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阳光都变黑 (3)
看见这一幕,我心底暗暗有些吃惊,恐惧感油然而生。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鼻血流得让我都快虚脱了的晚上...... “嗯,看来你身体还不错吗。“小护士还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血液循环肯定没问题了。“那个化验师慢慢地把针管里抽满动脉血,拿起了一个小面团,贴着针脚,在把针抽出来的一霎那就按住了我的伤口,一旁的小护士也很配合地打开一个创可贴帮我贴上。 “好了~“小护士依旧笑嘻嘻地说着,“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过七分钟以后再带你去楼下检查。记着拿手按着。“我应声答应了。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却不由得吓了一跳。 原本黄色的医用创可贴,已经开始隐隐约约泛出了红色。同时,我又感觉到我的心跳在猛烈加速,整个身体里面似乎有东西在上下不断震动,耳朵里也开始听见类似于火车过轨道一样的嗡嗡声。 我猛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赶紧用右胳膊撑着脑袋,好让自己不至于一下子晕倒在地上。招呼了两下小护士,我有点担忧地指着左手腕上已经开始逐渐变红的创可贴:“这个,是不是得?“ “唉?怎么回事这是?“小护士似乎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走过来说,“看来你血液循环好旺盛呢。“一面伸出了自己的手准备帮我按压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原本还按压着左手腕伤口到右手指突然滑动了一下,接着就看到已经被血彻底浸湿的创口贴猛然错开到了一边,原本被按压着的血管因为突然间失去压力,一下子喷出了一些来。 我吓了一大跳,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那个小护士也看见情况严重不对劲,冲进化验室里面帮我找药,一面赶紧叫正准备做血液分析的化验师出来帮忙。这个时候虽然我的血已经不喷了,但是却开始大片地从针口涌了出来,很快就把手臂下面的台子染成了红色。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创口贴怎么没有了?!“小护士大声地叫着,手忙脚乱间,一个化验盒子还被她碰到了地上。那个化验师倒是比较沉着,立刻按了化验室里面的一个警报器,大声地对里面说着:“有病人突发失血状况,你们快来。“ 也就是半分钟的功夫,我就看见远处有几个医师提着一个大医药箱就跑了过来。这时候我已经开始感觉到浑身有些发寒,但更多的又是有点燥热的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间我只感觉到一个医师似乎给我手腕上上了很多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膏,接着就是绷带一圈圈地,把我的左手腕紧紧地裹了起来。 “李先生?李先生?“随着神志逐渐开始平静、清醒过来,我听见那个小护士在叫我的名字。抬起头,只见我的周围围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旁边还有一个清洁工在擦台子上刚才被溅上的血迹。另一个小护士给我端来一个小纸杯,“您先喝点葡萄糖吧。“ “好,谢谢你。“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一边继续用右手撑着头。这时候我看见我的手腕处已经被白色的绷带绕了很多圈,鼓鼓的,倒是没有任何鲜红色的危险痕迹了。 这时候一个貌似科室主任模样的医生开始质问化验师:“你刚才做什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化验师有点害怕,也有些委屈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很明显,刚才的场景也吓了他一跳。 我赶忙冲那个医生挥挥手,“没事,不怪他,他一直是规规矩矩做的。我原来受了伤就不是那么好止血。“那个医生转过身来,摸了一下我的额头,问道:“感觉还行吗现在?“ “嗯嗯,好多了。“我点点头,“前些日子我流鼻血也是这样,一直流了好久都没有止住,身子都流的有些发冷了。“ “止不住?“那个医生问道,语气似乎显得很严肃,“你原来也一直这样吗?“ 我仔细想了想,“貌似也没有。很早的事情我也记不得了。但是前几年的时候偶尔运动的时候磕伤了,也没什么大事。“说着我松开扶着头的右手,拿起葡萄糖水喝了一口,继续答道,“但就是今年,除了流鼻血这次,有一次小伤,也是好久好久才止住血。但就是一个小口子而已。当时也没想到。“ 我想起了那个阴沉的午后,我拿着体检报告从健康中心往回走的路上被人撞倒在地,头磕破了一点皮,回家以后本以为上点药没事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在枕头上发现了一小片暗红的,已经结痂的血迹。 “先生,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医生问我。 “我在德州农工大学的农业经济研究中心做一些农药产品的开发和样本分析,算是化学研究吧。“我回答道。这时候我突然联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疾病,看着医生愈加严肃的眼神,我有点小声地担心地问道,“不会......真的是......白血病吧?“ “没有没有,不一定的。“医生摇了摇头,语气稍稍放松了些,似乎是有意要我安心。他走到打印机边拿起刚刚初步做完的我的建议报告,看了两眼,皱了皱眉头,“你血液中的血小板含量很低,可能是导致你不容易止血的原因。不过不用担心。“说着他就到桌边拿起了另一试管还没有用的我的血液样本,在灯光下对我摇了摇,“我们拿去做一下白细胞免疫应答测试,还有别的分析。可能得过几天才能给你结果了。“ “好的,谢谢你们了。“我小声说道,感觉身体状况比之前稍稍好了一点点。那个医生又转过头去问小护士:“Simon主任还和你说查什么了?“ “嗯,主任说再去拍一个肺部的镭射片,就可以了。“护士答道。 “肺部?“那个医生感觉到有些奇怪,又把头转向我,“你还有心肺功能的问题?“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有咳血的症状,主任才叫我查一下吧?“ “怎么搞的。“只看见医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转身嘱咐护士要小心带我继续去查完剩下的项目,一边带着血液瓶和化验单,和其他人一起急急忙忙走了。 他们刚一走,那个小护士立刻如释重负一般地靠在了墙上,好像很累的样子。而化验师则又走到电脑边,打印了一份化验报告交给了那个护士。“一会儿把这个那个Simon主任看一下,把这事情的情况也说一下。“ 护士点了点头,有点懵地走到我这边,弯下腰一脸紧张地问我道:“Andy你好些了吧?“ “嗯嗯,好多了已经。“我把剩下的葡萄糖水喝完,扶着桌子准备起身,却又感觉猛的一阵偏头痛,打了一个趔趄。 小护士赶紧从一旁扶住我,一面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这个倒是老毛病了,以前在大学早上上课的时候就经常犯头晕。一觉醒来,都快中午了。“ “要多注意下啊。“小护士答道,扶着我坐电梯来到楼下的X光片室。里面有一个孕妇正在做B超检查。隔着门,我时不时能听见女人和男人谈着话的声音,话语间洋溢着兴奋与幸福的感觉。 我心里感到很难受。倒不是说因为自己再没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了,而是我不由得想起了mama之前和我说的我出生之前的那些事情。她曾经说她那会儿做B超检查的时候,一直想抬头看看屏幕里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但是大夫不让她起身。于是她就只好躺在那里,让爸爸用语言一点一点描述我的模样,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我的形状。 “凌峰啊,你知道吗,其实mama那会儿虽然觉得很累,但是我每天真的好开心。每天晚上做梦,我都会梦到你在水里游来游去,一面向我挥着rou嘟嘟的小手,喊着‘mama‘。那会儿每天晚上我都要主动与你见面,每天白天,即使看不到你的时候,我坐在床上,也总会在脑海里幻想着我和你见面的一万种方式。“ 这是在高中毕业前的成人仪式上,mama写给我的一封信。当时看完之后仅仅是觉得爸爸mama不容易,以后我要好好照顾他们。白云苍狗,现在回首起往事,内心里面永远都是无尽的苍凉与悲伤。 “我觉得你一定是怀了一位小公主。屋里面丈夫对自己的妻子说道。“是吗,那真的太好了。我们家有两位小公主了。“女人开心地讲着,“你这个老国王以后要好好对你的王后和公主们呦。“ 伴随着里面传来的轻松、欢乐的笑声,我透过虚掩的门缝朝里面望去,只见小小的屏幕上,一个形状依然很模糊的胎儿躺在羊水里面,貌似在特殊的“聚光灯“下还轻轻动着自己的小手和小脚。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人在一起,我突然感觉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地就涌了出来。我赶紧别过头去,不想让护士看见我如此狼狈不堪的丧气的样子。 “Andy,怎么了?“小护士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我情绪很不对,关心地问道。“没事,眼睛眯了而已。“我尽最大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可是我毕竟生来就不太是一个会伪装自己的人,所有的情绪,都那么直白地写在自己脸上,旁人一看就懂。 小护士看了眼屋子里面做检查的那两口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走过去轻轻地把门关好,一面回过身来对我说:“没事,Andy你也过得很幸福啊,有对你那么好的老公。只是你们实现幸福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是啊,方式不一样,拿人生开着天大的玩笑,无所顾忌地一头冲进地狱里。 她还不知道我究竟现在是什么样的“情感“状况。 而我又该说什么呢? 其实自从生病以来,每每遇到这样的话题,不管涉不涉及我,我都会感觉到荒谬,可笑,但更多的是可悲。当一群能够有条件享受或已经过上了正常生活的男人女人在那里大肆论证着为什么男人和男人应该在一起,或者是“就应该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到底是真心为了所谓的“人人平等““大爱天下“,还是只是为了标榜自己是一个符合“正确“标准的人,甚至是为了当作炒作自己的谈资。 我不由得想到之前在广州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香港浸会大学新闻系的教授交流过。他当时举了一个例子,我当时觉得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说之前在香港某报纸有一个记者,本来自己没什么本事,写出的报道一点深度也没有。后来他发现人们只要一谈论同性“恋“就会和打了鸡血一样疯狂。他觉得这是一个炒作自己的好机会,而自己的爸爸长得又显得很年轻,乍一看跟他差不多大。于是为了出名,他就怂恿自己老爸去和他一起参加同志游行。他爸爸看儿子如此没出息一直都很是着急,寻思来寻思去,竟然也就昏头昏脑地答应了儿子的要求。而他去扮演的角色,是儿子所谓的“男友“!
游行那天那个记者和自己父亲冲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高喊着各种“高大上“的“平权“口号,拥抱在一起。面对媒体的镜头,也许是真的“入了戏份“,那个记者竟然和自己的父亲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接吻,还吻了很久。松开他老爸,那个记者高声冲镜头举着手臂大声喊道:“真爱万岁!“ 。。。 毋庸置疑,在香港那样新闻业浮躁,小道消息横生的地方,一夜之间这个事情立刻就占据了几乎所有非官方性质的媒体的头条。而那个记者更是因为那句什么“真爱万岁“,顷刻间被捧为了“平权英雄“。报社的总编辑看到了商机,借着风头,他一下子就升到了副总编的位置上。 要是他能继续把这出愚蠢的戏演下去也罢。关键的问题是,几天后,有人在狮子山附近发现了他带着自己老婆女儿出去郊游。图片传至各种当时流行的BBS,网路上对他先前的赞扬立刻变成了猛烈的轰击。可是批评的重点,却是“他背弃同性爱人和女人偷情“。 而事实呢?这个记者已经结婚五年,孩子都两岁多了。而大家除了骂他渣男,还骂他老婆是“臭不要脸的鱼蛋妹“,他们的女儿甚至被演绎成是“偷情私生“。最后他老婆实在无法忍受继续躺平任嘲,把这件事完整经过在媒体和盘托出,又引来了大家疯狂如潮水般的攻击。 。。。 其实我经常感觉,现代社会的很多“平权“运动,表面上说是“帮助平等“,实际上做的却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有时候,更像是对另一个群体无休止的嘲弄喝讽刺,只不过,不是直接谩骂,而是换了一种高级黑的方式罢了。 我也怪不了任何人。这就是这个社会,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多多少少,都会被深深浅浅地影响到。 趁着我回想着过去事情的功夫,那对夫妇已经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诊室。小护士这时候赶紧进去和里面的医生说了几句话。接着就指着旁边的一扇金属屏蔽门,对我说道,“进去吧。“ 我遵照着他说的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的是一台镭射透视机,旁边的小房子里坐着一个医生,隔着玻璃窗,正在调着电脑。 这时我听见身后“滴“了一声,紧接着金属屏蔽门缓缓地关上了,小护士却并没有进来,留下我一个人有点茫然地站在屋子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Andy/Lee先生,“屋子里的广播响了起来,工作室里的医生开口说话了,“请站到印着脚印的地方,把衣服向上撩起来。“ 我照着他说的做。撩起衣服的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瘦弱的身体有点受凉,但也不敢随便移动。这时候面前的机子打开了黄色的灯,开始对我的身体进行拍摄。 “请深呼吸一口气。“里面医生说道。我听话地做着,却突然感觉到,憋气的时候,肺部隐隐约约有些疼痛。 “请放松。“吐出了气,我又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伸手捂了一下嘴,抬起手时,又看见了带了些血丝的唾液。这时候我眼睛的余光瞥见屋子里面的医师表情似乎显得很惊讶,长大了嘴,好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请再吸一口气。“就这样,同样的事情大概重复了三遍到四遍。终于,他在里面告诉我检查结束,我可以走了。穿好衣服,我沿着地上的一条指示线,缓缓走出了房间。门打开了,小护士一直站在门口等我。 看见我出来,她赶紧上前搀住我的胳膊,好似怕我又摔倒一样。我微笑着摆摆手,告诉她没关系。“接下来还有什么吗?“我问道。 “没,没有了。“小护士说道,一面按了电梯的上行按钮。“我们先回Simon主任那里吧。“ 我点点头,跟着她坐电梯又一次到了顶楼。推开办公室的门,我看见Brook正翘着腿躺坐在沙发上吃着什么东西,而Simon依旧在整理档案。 “怎么样Andy?啥事都没有吧?“Brook看见我回来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抹了把嘴,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道。我正要回答他还要等结果,他却突然抓起我缠着绷带的左手腕,脸色一下子就变了。Simon这时候也看见了我的情况,严肃地问护士: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