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隔了太多
拾:隔了太多 苏州城的夜晚是寂静的。 苏州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耳侧是张承山平稳的呼吸，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一刻不歇地袭转着。 “喂，张承山，”苏州开口道，“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张承山没有说话。 苏州又道，“我记得很久前，我问你为什么不娶妻，你说是你不想耽搁人家，对吧，你还说，想等我再大一点。可是我都比当年的你还要老了，你都没有娶妻。你是不是……” 他转过脸去，静静看着他，“根本就不想娶妻呢？” “这些年一直战火不断，哪里有什么心思与空闲去想娶妻的事？”张承山道，“现在倒是平稳了许多，可我已经老了，不想再娶。” “你知不知道，”苏州道，“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为了我，才不娶妻。” 张承山失声笑了，“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想就想吧，反正仔细看来，确实是这样。再说，”他顿了一顿，道，“苏州会愿意我娶妻么？” 苏州愣了一下，随后闷声道，“我若是愿意，你便会娶么。” “若是苏州想我为张家开枝散叶，”张承山笑了一声，“我倒是不介意。” 苏州遽然凑上去，认真道，“如果要我为你好，我不会阻止你娶妻。”他顿了一下，长眉挑了一挑，“可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也自私。” “所以张承山，你一直都是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张承山的呼吸猛地滞了一下，苏州的话像石子，狠狠敲在了他的心上。 “苏州，我确是喜欢你，”他说，“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种喜欢，况我同你之间，隔了太多。” 刹那间，一直坚守的什么东西好像破碎了。他们都知道，即使离得这样近，也是隔了千里万里的。 苏州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一颗泪滑了下来，“我去你妈的。” 只是那时候苏州还不知道，有些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的。 苏州城静候着时日的流逝。 第二年的春天，苏州早早收拾了东西，连话都没有留给张承山，便去了玉楼春。 在玉楼春，他仍是眉目流转顾盼生情的落花愁，他享受的，只有红台上的风光，只有看客的仰慕。 没有那种费尽心思地想要吸引一个人的疲累。 他可以毫不费力地便得到众人的欣赏。 他坐在镜子前，慢慢卸下妆容。 “苏州，你最近好像不对劲。”阳风抱着大筐的花进了来，“八年未见，这次回来好像变了许多。” 苏州停下动作，“你拿的什么？” “客人送你的花，”阳风道，“苏州，你不在这八年，也没个信儿，以前的老客，都以为你不唱了。” “这八年间战火纷乱，”苏州回过头看着他，“我听说当年苏州等同空城，哪里有人会来听戏？” “我说你傻你还不承认，”阳风摊手道，“难不成苏州城八年来一直空着么？你师哥我八年来可是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戏楼子！” 苏州起身道，“你还真是命大，也好在这玉楼春保下来了。” “这戏楼是师父交给我的，楼在人在，诶，你说，”阳风突然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巧，当年日本人的飞机来苏州轰炸过多次，那么多民房啊城市啊，都被炸了，可咱这戏楼子还在，张先生的故居也在，啊对了，我啊，还去你师父那儿看了，除了门上掉了漆，没有别的损坏，这，是不是缘分？” “缘分？” “我师父说，一个人的一生，总是要与一些东西产生一点联系的，游子与故乡，你我就与苏州城咯，”阳风道，“当然，所有的这些，我相信都是一种缘分。” 苏州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定定地盯着一处，道，“小时候说过的话，现在还作数么。” “作啊！”阳风拍了下手，“怎么了？对了！苏州，我跟你说，下个月初三我请你喝酒！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啊！” “如果我喜欢男人了，怎么办。”苏州低低地道。 “啥？” “没什么，”苏州抬起眼，“你刚说下个月初三怎么了？” “下个月初三请你喝酒，”阳风一脸的热情，“苏州，我早该告诉你了，你也这么大年龄了，还不赶紧成婚？你不着急，张先生也该替你着急了吧！” “说你的事，说我做甚么。”苏州侧过了脸。 “废话还不让人说了！”阳风一拳砸了过去，“我是你师哥！” “师哥下个月初三有事？请我喝酒。” “有啊！”阳风神神秘秘地将头凑了过去，“师哥跟你说啊，你要有嫂嫂了。” 苏州有些诧异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没啥没啥总之下个月初三来喝师哥的喜酒啊！” 苏州突地笑了，幽冷双眼看向他，“恭喜，可是下个月初三我来不了。” “苏州，你可太不厚道了！”阳风叫道，“师哥的喜酒你都看不上？” “你是我师哥，我如何会嫌弃，来不了就是了。” “不行！”阳风道，“你得跟我把话说清楚了，你下个月初三有什么事？” “……没什么，总之有事就是了。” 阳风觉到了不对的地方，狐疑地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州，你这样子，可太不对了。” “别问了，你大婚，我不能去贺喜，你就从我妆奁中随便挑，挑件儿好的，就当我给那姑娘的贺礼了。” “……行行行，”阳风道，“是我不好，我没有先问过你，就选了日子，害你不仁不义，你别往心里去，大不了改日咱哥俩好好喝一杯。再说句心里话啊，师哥可一直等着喝你的喜酒呐！我就想看看，哪家的姑娘能把我们苏州迷住，哈哈！” 苏州长眉一挑，目光微冷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这辈子都喝不到我的喜酒。” 阳风愣了愣，道，“这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打算一直光下去？” “我喜欢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