那雪泥鸿爪，再怎么缥缈如幻，终究留下了些心痕，让神魂烙印下来： 这众里回眸的比喻，是光暗卫后的心念，又何尝不是幻梦中青柯的心念，他想起这句话，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呢？ 旋即另一个念头闪过：天机到底是什么呢！ 两种念头在神魂中自然融汇，就多了更多的念头闪过： 或许天机，便似这人间的命运与缘分吧？ 人生到死，源起源灭，岂能只因为死而生，为灭而起？ 总要有些旅途，有些风景，有些欢喜，有些追求，有些人作伴。 命运多舛，缘浅缘深，都只是人心亿万念头其中一个忽然成为主宰，帮着选择了伴侣和前路。 不同的念头，便注定是异样的风景，异样的人，自然便是不同的人生。 天机，或许就如这人心一般吧！ 人在人间一念起择路而行，风景时刻在变，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又催生另一念成为主宰选择的向导。 不到那一步，便不知会起这一念。 即使到了这一步，也不知因何起这一念，却知这一念起时心中欢喜。 不知这一念起后能看见什么风景，内心却已然返照出即将看到的风景回馈的怡悦。 人心万念起伏，天心又何尝不是万源交汇变衍？ 无论是甘青、云不归，还是卫后，都把心绪修成源，如此说来，人心天心，皆是万般源藏，万念如道则，一念起而源生源灭、大道沉浮…… 天机，该就是那缕让某一念某一条道则成为主宰的机灵吧？ 不知道无尽源力交衍的诸般道则法理，却能达到卫后这般地步，无法言明却心领神会，尽知万源当如何交衍分流，凭心而御，能成就诸般伟力法象，予使予驱。 就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喜欢那个丁香一样的女子，却只要看着她，心中就满满的欢喜充实，就知道能与她相濡以沫三生七世。 天机，当就是推动青苍化衍前进的气机灵意？ 这缕灵意气机，与那鸿蒙混沌中每隔无尽岁月就会自主催发的灵潮，有没有关连？ 或许不是关联，而是灵潮本身，便是为天机而生？ 这些念头在青柯幻梦中浮游聚散，每一个念头生出，便会依循这个念头，瞬息发散成无数新的意念，像一束束微微荧光纷至亮起，最终照亮了他的幻梦。 荧荧一片白茫茫无从选择之际，那无数念头，终成头脑风暴，忽然炸裂开来。 仿佛神魂也炸裂开来，化作无数魂丝。 每一缕念头携一缕魂丝倏散而飞，遁成一方世界。 无数方世界，无数缕魂丝，无数场人生轨迹…… 青柯人在幻梦，忘了自己是谁，化作无数方世界里无数种抉择下的毫无关联的人，同时经历不同的人生。 这种际遇，与万物生幻化万物看似相似，却不尽相同。 这是更深层次的幻悟，没有万物生里作为主体的思维，主导着一切向理想中的未来前进。 更像是被滚滚洪流裹挟着，在未知的世界中把每一种执念都走到极致。在亿万场生的尽头，回望这缕执念赋予的生命旅途：王权富贵、贫寒困苦、颠沛流离、善恶狗苟、心酸情楚、欢乐喜悲，都汇成一份感慨，盖棺定论，然后在弥留之际不禁幻想，倘若再有一场生，还会不会这样执着地活？ 若舍了这份执念，这场生，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呢？ 无数个人死去，无数个世界崩碎坍塌，无数缕魂丝携着感悟和遗憾归来…… 神魂相合，执念交汇，最终融汇出最最完美的抉择一念，成为主宰生命前路的导航。 这一念，再不会辜负人生、辜负爱情、辜负星空、辜负理想…… 幻梦终了，却再无遗憾。 青柯从幻梦中醒来。 像刚刚出生的婴儿睁开眼，闪耀最为明亮的光。 原来天机…… 便是隐藏在浩瀚青苍里最终极的那缕灵意！ 便是人心潜藏得最深的那抹追求完美人生的执念。 原来，天机就是那许最美的情怀。 青柯看着卫后尽御万源之辨，与天地同呼共吸的暗金凤影，灿烂微笑，像个孩子一般，收了那节清幻如磐的青藕，乘风而飞，直上空茫。 何须执意去探索那晦涩天机？ 只要情怀如真，灵光自来，天道自合，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一念起而天地皆随我同往。 卫后分流浩荡风暴再汇聚而成的清虚凤影法相，忽然暗去数分，却是被青柯顿悟天机，情怀相许之下，分离了一半过来。 分离过来的无数道风暴溪流，没有在他身遭汇聚成真身法相，而是化作刚刚那场幻梦中他化作的无数世界幻影，随他齐平而上，拱卫在卫后下方，一如那黑夜里……拥抱月亮的漫天星光。 您心中苍生为裳，可您终究一袭素衣薄凉。 您一人战一界，想为苍生杀出个日月青天，如今一人战天，却不愿带我与众生，同往赴死。 可我青柯是您的过河卒子，您亲口承认的！ 您不愿见众生死，那我青柯，就化作众生，随您同去死上一死。 一位人间女帝，一枚过河卒子，同许一念情怀，人心契合天心，遁入那天机灵犀牵引的空明无御大逍遥境界中，扶摇而上。 在卫后化风暴为法相，青柯遁入天机幻境那一刻，空茫帷幔之上，那处尚在酝酿的天道，似有灵性一般，感受到强烈危机，骤然狂暴起来。 撕碎天幕的猎猎风暴骤然倒卷而回，如被吞噬。 空帷之上，却突然传出惊天巨响。似有万钧陨石，从千仞天梯越阶滚落。 砰！ 砰！ 砰…… 其声如雷炸，越来越响，震颤苍穹，仿佛落在神魂之中，让人心神溃散。 嘣……！ 一声让人汗毛惊悚耳鼓失聪的炸响，彻底把那片茫茫空帷，撕扯为无形。 一颗极致细微的炽亮晶粒，突兀地出现，只是闪了一闪，便从无尽高空坠跌至卫后头顶。 不过毫光一缕，晶尘半寸，却好似重逾万钧，光明无尽，天威无穷。 卫后那覆履去千里苍穹的巨大凤身法相，触及那粒微晶，好似被诸天威压封印一般，再不能逆流而上，凝在半空，甚至随那万钧巨力下坠之势，往下沉了数寸。 卫后化作额暗金天凤，沉默不鸣。只是双翅骤然翕张，连带着倾天法相双翼，延展过背向上竖立到极致，猛然沉落一合。 凭借这扶摇之力，生生拔高数百丈，凤嘴张开似鸣，迎向那粒微晶，蓦地一啄！ 那缕融汇了天衍大阵终极天道毁灭力量的微晶，被她吞入腹中。 青柯人在下方，眼见卫后如此不要命的举动，惊骇万分，失声喊叫出来： “前辈！” 焦急间双腿猛地连踏虚空，震荡光波如层层浪澜，踏空急上。 人尚在追赶之中，被天机灵犀牵引分流的无数身影，倏然相合一处，化作逆水狂潮，已先他一步，贯纵虚空而上，在卫后尚未闭合的凤啄之间，狂旋成一道龙卷，遁入卫后口中，追着那粒微晶而去，欲要在那粒蕴含毁灭力量的微晶爆炸之前，把它牵引出卫后体外。 同时，一念倏起，他早已预埋在最初那颗星上的一缕魂丝，与此间魂身相连，无量星辉至天外磅礴而落，籍由天机牵引随心而御，与龙卷相合，再添无尽旋力，遁入天凤口中。 如此威势，青柯仍觉不够，急切之间，猛一咬牙，心念一起，隔着万里之遥，勾连身躯，竟是凭这神魂与真身间那缕魂丝相连天机牵连，以浑厚神魂驱御天机灵犀意，借这牵机法理，接引rou身内藏的沧海力量，横渡虚空而来，尽数化作龙卷旋风，灌入卫后凤身之内。 事关卫后生死，青柯心焦如焚，哪怕已经动用了顷刻间能动用的办法，依旧还嫌不够，继体内沧海神藏尽数搬运横跨虚空之后，将心一横，再凭这牵机一途，牵引rou身横渡万里空域，飞掠而来。 一切皆在顷刻间完成。 青柯却已然掏空了一切力量，神魂因虚弱而微剧颤栗，竟是再站立不稳，遁入rou身之中，颓然跌坐虚空，双目通红似要渗血，哪怕是万物生尽强悍至极的rou身体魄，没有任何保护之下顷刻之间横渡万里，也已受了极严重的伤，那种疼痛，比罡风刮骨更胜数倍，毛孔之间尽渗血珠，嘴角更是污血漫涌，却依旧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只暗金天凤，像看着娘亲纵身赴死而无力相救的孩童，失落落魄，令人心酸。 只是一缕执念牵引着天机灵犀，依旧时刻与龙卷旋风牵连，感应着卫后体内的变化。 天地无声，似都黯然伤神，凝缓如被禁锢。 一刻时光，却像历经十八层地狱苦难那般煎熬难耐…… 终于，无尽龙卷遁入天凤体内，未曾让卫后真正闭上凤啄。 龙卷狂玄而下，蕴满天凤体内那方世界，却没有发现那粒微晶。 青柯心如死灰，两行血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浸染脸上毛孔渗出的血珠，愈发殷红凄厉，再配上他无声悲嚎的扭曲面容，仿佛鬼泣，却终究低下了头，不忍看这个他由衷敬重爱戴如娘亲的女子，被炸成碎絮云烟。 便是青柯低头一瞬，天凤那随天地凝缓不动的身躯，忽然颤动了一下。随即双翅张开，凤头微昂，一如她着宫装时那对广袖伸展，傲立虚空，俯仰青苍，君临天下。 她身外那天凤清虚法相，蓦然化作极致流转的雄浑大圆，无尽炽亮光丝如龙蛇电芒，从大圆上抽丝而出，与她天凤真身相连，迸发无量毫光。 仿佛煌煌大日狂旋自转，她成了日内金乌，光耀天下。 道道弧光在圆上散过，前后左右上下，如那太极拳势划出的线条，构筑成借力泄力的如意混沌。 rou眼可见无端磅礴力量，至她天凤真身内如罡风般倾泻而出，随那无尽光丝，牵引之大圆之上，再被那如意混沌的弧光泄入虚空，于大圆之外，炸起道道雷霆惊芒，把虚空撕裂成无数条大江大水，狂暴力量肆虐汹涌，渐成雷霆汪洋。 青柯猛然仰头抬目，看着这澎湃浩瀚到不可思议的一幕，顾不得血泪满框，咧嘴笑出声来。 已成荒芜的天牧主殿院前，几次震撼导致错失救援良机的光暗，那双暗淡如晦的浊眼亦刹那清明如晨光白虹，渐转震撼，胸膛起伏呼吸悠长，满脸不可思议的慰怀欢喜。 依稀间，泪花朦胧了一老一少两双眼睛，再看不清那独立苍穹雷池汪洋的天凤身影。 待到那四行喜极而泣的泪水滑落，重新明了双目，就看到那片被卫后倾泻微晶天道之力蕴囤成的雷霆汪洋，已然青灵葳蕤，灵瀑垂落如青幔遮天，恩泽人间处处。 卫后不知何时已变回人身，站在那青灵沧海之上，随雷电狂潮微微起伏，笑看着青柯，如观音降世。 牧丘七岭间，散布着四十九具焦炭般的尸体，却是那四十九位非凡，跌落大地重伤，再被卫后倾泻天道之力化作雷霆劫数，轰焦至死，神魂俱灭。 茫茫一片废墟间，却看不到庄扬身影，应是凭借星耀传承，躲过了这一劫。 光暗微微平复心绪，看向青灵云海间，眺目望西的卫昭，未语先叹道：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天牧院在卫府东边，卫后在天牧望西，看的自然是卫府。 这一步，自然便是杀母弑凶的那一步。 卫后看着卫府，眼中便浮现出那个遁望卫府中的庄扬身影，平静答道： “可惜，明悟天机太晚，终究左右不了命运，这一步，不走不顺心。” 她一步一步，踏青灵沧海而行虚空，往西行去。 才行了几步，身子猛然僵凝，随即浑身剧颤，双目泪花闪隐，竟是失了神一般，黯然凝立。 良久良久，她才稍稍回神，旋即一踏灵海，惊起漫空雷霆，整个人化作陨星一般，朝卫府斜斜坠跌下去。 青柯和光暗在她失神刹那，蓦然猜到些什么，几乎同时掠上虚空，看着卫府中正在发生的事，震惊不已，感慨不已。 同时，心底不知为什么，都为卫后生出一抹怎么也不能真正欢喜起来的欢喜。 倾她一生一世怨念，到头来终究是那飞花散似烟，可这飞花烟散，对她来说，到底是解脱，还是终生悲怨？ 狗娘养的肮脏人世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