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伤心人，月色下（上）（第25更）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一个孤单的身影，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在这朦胧的夜晚，似乎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陈晖轻轻的走着，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正值寒冬腊月，天气转冷。修仙之人，本来不惧寒冷，可是，今日陈晖却觉得，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冰凉、有些心悸。 明日就是和落清风比武的日子，这个时候，月无涯突然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忽然间，胳臂上一片冰冷。 陈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见无数雪花，无声无息地从天际降落，一片接着一片，穿过漫长的空间，在越来越冷的风中不断划着弧线，落入寂静的山间，恍若花朵凋零，清冷而落寞。 以北斗涯往年的气候，冬天里并不会下雪，今日怎地突然起了异常？ 陈晖静静地看着北极殿中飞舞的雪花，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烦意乱，不觉加快了脚步。 不久后，议事堂的大门被打开，陈晖一个人走了进去。 “宗主！”陈晖抱拳行礼。 “这么晚叫你来，烦扰你了。”月无涯挥了挥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脸色有些木然，道：“坐吧。” 看着宗主略微有些反常的举止，陈晖的心有些惴惴不安。 他终究是按照宗主的吩咐坐了下来。 随着端上茶水的师兄退下，屋内变得一片死寂。 月无涯皱着眉，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这番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月无涯终究是打破了僵局：“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陈晖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发麻，他嗫嚅般地微微张口道：“什……什么事？” 月无涯看着陈晖那紧张不安的样子，还有那直刺过来的目光，心肠一软。酝酿许久之后，他终究是拉下脸皮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明天的比试，你只许输，不准赢。” “为什么？！”陈晖瞪大双眼，声音变得有些倔强、有些强硬，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月无涯叹了口气，缓缓道：“老夫知道，这番强迫你，不是君子所为。但是，仙界的人已经下了死命令，若是老夫不从，那么，人间这千千万万的百姓，怕是会……” “那，你就要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陈晖抬起头来，眼神中怒意炽烈。 “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断送整个人间。”月无涯站起身来，朝陈晖拱了拱手，“老夫，求你了。” “你若不应，老夫甘愿……”说着，月无涯向后迈了半步，眼看着就要跪了下来，却被陈晖紧急之间扶住，“宗主，您不要这样！” …… 屋外的雪，肆无忌惮地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伴着寒风飘落尘世，映照出陈晖那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那仿若丢弃了灵魂一般的躯体，无力地晃动，无力地前行。 他低着头，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 只许输，不许赢么？ 走着，走着，或许是有心，或许是无意，他来到了北极殿的天镜台边。稀稀落落的雪花降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让整个天镜台变得愈加洁白。 那丢失了灵魂的驱壳，却在此刻猛地停了下来。 本以为，自己便是这孤独雪夜的唯一旅人，然而，远处的一个身影，却让他湿润了双眼。 一抹鲜艳的红色，在这雪夜中，显得格外耀眼。 冰灵，她怎么会来这里？ 莹莹的雪光映照着她那皎洁的脸颊，整个人在雪夜中，显得越发娇俏可人。 她站在那个白天的比武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比武台，呆呆地看着它。 陈晖在角落里驻足，怔怔的看着远方的那个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向前一步。 仿佛，再向前一步，便是深渊。 这时，远远的一声轻咦，随风而来。这个声音落在陈晖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冰灵，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到天镜台了？睡不着么？” 弥漫天地的风雪，似乎更猛烈了一些，白色的雪花层层叠叠，遮蔽了夜空，却遮不住他那俊美的笑容。 落清风。 今夜，落清风一身素衣，脸庞在寒风中更显凛冽，只是凛冽中透着一种清贵之气。他笑着，虽然很浅，却柔和了他的五官，使他看起来俊美得不可思议。 于是，雪花被这温暖的笑容抚平了，劝慰了，变得柔顺了许多。 落清风的视线静静地落到冰灵的身上，眼里蕴藏着她看不明白的情绪，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怎么，见到清风哥哥，不会说话了？”他伸出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冰灵的秀发。 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冰灵，不知为何，却在此时此刻，变得乖巧无比。 她抿了抿嘴，缩了缩脖子，羞赧地说了声：“嗯。” 天镜台的某个角落的暗影中，一个拳头紧紧地攥住，随之收紧的，还有陈晖那颗渐凉的心。 冰灵身侧，落清风抬起头来，看着这漫天的风雪，还有那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语。 “清风哥哥，他们都说你是仙界的大家族的公子，这是真的么？”冰灵好奇地侧过脸来，仔细地看着他。 落清风微微一笑，疼爱地刮了刮冰灵的鼻子，道：“那又如何？你不也是北斗涯万人追捧的‘冰灵仙子’么？” “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我。”冰灵撅起嘴巴来。 “好好好，为了补偿你，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仙界好好转一转，怎么样？”落清风笑道。 “好哎！”冰灵乐得蹦了起来，“落家，是不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比起北斗涯，怎么样？” “仙界的几大家族，都比北斗涯要大上许多。但是，仙界虽然看上去繁华，实际上却是各大家族之间倾轧，勾心斗角的事情层出不穷，竞争激烈无比。”落清风叹了口气，“像我，从小就被几个师父带着，不仅要学修行，还要学谋略，学交际，学医学，根本没有玩耍的时间。所有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家族。” “那……岂不是比北斗涯要拘束？”冰灵好奇地问道。 “是啊，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够过上自由的、与世无争的生活。”落清风说道，“现在的我，还要尽心尽力地与楚蒙一系周旋。只有成功地把他们击败，才能够堂堂正正地回归仙界。” “什么？你还要回去？”冰灵惊讶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清风哥哥，你不能永远在人间么？” 落清风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扶着冰灵的肩膀，柔和地对她说道：“冰灵，你要清楚，只要魔界的野心不灭，仙界和人间就没有平静的时候，更没办法获得真正的自由。我最盼望的，便是仙界和人间，能够联起手来，将魔界扼杀在萌芽中。但是，天帝懦弱、主和派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主战派被百般欺压，我不能这么逃避责任。” 冰灵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看向落清风的目光，却变得有些崇拜。想到了明天的事情，冰灵忍不住开口问道：“清风哥哥，明天的比武，你和陈晖，谁会赢？” 这句话，已经藏在她的心中好久好久；她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落清风，却发现落清风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执着，几分暖意，也正在看着自己。 “冰灵，你听我说。”落清风专注地看着冰灵那娇俏的脸蛋，那脸蛋上悄悄爬上的一丝红晕，还有那双令人心醉的大眼睛，轻声道：“在人间的这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也是最难忘的日子。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认识了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 冰灵轻轻一笑，倾听着落清风那富有磁性的真挚心声：“打出生以来，我从来未对一个人如此念念不忘，为她而喜，为她而悲，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那个人，就是你。” “我？”冰灵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 “我知道，明天的比赛，是一个赌局，更是天帝下的一招棋，它只是政治上的联姻。”落清风叹道，“但是，不论如何，我都要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讨厌，想要离得越远越好。” “不是的，不是的！”冰灵摇了摇头，“清风哥哥，冰灵怎么会讨厌你呢？” “能听到你这番话，我真的……真的……太高兴了，”落清风眼眶变得有些发红，“哪怕你说的是假的，哪怕未来，有那么一分一秒我能真正与你在一起，我都再也忘不掉，即使让我立刻去死，我都愿意。” “清风哥哥……”冰灵呢喃着。 漫天飘舞的雪花，仿佛编织出一个美丽的梦境，那呼啸的狂风逐渐吞没了二人的窃窃私语。陈晖呆呆地看着那夜空下的两个人儿，彼此倾诉着心里最深的话语，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怦怦地狂跳着，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那眼眶更是通红，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充斥在心间。 在陈晖那模糊的视线中，落清风微笑着，向冰灵张开双臂。 寒风呼啸在苍茫的天地，吹在脸上，冰冷刺骨。陈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是冰灵在敷衍，她会拒绝面前的这个男人；但是，他的内心却如乱麻一般，整个人几乎要失去了控制。 下一刻，落清风用力地将冰灵揽入了怀中。 冰灵乖乖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落清风胸怀的温暖，竟然没有一丝反抗。 一片片纯洁雪花，旋转着落在两个人的肩上，周遭是无数随风起舞的冰雪精灵，在轻灵地飞舞着。 一片片寒叶凋落，枯萎着卷曲着，在风雪中轻轻摇摆。 陈晖呆愣愣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却无力做出任何反应，只留下眼中的那两个美丽雪景中紧紧拥抱的人儿。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体内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在这绝望的一刻，陈晖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在自己心中，究竟占据了多么重的分量。 梦境与现实渐渐重叠，他死死地咬着牙，绚丽风雪的背后，是一双流着泪水的双眸。 原来，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彻底地爱上了她…… …… 风声呼呼作响，如泣如诉，似有凄厉的哭声随风飘来，许久，许久。 天镜台上，那两个相拥的人儿，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个麻木枯干的身影，绝望地伫立着。 那个心灵早已破碎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自嘲道：“我这是怎么了？冰灵那个丫头，她怎么样，与我何干？” 声音中，尽是满不在乎，但是那多出的几分颤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战栗。 紧接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踏步地走开。 地面的雪花忽然纷纷扬扬地卷起，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将这个行走中的身影逐渐淹没。只余下孤独的夜空，飘落着寂寞的白雪，冰冷沉寂的世界，仿佛无情的看客，漠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 为了防止被书友们喊着打，这一章还是和后面两章一起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