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五块钱

    福兴庄附近，有一个国家机关，是国防下属单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初建立的，五十年代末，中国和苏联闹翻，世界形势吃紧。六十年代，这个单位扩建，从全国各地召来各方面人材，援建这个单位。援建的这些工人，有家属的带来了家属，没家属的踅摸着对象。

    这个单位，在建立之初，到扩建的这个过程中，从来没有间断过基建工程。当然没有大工程，今天盖几间房子，明天垒一段墙，后天又修个厕所。这些散碎工程，没必要找大建筑公司，单位基建科，就在就附近农村找些木匠、瓦匠，再在附近农村找一些小工，把这些零头巴脑的活儿就干了。

    找的小工有男有女，这个单位基建科有一个科员，没有成家，他的工作，是每日监管基建项目的质量，他每日都到工地，日久天长，相上了在工地做小工的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是福兴庄的，家里无有男孩儿，只此一女，姑娘的爸爸mama听说闺女和公家的人相好，十分高兴，将来自己的闺女脱离了农民这层皮儿，自己有了靠山，闺女有了前程，告诉闺女把相好的小伙请到家里吃饭，此后，这老两口家吃什么差样的，都要请这个小伙到家里来。这小伙自幼入伍当兵，后来转业，离家万水千山，猛间得到温暖，觉得异常幸福，不久就结婚了，自然小两口儿像掉进了蜜罐子。

    这说得是一九五八年之前的事，居民农民分得还不那么严，姑娘嫁给了公家的人，户口也就转成了居民户，可没有工作。虽没有工作，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也能将就过得去，眨眼间生了大孩儿又生了二孩儿，这日子就紧吧了起来。两个孩子的母亲原来在单位干过小工，又去单位干了小工。孩子没人管，把姥姥从村里接来看管两个孩子。

    转眼就到了六十年代，这个单位扩建，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各类专门人材，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南方人，也是个转业军人，他的专长是政工工作，这人分到了与这户人家挨着住，这家也是两个孩子，这家的女人也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到了新单位，也向单位申请工作，家庭妇女没有专长，没有在编，单位搞着基建，也去单位干了小工。

    她去干小工，两个孩子撂在家里，大孩子哄小孩子。这个人家和娶了当地媳妇的人家同住一排房，而且挨着住，四个孩子不由自主就跑到一块儿去玩儿了，时间长了，你到我家去玩儿，我到你家去玩，没有隔阂没有芥蒂，宛如一家人一样。

    如果总是这样，也就没了后来的故事，有一天，这个从南方调来的政工干部的女人干小工下班，听说单位从关系户处拉来了大白菜，她要去买大白菜，她家是男人当家，可巧男人出差搞外调，女人手里没钱买不了东西，她灵机一动，去找自己的体己钱，那是一张五元的票，放在箱子上的一个小盒子里。她满腔希望拿过了小盒子，打开盒子盖儿，左翻右翻，怎么翻也翻不出来这五元钱，这下子她可真着急了。这白菜是单位出车，从天津一个关系户儿处的菜地拉来的，只有五厘钱一斤，比市场上的白菜便宜了一半，这样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她怎不着急哪？她吼来了家里的两个崽子，问谁拿走了钱，家里的两个崽子吓得像猫一样迷在旮旯，矢口否认。他们俩没拿，钱让谁拿去了哪？她想起了街坊家那两个崽子，整日泡在这里，她怒气冲冲到街坊家兴师问罪，街坊家的孩子自然也不承认。这个女人怒火中烧，无处发泄，看到街坊的女人用手推车推白菜回来了，劈头喝道：“你们家的崽子！把我的钱偷走了！你看怎么办吧？”这女人推白菜累的正呼吸带喘，猛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侮辱，也不免火起，言道：“谁偷你们家钱了？你这不是拉不出屎来怨祖宗吗？我们家孩子！你就是把钱丢在地上！他也不捡哪！我看你们家是穷疯了？穷疯了，磕头叫我一声大奶奶！我豁了！八天不吃饭！给你五块钱！”

    哪女人看到别人家往家推白菜，而自己找不到钱，正着急，没想到又遭这个女人一顿奚落，火冒三丈，三步并做两步，蹿到那女人面前，两手一掐，嗖嗖的一棵一棵把她车上的白菜扔得满地都是，一边扔一边嚷：“我们家吃不上白菜！你们家也别想吃！我们家吃不上白菜！你们家也别想吃！”

    这个女人，看到自己推来的白菜，让那个女人，无端的给扔得满地都是，她更火冒三丈，上去推哪女人，那女人正在火头上，推推不动，搡搡不动，那女人不走，由此，俩人就打斗了起来，她向前蹿了一蹿，揪住那女人头发，那女人也不示弱，扬起胳膊，猛的往前一蹿，也揪住了对方的头发，两个人一手揪对方的头发，一手掐对方的脖子，揪得对方躲不开头，掐的对方谁也喘不过气儿，手占着，嘴没占着，破口互相对骂着：“你们家那两个有人下没人管的崽子！多会不嘎喯儿！噶喯儿！一个一个死喽啊！”

    “你们的崽子还是有人下没人管哪！你们的崽子还是有人下没人管哪！你们哪两个背兴崽子早就该死了！今儿个死不了！明天出去就会让车给撞死喽！”

    俩人纠缠着对方，互不相让，四个孩子吓傻了，哭泣着，发愣着。这两家的吵闹声，惊动了往家推白菜的街坊四邻，过来众人前来拉架，劝说，劝说不行，谁也不肯先撒手，嘴劝不开，只好用手，一个人攥着一个女人的胳膊，另一个人去掰这个人揪头发的手指头，如此这般，费了半天劲，才把两个人弄开了。

    由于没有钱，这个政工干部的家属没有买到便宜白菜，政工干部出差回来，看到别人家门口都堆上了白菜，可自己家门口空空如也，问自己媳妇，媳妇没好气，言道：“你他妈把钱看得比你妈还亲！成天你锁着鞘着！你他妈早不出差！晚不出差!非得赶这个当性出差！我手里没钱！我拿老京屄给你去买！我牙花子攒下的那五块体己钱，又不知什么时候让隔壁哪俩背兴的崽子给偷去了！还吃白菜哪？你一冬喝西北风去吧！”

    媳妇的一顿抱怨，使得政工干部哑口无言。

    从此，这两家就结下了冤仇，大人见面指鸡骂狗、指桑骂槐；小孩儿见了面，你瞪我一眼，我啐你一口吐沫，谁也不理谁了。如果就这么过着，也就是两家堵得慌点，可是骤然间来了文****，这两家人从此，一个就升入了天堂，一个就掉进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