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苍生为裳,与我同往
卫后一步一阶,依旧走得不急不缓。 收入体内的青冥与沧海,再度从脚下和天窍涌出。 足下步步生莲,波澜如莲花扩散,漫上石阶荡过山丘,掀起剧啸狂潮,推开身遭阵意化衍的海水。 头顶那片青冥亦越发清湛如洗,仿佛结界,把海水尽数隔绝在青冥之上。 不过三步,足下的沧海狂澜便与头顶的青冥相接,把无边威压天火雷池,尽数隔绝在外。 她还在海底行走,却已然行在自己的世界中,再不受半点阵意源力。 庄扬忽然现身在大阵衍化的那片沧海之外,双目如暴戾的鹰隼,看了卫后一眼,又忽然消失。 天际那几条云丝,亦随之消失不见。 便是这顷刻之间,漫空威压陡然一轻。 天地间忽归宁静。 卫后眼前的海底的云,连同那片沧海,亦刹那间消失无影。 天火退去,雷池消隐,再无障目之物。 冥杳青苍,愈发高远深邃。 深邃是因为那抹充斥天地间的青愈发深湛,高远却是因为空。 那是一种极致的空,似乎连光色都被吞噬殆尽,让人忘了星辰原本的高度,反而能看到星辰之上的空域。 一切都空落落的,让人觉得无所依凭,顿生恐惧与绝望。 便是那个身遭缠绕玄牌,与青柯对话自命星辰界母星的老人,也面色大变。 卫昭神色也在顷刻间变得凝肃无比,双目中蕴着的凤火恍惚间似点燃了她的天海世界,终于不再徐徐登阶,足间重重点顿石梯,震颤大地,人瞬间消失,下一刻来到天牧主殿院前。 她头顶的青苍与足下的沧海,愈发浩瀚磅礴,彻底燃烧起来。 一声清越至极的凤鸣,响彻京都! 天牧群殿上空的天域愈发幽晦,似乎连黑暗也被神秘力量吞噬干净。 无光无暗,仿佛冥冥。 只剩下一种悲凉的壮阔,从其下那片天海中汹涌而出,漫延过空空如也的天域。 天海世界的虚无焰火之中,再也看不见卫后的身影。 似乎她已化凤涅槃,尚未重生。 飘忽的焰火忽然下沉,坠在沧海潮澜间,铺就成浅浅淡淡的鹅黄和细细碎碎的金玄,像灯影下的雪沫,像仙界夜穹里挂在月稍的丝缕烟霞,像涅槃褪下的凤羽。 天海世界里亦忽然暗了下来,暗成一片黑色的天空与黑色的海水相接。 黑暗的沧海渐渐平静,微微海风吹皱黑色的水与夜,轻柔的澜汐便掀托起沉淀的焰火,于空中浮游。 似雪沫被风拂起,飘洒成柳絮绒花的春三月夜…… 似烟霞被清风撩散,蕴绕成比寂寥烟丝更加淡而缥缈的云丝…… 似褪落的凤羽被风吹起,衔绕成几缕飘柔的金纹丝带…… ——却都沾染了些许殷红。 仿佛落红片片碎作春泥刹那,忽然被风吹起,沿途汇了云烟几缕,雪沫数粒,再沾染些柳絮绒花,玄金飞羽,忽然灵动起来。 倏地,汇聚成一只栩栩如生、重生浴火的火凤,凤舞九天。 卫后一袭素裳,亦渐现出来。 却仿佛不尽真实,而是隐在虚夜中,被凤火掩去半身,身遭缭绕那如凤羽金粉雪沫的烟云飘絮,与黑水夜穹融为一体,恍若神灵。 她蓦然仰头,看向那空空落落的晦暗虚空。 那里,即将是一场熠熠煌煌的天地浩荡! 天地浩荡,谁与我同往? 苍生为裳。 天凤为航。 信念为粮。 情怀为桨。 创世界者何言孤凉? 我创世界,我便与世界同往! 那么,又何须谁人同? 一声凤鸣穿透九霄。 卫后乘凤而飞,直上晦暗天穹。 在临近那极致空落之处,倏然反手至发间,摘下那枚新月也似的针簪,以针做剑,划向那片空茫。 玄金火凤双翅蓦地一合,似开未开,只等新月针划开空幕,便以双翅翕张之威,彻底撕开那片天幕。 她那片海天相接的世界,忽然翻灼起数十丈高的黑色浪潮,如龙骄纵掠飞,咬衔凤尾而去,倏然化作黑色凤影,与玄金火凤相合。 她自身也化作一道清虚凤影,遁入火凤中去。 一清一黑一金,三凤相合,化作一只黑炎滔滔的暗金天凤身。 那枚承载着她一世爱恨的新月针,被天凤衔在啄间,蕴起皎洁圣光,真真好似一弯新月。 如天凤奔月而去,矢志不还。 那对凤目,迸射出极致圣洁炽亮的焰芒,其间似有画面如电影快进闪过。 青柯在凤鸣戾啸那一刻,已然来到她的身旁,与她同往。 而那位老人,身份早已呼之欲出,自然便是光暗。 青柯神魂引磅礴星辉而落,源力早已跌宕如汪洋,只差道则相合,便可释放无尽大道之威,却都被光暗以此界主宰身份,动用神则法理隐去。 此时看着卫后凤目中那些画面,震惊不已。
那些画面,赫然是她一生悲苦际遇的开始,拾起修行破道非凡的旅途! 原来她早已身怀七院秘境传承,早在入宫那夜一夜跻身非凡境,更得神秘天凤真血传承,在二十年前某个回思过往伤痛欲绝的夜里,引下了云不归所成就的情怀相许,天述道与听。 原来她不显山不露水,却早已站在数位至天外而来的绝世存在之下,成就星辰界无人企及之高。 那么荀良呢? 青柯心底不禁泛起疑问,无需密钥便尽得青莲传承,家破愤绝之后拾起修行,到现在真的还只是个单纯的圣人境? 原来这对夫妇,悲苦一生却际遇无双成就无量。 这其间……有教育家青莲以及明月,亦或是眼前这位绝世存在光暗等人,在幕后作推手吗? 青柯心中泛起难言的猜忌和愤慨。 这个他一直敬仰的女人,倘若真和自己一样,只是教育家等人为情怀而谋的凄凉棋子…… 青柯这般想着,不禁往下俯视,看向天牧主殿院前的光暗。 心中许下第二个誓言: 倘若真是如此,我青柯成就神则超越尔等那天,必然找你们一一算清这笔账。 岂能因情怀难圆,便可以大义之名,驱使苍生如刍狗? 这念头在青柯心中一闪而过,却已然心誓相许,铭刻不忘。 便是青柯心念杂陈之际,天际那片空空落落吞噬一切的帷幕,忽然轻轻蠕动起来。 青柯猛然抬头。 卫后亦猛然抬头。 便是至高神妙如光暗,亦不知这造化玄神的天衍大阵,能催生何等天道伟力,同样仰头看来。 蠕动越来越急,忽然鼓荡起数个大包,仿佛一张筋皮,被天上玩耍的顽皮仙童吹出几个气球,却后继乏力,依旧不肯松口,导致几个气球,时小时大。 卫后凤啄中衔着的新月,像孩童刺向气球的竹签,划破那层皮囊。 冥晦虚空,刹那凝了一凝,仿佛定格。 一缕冷气从针孔里迸出,仿佛鬼吹魂灯,直吹得青柯神魂发冷。 光暗浑身剧震,掩藏青柯魂身以及无量星元的神秘力量,再不由心,青柯现出身来。 一场如灭世洪荒吞噬人间的浩荡风暴,弹指须臾之间,撕裂了那片空帷,席卷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