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乡
埃蒂安躺了一夜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只是身上缠着不少的纱布。醒来的时候雷蒙一直趴在他的床边已经睡了过去。 天气确实回暖了,再不过多久就是利雪这里的丰收时节,不远的田野一片金灿灿的麦子。不知何时起,在这村子里,饱满的麦穗迎风摇曳的姿态被喻成是狼在奔跑;倒在风中的麦穗被说成是被狼踩到了;欠收的时候,被说成是被狼吃了。 商人们驶着马车在镇子里换取了麦子和皮毛离开沙特尔,向着洛林,亦或向着更远的巴伐利亚。奥尔良的麦子在整个法兰西都是有名的,善良的农民将温暖的春季和炎热的夏季奉献出去,回报了一整个丰收的秋季,自然是美滋滋。但是利雪的人们在经历今天之后心里都出现了一个坎,那就是——那是英雄,还是恶魔。 伯爵布沙尔先生亲临了利雪,慰问了市民们,然后为埃蒂安和雷蒙颁了奖章。骑士,贵族的最底层,在领主的军队中服役并获得领地。他们保护了家园,保护了国家,即便代价是牺牲。 埃蒂安小的时候问过萨瓦里先生,那时萨瓦里是一位还没有秃顶的金发中年男子,也仅仅过了七八年,就成现在这样了。 “呐,萨瓦里,骑士是为了守护自己心爱的东西的存在吧!” “是的哦,为了守护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所有而存在的。” “就算是用尽一切手段。” 第二天的清晨,阳光照进窗时,埃蒂安已经可以下地了,在雷蒙的帮助下顺利的穿上了修士服,一身白色的修道服,与雷蒙身上穿着的一样。但是雷蒙更像个女孩子,如果光看背后的话,那一定是一位身材修长的修女小姐。 塞西莉亚与爱达已经在小堂做完礼拜了,戴着主教帽的萨瓦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到埃蒂安时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道:“愿主的恩惠与你们同在我的孩子。”埃蒂安被萨瓦里神父抱着,埃蒂安嗷嗷地喊疼。 “噢!让美丽的塞西莉亚小姐和爱达小姐担心了,真是罪孽深重,愿主原谅我的罪过。” 萨瓦里松开埃蒂安那一瞬间埃蒂安好似一点伤都没了地半跪在两位女士之间,那种迅捷在之前的战斗中根本看不到。萨瓦里凑到雷蒙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雷蒙就和萨瓦里一起走出了小堂。 塞西莉亚很难过,因为外面的人都开始害怕甚至责怪雷蒙,想必雷蒙这一次被萨瓦里神父叫出去免不了一顿责骂。她已经在跟爱达商量,让萨瓦里把雷蒙骑士转让给自己。因为不久前骑士长若夫瓦鲁刚刚去世,自己的宫廷缺少一位能撑起大局的人。 她大概已经忘了,嫁入卡佩家之后,自己的骑士们都会被遣散,各自回到自己原先效忠的领主身边。而爱达不忍心点破这一点,温文尔雅地配合着塞西莉亚,配合着这个善意的骗局。 “那个卫兵死了,埃蒂安带回来的那个卫兵,他死的那么安详。” 雷蒙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你有必要去看一看你的母亲。” 清晨的利雪是充满着古典乐气息的,修士的祷告声,城外麦子被风吹响的沙沙声,铁匠铺的敲击声汇成一章乐谱,而演奏者迟迟不能结束这一段乐章。雷蒙的心情很复杂,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他从小被萨瓦里神父教育对敌人不能留有仁慈。昨日的一切回想起来,那些自己平时给予帮助过的市民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如同在看怪物一般。离开修道院的时候他甚至是想要把自己的头盔带上,掩盖自己的担忧,也能让路过的市民安心下来。 就在刚刚,路过的母子瞥见自己立马加快了步伐,母亲还蒙上了儿子的眼睛。 雷蒙的家住在镇里码头不远,红色的破碎了一半的砖瓦下,母亲红色的头发映衬了这一景色。跟邻居寒暄了几句,母亲就拉着自己进了屋子。 屋子的结构非常简洁,窗台上花盆中长着的那一株月见花就在昨日凋谢了,餐桌上的篮子里塞满了又冷又硬的面包,如果没有奶酪汤想必没有人愿意啃那种东西。 母亲坐在餐桌前,双手扶着额头像是抽泣了一下,雷蒙的心也紧紧的被攥住了。 “对不起,吾知道错了,您不要哭,可以吗,不要哭。” 雷蒙紧紧握住朱利安的手。 “不,孩子,你没有错,mama只是看到那些该死的维京人,就想起了从前逃亡的日子。” 朱利安抬起了头,好像一夜老了很多,雷蒙更加心疼了。 …… 朱利安在镜子前梳着雷蒙的长发,然后辫起一支马尾,然后两人看着镜子,这一刻的时间仿佛是停止了一样。 “你要是女孩子的话,就好了,还那么漂亮。” “妈——你在说什么呐,吾是男子不好吗。” “那样,我们就不用这样颠沛流离了啊,说不定这时你已经嫁到布洛瓦家去了。说不定跟埃蒂安那家伙在一起了呐。”朱利安暗自偷笑。 雷蒙看着母亲心情又变好了,自己也懒得再去反驳几下。 “这样好了,雷蒙,听mama的,去跟埃蒂安一起修行吧,这么多年了乡亲们不会为难我的反而一直很照顾我,你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埃蒂安小家伙一定听你的废话会跟你走的。”朱利安突然神色很严肃道:“往东边走,塞西莉亚送到巴黎之后往东边走吧。” 雷蒙点了点头,他从来不会忤逆自己的唯一的亲人。 “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回来。” 雷蒙有点纳闷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他把话告诉埃蒂安的时候埃蒂安兴奋的不得了,尽管萨瓦里神父全力反对,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这俩孩子。 离别的那一刻萨瓦里为两人做了诚挚的祷告,选在了丰收节那天的深夜离去,雷蒙和埃蒂安离开了生活了十余年的利雪,与爱达护送塞西莉亚公爵女前往法兰西首都巴黎。同样,两个青年也约定了之后向东方走的路线。 1066年九月下旬,沙特尔丰收节的夜里,挪威国王哈拉尔五世发动了英格兰入侵战争,骁勇善战的维京人早就对英格兰岛虎视眈眈。英格兰国王哈罗德二世与他的兄弟东盎格利亚公爵吉尔斯,也就是从前的苏格兰国王,举旗出兵反击,并立誓夺回苏格兰。英格兰北部的约克成为了主战场,聚集了近五万的士兵即将交锋。 …… 雷蒙一行人下住的旅店的客人们行色匆匆,隔岸的战争如火如荼,法兰西王室到现在仍然无动于衷,如果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政客,此时已经在伦敦埋伏了不少刺客和外交家。这个时代外交家,就如同一个刺客一般致命。旅店里也住了不少从英格兰逃亡过来的躲避战乱的商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包裹,哪些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哪些是法兰西人,一时半会还不太分辨得出。 “三间房,帮我们把马匹喂一下。” 进来几个神色匆忙的战士,全身盔甲覆盖。 “我猜是赶赴诺曼底的骑士。” 埃蒂安啃了一大块面包,又灌下一口羊rou汤。 相比之下塞西莉亚的吃相要好看太多她用纤细的手指私下一小块面包沾一点汤汁放在唇间,看了一眼埃蒂安,道:“不不不,我觉得是附近的雇佣兵吧” “不如我们赌点什么,亲爱的塞西莉亚小姐。” “好呀…好…”爱达的眼神都快把埃蒂安吃了,塞西莉亚也安分了下来。这几天下来,塞西莉亚慢慢的展现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跟同样孩子气的埃蒂安混的特别熟,也许是他们同岁的缘故。 “最近你老爹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就开始集结部队了,上帝保佑伟大的威廉先生。” 不光是埃蒂安,就连整个法兰西都在疑惑,威廉公爵突然地招兵买马是想要做些什么动静。当然,不可能是内战,法兰西的王权法不允许封臣互相开战;更不可能是对卡佩反叛,自己最心爱女儿还在送去巴黎的路上,这给整个诺曼底覆盖上了一层迷雾。 丰收时节之后总能很快入夜,旅馆外不停有战马奔驰而过的嘈杂声,第二天外面的路就会变得坑坑洼洼的,非常不好走。这令雷蒙很头疼,马车里的大小姐颠簸起来爱达就会非常烦躁,然后开始对谁都没有好气。离开利雪才不过五天,自己已经开始想念家乡的麦面包,家乡的欧月香,还有母亲和萨瓦里神父。明明瓦鲁瓦文化和奥尔良文化没多大区别,一样有麦面包也一样有欧月开着。 走了五天也总算是到了贡比涅,坐落在距离巴黎八十多公里外的瓦兹河畔旁的城市,傍水而居,繁华程度远远在利雪之上,这里遍地的行会,城市里穿梭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而雷蒙就住在贡比涅最有名的“蜂蜜”旅馆,夜晚还是被军队行进的声音吵得睡不着。 “雷蒙,塞西莉亚她……塞西莉亚她不见了” 爱达推门而入,眼眶还闪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