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邀舞
林间的空气渐渐变得凝滞了起来。望着凝立对持着的两人，一时间奥丽薇雅竟感到有些难以呼吸，甚至不得不张开嘴来，微微喘气。 她知道，随着这轻微剑吟响起，这位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无疑是自行承认了自己剑圣的身份。只见他右手一摆，将长剑直立胸前，左手负于背后，侧过身子，双目直视着眼前的女骑士，俨然做出了一副...... 一副指导战的架势？ 商人小姐心下一惊，心想着难道剑圣真的就如此强大？即便是面对红莲圣殿的席骑士，至强者“深红之主”下最强的存在，孤高的战神——玛蒂娜·阿伦威尔，他竟也能够如此托大？ 只是她虽觉得惊诧，但是心底却丝毫不认为这个年轻人有多么地狂妄。 因为那毕竟是一位真正的剑圣，是当世除了宫廷席剑术大师埃尔维斯、北域至强黑之剑圣以外的第三位剑圣。他对着一位剑术大师摆出指导的架势本就是理所当然，没有半点的不妥。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 伊恩真的是将眼前的对手当做指导的对象来看待了吗？ 当然不是！ 无论如何，我们“天真”的商人小姐都不可能想象得到，这个起手式最初不过是源于某人的无知，甚至还闹出过巨大的乌龙...... 不过好在，此时虽然依旧闹出了些许误会，但是这样的误会其实已是无关大雅。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藐视，而他的对手——金的骑士小姐更不会因此放下丝毫的警惕。因为“真诚”，所以她知道，眼前的对手并不是想以此侮辱她。正相反的，这个起手式实则代表着对方已将她视为了真正的对手。 这令她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因而她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沉下了心来，在几个呼吸间将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直视着对方那双如永夜般深邃的眼睛，等着对方挥出那她期待已久的一剑。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同样在等待着这位黑少年出剑，而伊恩显然也并不打算让他们多等。他轻轻摇动了手腕，将在直插天际的剑尖偏转下来，轻柔而又庄重地一剑刺了过去，仿佛是向着眼前的美丽女士递过去了一张精致的邀请函。 而当这平常的一剑刺出之后，众人却陡然现松林竟正自眼前消失，转瞬间他们似乎就跌倒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玛蒂娜的那一剑让伊恩隐隐看到了战场上骑士冲锋的光景，那么他此时看似轻柔的这一剑，无疑就是将在场的所有人拉入到了一个盛大的舞会中来。 刹那间，苍翠的松林退散了开来，地上一层层地垒起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张张铺着白纱的圆桌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周，无数的仆役穿行期间，摆上了那诱人的甜点与琥珀色的香槟。精致剔透的琉璃灯盏下，典雅悠扬的曲子如同绸缎般飘荡了开来，引得宾客们将所有的目光投向了那厅堂中央的舞池。 而在那舞池之上，一位身着华美盛装英俊少年悠然而立，他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轻柔地伸出了那只带着洁白手套的右手，向着身前茫然失措的金少女出了共舞的邀请。 玛蒂娜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慎重。她知道，这份邀请不过是个巨大的陷阱。眼前的对手善于将一切纳入到自己的节奏中来，先前她靠着“真诚”的提醒，才能数度躲过这样的危机，维持住了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然而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她不能够拒绝这份邀请！ 哪怕明知这里面是个陷阱，但身为一位骑士，她的意志不允许她在任何的挑战上选择逃避，更何况这个邀请之中还有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知道，接受这份邀请，她的胜算必将微乎其微，但终究有着一丝赢的可能，一丝打开那道门扉的可能。但是一旦拒绝了，她的剑意必将遭到重创，甚至还可能会倒退回去。 这普普通通的一剑确实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邀请，但其实眼前的少年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因而，在洞悉了这一切后，她双眉一挑，决然地挥出了手中的长剑，于那“锵铿”的交击声中，将那穿戴着白纱的纤手放到了对方的手上，仍旧着这少年将自己拉入光芒四射的舞池。 悠扬古典的音乐在这一刻变得激昂了起来，丝毫就不给她这个初学者半点学习适应的空隙。于那长剑的交击声中，玛蒂娜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牵着她的手，引导着她不断地在这舞池中央旋转。 她感到自己的脑袋止不住地晕，而“真诚”的警钟正急促地向她示警！ 摇曳刺目的灯光下，舞池四周的贵妇人们张开了手中的羽绒折扇，遮住了她们那勾起刻薄弧度的嘴角，仿佛是不希望让她听到那对她蹩脚舞步的嘲笑声。 她忽地感到自惭形愧，因为自己那蹩脚而怪异的舞步是如此的不堪入目。身为从未接触过舞蹈的骑士，她骤然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这样的舞台上，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呐喊着。 “逃！” “快逃！” “快点从这个舞池中逃出去，快点从这座宫殿中逃出去，逃得远远的，逃到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没有人会嘲笑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避开这些人的恶意！” 玛蒂娜几乎就想要听信这个声音，但是与之同时，另一个微弱许多的声音却又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 “不能逃！” “千万不能逃！” “逃了你就永远也回不来了，永远都打不开那扇门扉了！” 这两个声音一高一低，交替出现，如同在她的脑海中演奏起了一怪异的交响曲，令得她头痛欲裂，几欲疯狂，即便是手中的长剑都不由微微地出了颤音。 “假的，都是假的！” 玛蒂娜忽地高喊出声。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如果再继续沉浸在这对手营造的幻象中，那么她将必败无疑。“真诚”的力量在这一刻如本能般地被引动，在这股被主动激的凡力量面前，所有幻象于刹那间消失殆尽，夜幕下一片漆黑的松林再度回到了诸人的眼前。 她全力挥出一剑，将并不多做抵抗的伊恩生生挥退了开来，这时才现，自己的背后早已满是冷汗，被林间的晚风一吹便生出渗人的寒意。 “到此为止吧。” 退到远处的伊恩静静地收剑入鞘，心下不由地感叹世事的奇妙。眼前的骑士小姐离圣贤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于她而言，这一步却是莫大的天堑。 因为她“逃课”了，“逃”得比自己都要严重。 “真诚”让她一路无碍地走到了这一步，而同样也是“真诚”，让她可能一生都推不开那扇门户。 “当你有一天不再依赖于‘真诚’的时候，你就是剑圣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