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走马任新官、自作需自受。
对于散修而言，想要远走高飞、避世隐居，无宝物傍身、资产财货可不行，两人打算凭着赌技赚取一笔资费就走，没想到事情又出了变故：谢仁以神丹换灵药的消息传出后，彭江真人本无意换取什么神丹，可世事往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在九万大山中居然发现了一株千年紫石芝，摘回来后就动了心思——以一株紫石芝换取一枚九转紫金丹，再用这枚神丹换点什么不好呢？这笔生意很划得来！彭江真人这样的心思，天下散修几乎都有，一枚九转紫金丹的价值可比其中任何一味灵药高多了！正好年前刘畅修为大成，于是便派他下山往丹鼎宗送药，顺便也把楚晓葶派了去。 刘畅大成之后，彭江真人就透露了将楚晓葶许配给他的意思。一来这俩孩子都是他带大、视如己出，楚晓葶修行不成，许给忠厚老实的刘畅也算有个好的归宿，刘畅修为已经大成，楚晓葶也不至于受他人欺辱。二来则是觉得楚晓葶生性跳脱，有刘畅管着也放心点。但他想不到楚晓葶早在一年多前就与欧阳缚相识，而且已经与之修习了双修之法，早已沉溺其中了，更想不到这次派两人前往丹鼎宗，差点给他的大弟子招来杀身之祸。 …… 此事的经过大致就是如此，再说与楚晓葶同个牌桌的那名年轻女子，乃是当下神洲浙东郡的一名“平面模特”。何为“平面模特”？神洲当时互联网正如火如荼的发展，网络电子商务平台应运而生，很多服装销售商家都喜欢以真人着衣拍照上传电商平台——都说“人靠衣妆”，“衣靠人妆”在某些时候也很重要。这名女子就是专门从事这一行业的，不光脸蛋漂亮，身材自也是极佳。同时，这名女子还被粤东郡一名高官包养，她在赌场中典当的那枚翡翠就是那名高官受贿所得，而后转手又赠予了她。 有道是“胸大无脑”，这女子受人包养却不知收敛：时常在网络上“炫富”、秀恩爱，不光晒各种奢侈品，还有乘坐游艇旅游、乘坐豪车出入高档消费场所等照片，甚至包括她与那名高官的亲密合影。从濠江赌场灰溜溜离开后，女子心里气不过，回去就把这枚玉坠的照片发布到了网上，并说“求专家鉴定”云云。也不知她从何处寻到的门路，还真让他找到了权威鉴定机构的人，这一鉴定不得了——玉坠是真正的A货正品，而且价值不菲！于是她在网上发帖声讨濠江那家赌场，大骂其“狗眼无珠”。能在濠江开赌场的都不是易与之辈，自然也是有一定背景与实力的，悄不作声就把这女子的底细连带那名高官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没多久一封图文并茂、内容详实的举报信就寄到了京城。 女子被拘留审查，从高官处所得一律作为证物被检察院收缴、变现，那枚坠子方才又流入民间，偏巧不巧被南溟派的琼罗姑娘探知，这才有了九地仙赴西昆仑要人的风波。 如此论起来，第一个知道李乘风与天眼老道阴谋的并非琼罗姑娘，而是欧阳缚。只是此人探知了玉坠内的御神之念，为何不将之公诸天下，是因自己的弃徒身份、散修定位，还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亦或是包藏祸心，也只有其人自己清楚了。 谢仁不知他与今日被制服的两人还有如此一丝缘法牵扯。若是欧阳缚早早便将这段影像公诸天下，其时谢仁尚未远赴西域追击强巴，或许就不会发生九地仙西昆仑堵门的事。然而世事发展自有其轨迹，并非一个假设就能扭转的。 如今天缺被天刑所斩、黑袍人受张仙所擒、木黎奔亦被张仙封了修为，在青崖洞天中做一名药园洒扫，虽得知谋算丹鼎之事原委，乃是上界之乱牵扯到下界，又因大道宗地仙之抉择，而引起的一场千年公案，但目前却已无能为力。 若说原谅与理解大道宗所行，这是谁都不能接受的，正如某人因家中贫穷而去打家劫舍、谋财害命，为的只是养活家人，对其家人为善、对受害者却为恶；亦如朝堂风气不正，某人靠权钱交易上位，又在官位上变本加厉“捞本”，在其人而言或许是无奈之举，但“聚下供上”的做法亦是人间魔行，甚至有人只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不求升迁，依然要想方设法给上面“进贡”——身在朝堂之上，又有几人能出淤泥而不染呢？更有甚者，作为上级放任下级贪腐，自己不闻不问，只是专心搜集下级的贪腐证据，以此作为把柄握在手中，从而令下级对自己惟命是从，自己的政令得以畅通无阻，下属亦兴不起反抗的心思…… 当时神洲的朝堂风气就是如此，身居高位者大多靠跑、要、送上位，上位之后便通过盘剥部属、中饱私囊等手段，不光要把自己的损失“弥补”回来，还要创造一定的“经济效益”，所谓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从虾米变成小鱼、小鱼变成大鱼，很大部分朝廷命官都经历了这一过程；另有部分则是在建国初的那场****中遭到了打击与迫害，“翻身做主人”之后抱有“捞回来”的思想；然而更多的是身不由己，不去跑、不去要、不去送就没有“位子”、没有前途，永远处于被盘剥的地位……在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使得天朝官场的生态逐步恶化，官官矛盾、官民矛盾、军地矛盾日趋尖锐与突出。 甚至在社会上、体制内流行着这样一种论调：没有位子，你什么都不是。这论调在各个团体、单位受到大肆宣扬，更是被很多领导用来“教育”下属。这种论调中，通常会以一头拉磨的驴为例，大体意思是一头驴在拉磨过程中抱怨这、抱怨那，被其他驴告知了主人，于是主人不再让它工作，只是圈养起来，有一天主人家来了客人，便把这头驴宰了招待客人。驴临死前很后悔，生出了累死在岗位上也不应该抱怨的忏悔之意。 这个故事看似好像蕴含哲理，然而其中却充满了悖论，折射着很多阴暗面： 其一就是生而为奴。有谁是生来就应该受盘剥的么？当然不是！世间有灵众生，皆生而平等，哪有天生就该遭人盘剥的呢？这是物欲横流的风气带来的，更是为唯利是图所找寻的借口。付出劳动、获得报酬天经地义，然而一些人为了淡化这种天经地义，便引入了“位子”这一概念，暗指能有个位子就不错了，不要好高骛远、想东想西，高高在上的将“位子”施予他人，自我感觉良好的指手画脚，而不想想自己的“位子”从何而来。 其二是挣扎求存。这个故事从另一侧面，反应了生存压力、就业压力之巨大，使得人们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被迫的接受生而为驴、该受盘剥的设定。于是乎安于现状、自甘堕落，在“位子”上争扎求存。 其三是崇尚利益。这个故事还隐含一层意思：位子等于利益，想要获得利益就要努力争取“位子”。一个小故事暗含着诸多阴暗面，更为可笑的是这个故事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追捧，上位者以此“洗脑”，稳固自己的地位，下位者以此自我安慰，不得不说想出这个故事的人确实是旷世奇才！ 其四是信任缺失。其他驴告发这头抱怨驴，无论其出于何种动机，无疑使这头驴遭受了厄运。告发者没有同为被盘剥阶层，应有的同情与怜悯，只有对“主人”的无比忠心，甚至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愚忠也好、踩着别人上爬也罢，这种做法无疑将导致驴与驴之间的不信任，这与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缺失何其相似？ …… 谢仁飞天而去，只留下西山之巅呆若木鸡的刘畅。 谢仁径直在春城高楼之上落下云头，望着黎明前黑沉沉的城市、逐渐亮起的星点灯光，以及正在渐渐从沉睡中苏醒的城市。直到天色渐渐亮起，春城迎来了新一天的热闹与喧嚣，看着穿梭的汽车、忙碌的人群，而自身则站在这高高的楼顶，旁观着楼下世界里碌碌的人群，自觉与这个俗世已越来越远。不由得想起远方尚在红尘中挣扎的家人，是该回趟家了…… 有崔选的遮掩，谢仁就这次西域之行，向京城来的首长进行了详细汇报，顺利遮掩过关。首长表示：军机衙门会根据他的表现，酌情记功、提拔，谢仁连忙推辞，只说自己做了应该做的，并说自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更多的是单位的培养、领导的关怀，希望这个功能记给单位。京城首长对他的谦逊非常满意，笑呵呵的与他作别。 这位首长或许心里会想：真是瞌睡就遇到枕头啊！给个人记功得记多大个功？审批起来也会很麻烦……滇南边军的领导也会暗喜：记了大功就得越级提拔，上哪里给你找位子去呢？这种事情顺水推舟、心照不宣，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最好。 这次调查与问话持续了两天，完善了相关手续，在问话记录上签了字，又领取了新的保密手机、特殊身份证，谢仁辞别崔选飞天回返澜沧戍边十一营。前脚刚到，第二天他的立功喜报与任职命令就到了：戍边十一营记集体三等功一次、谢仁记个人三等功一次，任命谢仁为戍边十一营边防第一百人队百夫长。 又过了三天，新任督校的调动命令也到了，将这名高官之后调离了主官岗位，到战区机关任职，此人倒也乐得清闲：既然已经有了主官经历，今后的升迁不再是问题，不任主官cao心劳力正也合了他的心意。 转眼之间已是阳春三月，滇南特勤队在注入了新鲜学业之后，又重新组建了起来，而谢仁与匕首则成了特勤队的“元老”，谢仁的故事在特勤队内广为流传，斩杀抚仙湖妖、三塔擒飞贼、只身斩强巴等都被编为教学素材，供后人学习。而谢仁本人则在百夫长岗位上，忙得不亦乐乎，已经很少有时间能够回青崖洞天。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说的就是谢仁目前的状态，百人队之上有千人队，千人队之上有戍边营的很多机关部门，戍边营之上还有领和滇南边军，各种各样的工作安排，最终都要着落到谢仁身上，由他带领百人队一件一件的落实，任务之杂、工作之重可想而知，何况政出多门的现象屡见不鲜。 比如：甲部门安排今天上午10点到12点组织紧急出动演练、乙部门则在这个时段安排了法治教育、丙部门又安排了擦拭武器装备……每个百人队充其量也就百人，若平均分配倒也能完成，可每项工作都对参课率有要求：90%以上，达不到标准、不组织都要挨通报、受批评，在大会上点名亮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百人队皆已修证出神入化，每人分出两个化身，落实起来也没问题，可都是些凡人啊！自己能做到与带领一个团队做到，中间的区别是很大的。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请示，逐个部门请示：哥，您们安排的教育挪到某某时段行不？兄弟，这枪晚上补擦可好？……谢仁就在这样的繁忙中，走上了百夫长的工作岗位，这才逐步体会到了基层主官的不易。他也时常抱怨：哪个部门都是大爷，谁也得罪不起！心中为崔选将督校调走，感到万分庆幸，若非如此，自己恐怕三天两头都会挨批，长期挨批，口碑形象自然越来越差，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下，虽对修行无碍，但在世间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这天，谢仁正带着百人队训练，神识忽有扰动，抬眼看去，战术训练长边上立着个虚影，正对他恭敬行礼，不是宁瑞鹏是谁？耳畔传来阵阴恻恻的声音，道：“师尊，师娘请您回山一趟，九万大山彭江真人来访。” 谢仁传音道，道：“你先回去吧，请转告彭江真人：我午时便回，烦他稍等。军营之地，你如今也可进入了吗？看来修为又有进境，魔境劫已渡，可喜可贺，但尚需努力。” 宁瑞鹏恭敬道：“谨遵师尊教诲，瑞鹏这就回山传讯。”言罢随风而散。 彭江真人此来丹鼎宗，可不是来质问谢仁为何会打伤楚晓葶的，而是来致谢的，只因谢仁保住了他唯一的一个大成弟子，以及那株千年紫石芝。谢仁在打伤楚晓葶、制住欧阳缚的同时，就闭了两人经脉、封了两人神通，刘畅带着形同常人的两人亦无法上路，只得联系彭江真人前来春城，在春城就问清了原委，把这“案子”办了：彭江真人废去了楚晓葶的修为、逐出师门，任其在红尘中自生自灭，又联络南华派征求意见，南华派回复彭江真人：既已非山中人，那便行世间法；彭江真人想了想，将之押解到司法机关，最终以杀人未遂获刑入狱。 谢仁吃过午饭，抽午休的档口飞天回到洞天，听彭江真人讲述了善后诸事。彭江真人欲以紫石芝为谢，被谢仁婉拒了，谢仁还说因自己疏忽，未及向世间各派通禀灵药已齐，以致带来此等乱象，反赠彭江真人一枚朱果。朱果加上那株千年紫石芝，再寻些寻常灵药，正好可以炼制“碧针黄芽丹”，对于增进彭江真人师徒修为，亦有些帮助。作为散修，朱果这类灵药是很难求得的，彭江真人自然感激，或许可借此堪破换骨门径。谢仁与彭江真人见过之后，便又匆匆回了军营，而彭江真人则在青崖洞天盘桓数日方才离去，顺便向青青请教了一些炼丹的技巧，自觉获益匪浅。 彭江真人前脚刚走，崔选后脚就来了，西域之事善后已毕，送走了京城的工作组，他便请了病假，连带年度探亲假，特地到青崖洞天来“治病”，而把老婆孩子安排到崖州渡假去了。 谢仁在滇南特勤队颇得这便宜师兄照拂，青青亦感念在心，尽心尽力为其疏通双腿经脉，崔选也很配合，在青崖洞天这师门之地，将所修从头梳理，不但腿上痼疾好转很快，自身修为亦隐隐有突破之势。 转眼两月过去，簸箕顶上两次发生兽吼禽鸣，瑞麟、崔选先后堪破五气朝元，迎来了魔境之劫。一月内频繁发生野兽异动，再次惊动了官方，各种媒体的报道与臆测满天飞，上级也命令戍边十一营做好抗震救灾准备，谢仁作为百夫长，自然忙得焦头烂额，连回山恭喜师兄与两名弟子的空闲都没有：不光要修订完善战备方案，又要请领补充物资器材，对人员、物资进行定人、定车、定物、定位，还要组织应急出动演练……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自作自受？ 不光戍边十一营如此，驻滇各新军都动了起来。“滇南恐将有大震”的声音在“内部”广为流传，为什么在“内部”呢？百兽如此频繁的异动，从科学上解释，就是大震前的先兆，先兆越明显、规模越大就越需要掩盖，不然定会引起社会大面积恐慌。当一些大事即将发生的时候，一个领导者要做的不是弄得人尽皆知，而是平稳的化解风险，或是将可能的损失降到最低，凡是能预见到的，大体都是这么处置——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剑拔弩张。就如前文记述的边境线上发生的故事，世间又有几人知呢？ 于是乎，官方迅速反应过来，开始封禁各种媒体关于“滇南将有大震”的报到，并针对这些报到进行了专题批判，列举了可能导致百兽躁动的各种情况，最终端正了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