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臣对奏 时光倩影
今天早晨，除了这场初雪之外，还有一张告示落下云国京都，使得这个冬天来临得有些热闹。 沿着摘星楼外的青石古道蜿蜒而下，经过云国监院，穿过星光大道，便是京都最繁华地段。 而这张告示，便贴在国监院大门口。 清晨时分的星光大道非常热闹，无论是贩夫走卒商贾巨富，还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上早朝亦或是出入城门，都得从这条道经过。 所以这张告示之前很快就聚围了一大群人，这张告示的内容也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云国京都，在皇宫早朝开始之前，整个京都人都知道了摘星楼荒废千年后重新招生的消息。 知道太宗旧事以及卫后临朝内幕的人们心里悄悄思量着，这流落太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就不怕卫后如同十五年前一样，把他再次逐出京都？ 而那些有资格揣度卫后心思的贵人们则在暗暗欢喜忧愁：既然改名不归，又何必归来？一回来就弄这么大阵仗，难道以为登临圣境绝巅，就可以推翻卫后光复云国了？虽然说拥有强大的修行力量无论在军队，还是在话语权方面确实有很大的优势，但卫后临朝二十载，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妄图凭修行力量来搬倒卫后，虽然这力量明面上已经足够强大，但诸多因素算进来，还是有些太过天真？ 这些贵人们在思量云不归的用意以及后手，同时也在暗暗希冀担忧着即将来临的早朝时，妖后的态度。 因为云不归重启摘星楼，本身就代表着他在向卫后宣誓主权。 而那些身处世俗妄图修行而不可得的人群，则是被这张告示的内容彻底震惊了： 能指点追光巅峰的太子殿下战中破圣境，又在三日之后一句话让太子殿下从圣境初登临至圣境绝巅的两位名师亲自教习？ 不归太子亲任院长？ 南朝剑圣楚欢行做院监？ 妖域前朝妖后凝音为副院长？ 三大圣境加上能指点圣境修行的两位名师，这开院规模，整个星辰界从未有过，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了吧？ 对于那些从其他行省来京都游学，穷尽办法都找不到修行神魂方式的穷困游子，更让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是，摘星楼招生条例里用醒目大字写着： 凡报名者皆可入学，学业三年，包修至召星境毕业，免学费，包食宿。 星辰六境：入神。洗髓。藏蕴。召星。追光。永恒圣境。不能修出神魂入神的人多得如同市面上低价贩卖的咸鱼，往上便是藏蕴这道生死玄关，能成功冲玄脉者不过百中一二。至于召星之上，便是只可意会的境界，整个星辰大陆，也不过寥数，还多是在召星境中停滞不前。 可摘星楼居然包三年修至召星毕业，却无人敢提出半点质疑。有能指点圣境的名师坐镇，还有什么不可能？ 来帖告示招生的人是楚欢行。这是青白黎明时分做的决定，因为楚欢行很适合做这种事情，也很乐意做这种事情。 有个稍微胆大点的少年使劲吞咽了口唾沫，来到招生桌前，恭谨问道：“楚师，为什么只修到召星便毕业，难道摘星楼不传授追光与永恒圣境的奥义吗？” 原本热闹嘀咕的人群听到这句话全部一顿，纷纷愕然懊恼的看着这个提问的少年。有哪个修行院派能做出这种保证，能修至召星，难道还不知足？追光之上的境界，那是核心弟子才有资格参悟的，这家伙太贪心了吧？ 是的，他们觉得这少年太贪心了。 少年貌似也知道自己问的太过无理，问完之后紧张到了极点，又不敢对楚欢行不敬，只能把身子僵硬地躬着，冷汗打湿了衣衫也不敢正身。 楚欢行看着这个恭谨的少年微微一笑，回答道：“你理解错了，不过这不怪你，是不归写得太过潦简了些。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的毕业标准是召星境界，如果资质实在太差，三年之内修不到召星境界的，不能毕业，还得留级继续修行。当然，如果你毕业之后还想修追光之上的境界，自然也可以选择留校继续修行。也同样免费包食宿。” 静。无端短暂的静之后，便是人群集体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一片哗然，其间夹杂着喜极而泣的哭咽声和激动的欢呼声，还有奔走相告声。 楚欢行看着面前这位惊愕的少年，祥和笑道：“那么，你要报名吗？” “禀楚师，我要报名。”少年激动回答。 “叫什么名字？” “段不羁。” 楚欢行边提笔写下名字边说道：“这名字不错……恭喜你，不羁，你已经是摘星学院的大师兄了。” “段不羁谢过楚师。” 段不羁躬身告退。快要钻出人群的时候，楚欢行补充道：“青白先生说，不能带家仆，只能自己亲自拎包入学。” 段不羁转身躬身道：“禀楚师，不羁家贫，无家仆可带。” 看着段不羁这完全不符合他名字的一步三回头三躬身，人群中爆发一阵轰然大笑，然后便是争先恐后的报名声。 就这样，摘星楼招生第一天，一炷香之间奋勇报名者超过五百人。 伴随招生短暂落幕，云国皇宫，早朝开始。 卫后端坐凤仪之上，并未垂帘，这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凤冠流苏遮住了她的容貌，却挡不住她的强势器宇，待执殿事监宣声之后，流苏微摆，扫视群臣问道：“太子归京重启摘星学院，诸卿有何看法？” 她问得太过直接，语气太过平淡。群臣愕然之际，无法揣度圣心，实在不敢乱言，大殿中一时寂寂。 唯有一人越列而出。紫面蕴韵，儒雅淡然，为云国当朝太子少师，姓荀名远，奏道：“禀圣后，臣近日里于茶社饮茶，听闻那些疼爱子女的父母，都会为子女作最长远周密的计划，十五年前圣后让太子出京历练，臣目光短浅，心中对圣后颇有怨恨，而如今闻太子回京，已是圣境绝巅，更是重启摘星学院，培养国栋之才，欲承继我云国太祖惶惶圣恩，此等忠孝品性，虽不如圣后，亦不远矣。这才明白圣后培养太子的一片苦心，臣无地自容。” “喔？” 卫后身躯忽然前倾，俯视荀远问道：“所以太师你十五年前把自己独女遣离京都，闹得满城风雨，就是想等本后询问于你，是与不是？” 荀远不卑不亢，自如对奏道：“是的，臣一直在等圣后问臣，为何无端遣女。” 卫后凝视荀远少顷，忽然笑问道：“若本后那时问你，你会如何答？” “臣会讽谏圣后，太子尚且在沦落天涯，臣怎敢让独女留在京都？” 卫后大笑，问道：“那如今太子已回京，不知你女儿可回来了？” 荀远答道：“禀圣后，小女已于昨夜归京，此时恐怕已经进入摘星学院，陪侍太子去了。” 圣后凤袖一挥，示意左右道：“太师为我云国皇族呕心沥血，当赏。” “慢。” 荀远喝止左右太监，奏道：“圣后，臣为国尽忠乃是本分，不该赏。太子大才，此番承继太祖遗愿，才该赏。” “有理。” 卫后抬步下殿，扫视群臣问道：“那么诸卿，太子对本后颇有怨念，本后该派谁去行赏太子为好？” 群臣目光再次齐齐聚焦荀远身上，可荀远却悄然退回列队中，闭目不言。 列队前方一中年男子身著玉冠圣袍，显得威严无比，为当朝国舅，卫后胞兄卫崇，此时出列奏道：“臣有一人选。” 卫后转身直面他，问道：“国舅有何良人可荐？” 卫崇斜目撇了荀远一眼，说道：“荀太妃与太子是幼时玩伴，未进宫前私交甚好，臣觉得太妃走这一趟最适合不过。” 荀远面无表情，出列道：“臣附议。” 群臣相互对视，也纷纷出列道：“臣等附议。” 卫后有那么一瞬间失神，转身上殿，径自绕过凤仪，往后宫行去，背对群臣道：“那本后便亲自去请太妃走这一趟，退朝。” 退朝了，可群臣心潮难退。 荀太妃，荀初素，荀远侄女，与太子云不归从小竹马青梅，世人皆以为她便是将来的太子妃。 可四年前，十六岁的她忽然自愿入宫侍奉太皇帝，被封太皇太妃，三年前太皇帝驾崩，妃嫔尽数遣散，唯她留在宫中。 坊间传闻，太师荀远并非只有独女荀余雪，荀初素也并非荀远侄女，而是他大女儿。 让荀初素与云不归这对本该永世不相见的恋人相见，这就是卫家的后手吗？ 今日早朝这场对奏，平平淡淡，却又波诡云谲，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吗？ …… 一切都不平静，摘星学院高调招生，卫后低调处理，太师荀远彻底决裂卫家…… 而以神魂穿行亘古的青轲，别过星先生后又走了一程，此时看着眼前静止时光里的那道白发倩影，心神也不太平静，有些感动，有些悲凉，更多的是发堵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