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者的悲哀
“牛牛，你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是在哪里？”我问道。 “医院啊，你已经昏迷一个星期了！”原来是我的老母亲！ 母亲用她那双象干枯树枝一样的双手，拉着我的手，声音几乎哽咽。 “儿啊，你怎么会那么想不通啊！”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妈，别说了！牛牛终于醒了，有救了！”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阿慧。 那天，坠江之后，路人惊呼后立即报警，几经周折，终于把我连车一起吊上岸来。 后来，又通过我的驾照，找到了我的家人。 再后来，是医生宣布，让家人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一周之后，我却出乎意料地醒过来了。 向死而生，本应喜极而泣。 然而看到悲伤的妻子，看到白发苍苍、黯然神伤的老母亲，我没有感到似乎的庆幸。 这是生者的悲哀！ 这意味着，我将不由自主地撕开似乎已经缝合的伤口。 我被迫开始回忆。 我的账户里，还幸存多少？ 几百万啊！那么多年的血汗钱，亏没了！说没有，就没有了！ 这是上天的惩罚？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从来都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公民啊，没有参与任何配资，为何那把利刃还是使我遍体鳞伤？ 国家的举措，是对的，清理场外配资，清理非法账户，都是对的，为了还股市一个合规和合法发展的平台。 国家改革引领牛市，股市为实体经济输血，也是对的。 那么，我投身股市，购买分级基金，到底错在哪里？ 如果没有错，那么何来如此巨额的亏损。 如有有错，那么到底是什么？ 几百万亏损啊！ 多少人，可能一生都赚不到这么多钱。我虽然幸运，工作二十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了这么多年，然而，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全部没有了！ 我不敢往下想了，我的胸口突然非常疼痛，而且越来越痛！母亲和妻子见我直冒冷汗，连忙叫医生。 “病人现在受不了刺激，你们要让他静养。”医生对家人说道。 此时的我，意识是清醒的，但是眼睛却不听指挥，睁不开。 我开始意识模糊了。 迷迷糊糊之中，却又听到了母亲与妻子的对话。 “妈，牛牛这次这么冒险，有老家造房子的原因，他想通过股市赚些钱，给老家造房子。”阿慧对我母亲坦承道。 “那怎么会亏这么多啊？几百万！我们农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现在该怎么办啊？”母亲非常忧愁。 “还能怎么办？只能尽量节省了。老家造房子的钱，肯定拿不出来了。”阿慧虽然平静，却很坚决地说道。 “这我知道，但是房子已经造了，欠着村子里的工钱和材料费，好几十万哪！”母亲很是焦急。 “那怎么办？牛牛把几百万都亏没了！我和阿宝的生活质量都下降了。”阿慧开始激动起来。 母亲不再说话，长时间的沉默。 是啊，怎么办？ 我亲口答应老母亲的造房子费用四十万啊！ 这笔钱，当初的我，根本不当回事，现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当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在世时拼死拼活终于盖了一幢土房，做成了四直、八个单间，为的是让我们兄弟几个将来可以用那幢土房成家。 多少年下来，历经风吹雨打，老房子已经破旧不堪。 在一个疾风暴雨的夜晚，老房子的一个屋角居然塌下来了，幸亏老母亲住在另外一个房间里。 得知此事之后，我和老家的兄弟商量，无论如何要把旧房推倒重建了。 那么资金从而何来？ 在农村的兄弟，家里虽然不算贫穷，但是也断然那不多那么多的钱来。 几经商量，老母亲请我，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 我的老母亲，已年近古稀之年，当年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如今风烛残年，要请我这个儿子帮一个忙，就是实现父亲的遗愿，在旧房子所在的地块重新盖房。 如此一个愿望，我作为儿子，如何能够拒绝？ 毫无疑问，我答应了。 妻子起初有些质疑，认为在农村那个地方盖房子，在经济上考虑，肯定属于不理性。但是经我耐心劝说，也就答应了。 只是妻子希望，既然老家需要那么多钱，要我更加努力赚钱。 后来，大牛市来了！ 大牛市啊，我想，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啊！于是开始投入，逐渐加码，最终将可用的全部家当，几百万资金，全部买入了听人说很能赚钱的分级基金！ 大牛市，却让我倾家荡产，几乎家破人亡！ 这个结果，谁能想到？ 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牛市，赚钱容易，哪怕不能赚大钱，至少也能赚菜钱吧。 如何能够想到，国家清理场外配资，把我这个合法合规的投资者一起斩杀了！ 我所犯下的错误，就是贪婪和盲目自信。 这个错误，给家庭带来了灾难。 阿慧，还有我亲爱的女儿，阿宝，都受此牵连。 我如何能够面对啊？ 无法面对妻子和女儿，我更加无法面对苍老的老母亲。 多年前，家里因为贫穷，总是被人追债；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家境改善了，却又要重新被人追债了！ 这到底怎么了？ 为何上天要如此惩罚我？ 我的父亲，当时村子里唯一的上过高中的读书人，一生老实本分；我的母亲，村子里出了名的善良，一生信佛。我的兄弟们，也都是老实八交的农村人。 而我本人，是个书呆子似的读书人，本科，MBA，博士，一路读来，最终却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充满人性贪婪与恐惧的怪兽！ 如今，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举全家资金，杀入股市，而且是购买了自己根本没有了解过的分级基金，得到了如此的结果！ 人生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可是，这一次，根本就不是磕磕碰碰的问题了，是直接把我斩杀了！ 如同战场上打仗，在过去的战争里，有从受伤再到阵亡的过程；而如今，是直接阵亡了！ 我若死去，虽有不甘，但罪有应得。这里的负罪，是对家庭成员的负罪，是对整个家庭不负责任。 但是如今，虽未死去，却又有何意义？ 亲手酿造的苦酒，却要含泪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