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她比江山寂寥
“你既然有遁出天外的选择，我们三人为什么就非得死呢？” 卫后平静看向青柯，笑道：“难道你们那个世界，老帝王经常做这种成全新帝的蠢事？” 卫后哪怕说得再轻松，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萌生死志，骗不了对阴暗事尤其敏感的青柯。 青柯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跌宕情绪，淡淡道：“无论在哪个世界，老帝王都会成全新帝王吧？只是在我们那个世界，老帝王从来都是拿臣子的命来成全自己的继承人，绝不会用自己的命，更何况用自己的命去成全整个天下？” “那我这个女帝，比你们那个世界的女帝如何？” “您一生机遇，更像她们的混合体，但若论眼界智慧情怀，她们两个半，加起来也比不上您一根手指。” 卫后开怀大笑：“能得青帝之子如此评价，纵死又何妨。” 青柯沉默了许久，才道：“一个山野村夫的评价，注定不会被世人知晓，所以……还是不死的好。” 卫后不语，只是立于山巅，眺目遥望这帝国初晨。 人类有史以来，天星山脉三条支脉，便是人妖三处部落的天然屏障。 数千年逐鹿，三条支脉再度成为人妖三朝的国界和屏障，如三条漭漭沧沧的大河，从脚下星辰三方跌落入茫茫北海汪洋，仿佛在嘲笑这三朝数千年风流人物，以及数千年逐鹿征伐……都不过笑话一场。 人间死伤无尽，星辰时时新生又时时消亡，仿佛一切都在变更，到头来江山还是那片江山，国界还是那些国界，依旧还有生平的歌舞和冻死的新骨，还有掠夺的权贵和叛逆的子民，还有纷繁的战乱和人为的惨祸…… 文明刚刚萌芽便被权力的屠刀扼杀在地底，盛世刚刚萌动便被战乱的脚步重新踩踏成荒芜，哪里是一个轮回了，历史的车轮早已在原地重复碾压了无数个轮回，从未向前过。 似乎社稷，一直都只是假借神话的敷衍，从来没有在土地里生过根发过芽。 祖宗的智慧早已被翻来覆去地用烂用老，大地的资源早已被重复的兴衰耗尽，仰头望天的另类总会被莫名其妙地砍掉脑袋，似乎这个死循环会无限绵延下去直到世界消亡。 所幸被砍掉无数脑袋之后，终于有三个女人成功逆袭，站在这世界三国庙堂之高，开始仰首看天，开始不爱江山社稷，反而爱上了经世济民。 她说：“这世道，早就该破而后立了。” 晨光破开云雾落在逶迤绵延的群山幽谷间，被潮湿的空气和露水沁润，渡上一层秋水般的清凉影色，众生沉睡，鸟兽未醒，无限江山，似乎只有卫后薄纱广袖被山风拂起，遮去的远处那些朦胧飘摇的风景，才是青柯眼中唯一的鲜活。 青柯落在卫后身后半步，静静看着这个女人，久久不移。 这个女子，比她的江山好看，更比她的江山寂寥。 良久良久，卫后才转身道：“我该走了，留下来等你说这些话，便是想让你当心。以前虽然猜到你来头很大，但既然做了我的马前卒，死了便死了，哪怕你背后的势力来寻仇，你自己选择的路，他们当也无话可说。但现在知道你是青莲前辈的使者，我却有些后悔了，如今你三道锦囊用尽，前路更加危险重重，就算身死危机，青莲先生也未必感应得到赶来相救，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青柯轻点了下头，卫后便消失在晨风薄雾里。 卫后消失不过数十息，一只鸿雁忽然落下云间，栖在三十余位传说其中一位大能的手臂上，它的足踝上绑着信筒。 那位大人物抽出信纸，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其余传说大能纷纷凑过去，待看到信中内容，也是露出疑惑神色。 其中有位思量了片刻，向青柯走来，他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应该告诉青柯。 他是岚院副院长兼执法长老，右脸颊有颗青色牙痕胎记，名叫付青崖。 青柯这一个月听初云楼讲些岚院趣事，所以认得付青崖。 付青崖来到青柯身前，直接道：“庄扬昨日下午忽然痊愈清醒，与国舅卫崇长谈一夜，今晨卫崇忽然离京，庄扬归院不过半个时辰，其余四院院长忽然齐至摘星院，至今未出。” 青柯沉吟半晌，问道：“我不太明白，星耀刚刚被封印，青莲再现世间，随时都可以归来，他们不是应该先偃旗息鼓，避避风头的吗？为什么反而全选择在这时候从阴暗中走出来，就连卫家都忍不住了，难道就不怕触怒青莲的怒火，把他们彻底从世间抹去？” 付青崖道：“青莲前辈若是真打算亲自插手此间事，千年前就可以让三朝走上一条更好的路，况且他此时现身封印星耀，却没有直接归来，便说明他不会归来了。他们这些神明般的存在，想要做什么，人间哪里猜得透彻。” 青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终究还是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放弃，对着付青崖抱拳道：“多谢院长告知。” 付青崖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再一道鸿雁传书来，付青崖看完书信脸色再变，急不可耐一步入云端，往京都而返。 其他传说看付青崖火急如此，也顾不得询问，纷纷跟随返京。 青柯沉下心底泛起的烦乱浮躁，回头看向依旧沉睡在清花秘境中的青白一行人，目中蕴起清光，似无数剑芒闪过。 在云皇图四百年布局人间的力量面前，卫家不过二十年底蕴，怎么看都不堪一击，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入局谋事？ 无论是站在卫后这边还是站在云皇图那边，他们都该在第一时间占站位才对，就算是想浑水捞鱼，也应该隐忍到云皇图与卫后斗得两败俱伤，他们才好渔翁得利。 “这一切的变数，到底是什么？” 青柯自语喃喃。 联想起八绝之战庄扬的波澜剑唱，和身上弥漫的黑玄气息，以及秘境中昏迷前一刻看到星耀黑暗之光黑鱼入星海的画面，庄扬有很大可能是星耀传人…… 难道星耀被封印前留下了什么连教育家都未曾察觉的后手？ 可这后手到底是什么，能让卫家忽然改变主意？ 一切都是谜团，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青柯甩了甩头，逼退心中这些猜想，看向秘境中刚刚转醒的青白，换上一张笑脸。 男人再怎么憋屈窝囊，都不能让女人跟着惶恐。 这似乎是青柯目前唯一能做的，七个秘境，才行其四，后面三个秘境，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好入了。 青柯双目眺望东方，那里，是云国与妖域东漠交界唯一可行军的重镇——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