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楼船
如今正值汛季，江边的水势相当汹涌，野马奔腾地一波一波向下直冲而去。 江水浑浊混有泥沙，打在岸边的圆润卵石上，能够清楚地听到噼啪地响动。 眺望江的那头，相距足有十来里，就算水性再好，也难以泅渡过去。 江边坐着十来人，几人躺在地上，拿着荷叶罩着脸睡去，另有几人围在一起聊天。看他们身上打扮，应该都是船夫无疑。 刘洛带着黄月英走了过去，有礼地问道：“船家，为何你们聚在此地，也没看到你们的篷船划舟？” 船夫们都转过头来，瞧见这两人好似神仙眷侣，知道是贵人前来，也都善意地回视。 其中最为年长的老者出口道：“公子，今日水势如此湍急，我等小舟渡不过去，便都系在下游家中。所以才有空在此闲谈。” 刘洛好奇道：“那江水难道一直如此，我们便只能在此等候吗？” 老者摇头说道：“那可不是，要看江中龙王何时熄了怒火，水势下去了，这江水就能恢复往常了。你们若要渡江，还可以去上游试试。那儿有一楼船改的花船，听说上面有些厉害人物不怕江里龙王，所以能够在这激流之中来去自如，只要你们钱两足够，不妨可以用这办法过去。” “花船？江水又不如同两湖，在这有什么好观赏作诗的？” “这我等小民哪里知晓。”老船家摇头说道：“我们只是摆渡混口饭吃，不同于那楼船日进斗金。” 刘洛点头致谢，解下自己的钱袋取了些铢钱递给这些船家。 老船家双手接下，热情说道：“多谢公子慷慨，若是公子要去江夏，还需谨慎言行，碰着江夏四霸必要提早回避，免得误了性命。”说到最后还特意眼神指示了一下黄月英，告知刘洛更需看好如此妙龄女孩。 “哦？四霸？哪四个人？” “江夏城主黄祖，为荆州州牧刘表的心腹，据说十分厉害。虽然如今久居府内闭门不出，不过传闻他狡猾暴躁，又喜好美色。公子定要注意。” “恩，其次是谁？” “黄祖虽有恶名却无恶迹，但蔡中你可千万一定要防备再三。蔡中是刘表内弟蔡瑁的族弟，仗着蔡瑁的声威，在江夏之中作威作福，是江夏城中最为猖獗的恶霸，别说是美色，就是害人性命的事也没少干。若是你看到坊间逃散，定要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他走后再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第三第四恶霸又是何人？” “第三是江夏城外的山贼贼党张虎和陈生。他们二人有一身本领，平常呆在山中洗劫过路人家，但也偶尔会来江夏城中强抢豪夺，卷走人财带到山上去享受。街上若有人在强抢民女，随意拿走店家钱财，就定是他们无疑了。” “哼哼，我倒是明白了，那么船家还请告诉我最后一恶霸是谁？” “最后一人唤作甘宁，他倒并非如同蔡中和江夏贼一般作恶多端，他的为非作歹大多只是抢些钱财，却不会害人性命，而且也未有听闻他染指良家的恶名。听说他抢来的钱财都用作自己打扮，在江夏城中，他定是穿着最为华贵的一人，你要是碰上了他，给他些钱财他也不会难为你的。” 刘洛二人再三拜谢，离开这些船家向上上游走去。 “小师兄，没想到江夏城中还有如此多恶人，要不我们绕城而去吧？” “是有些棘手，先渡江过去，看看再说。” 前行半许，走过一片卵石滩涂，临江江畔上，停泊一艘雕花镂栏，披红挂绣的巍峨楼船。楼船约有十人左右高矮，处在江涛之中纹丝不动，上面偶有男女走过，寻欢作乐之声不绝于耳。 “先等等。”刘洛拉住黄月英转身说道。 “恩？” 刘洛从包袱之中取出一件皮制大袄，罩在黄月英身上，又解下她的簪子换上了一定皮绒的棉帽，把她头发都塞入其中。 黄月英点了点头，也取下自己的薄纱面纱换上了一块黑色不透色的面巾，完成变装。 变装之后的黄月英全然没有了女子的风采，反而像个塞外来的神秘人物。 “小师兄，你去过这种烟花之地吗？”黄月英整了整仪容，将自己嗓子压低变粗说道。 “当然没有，不过三师兄曾说过，这种地方男人才可以进去，女孩子家是不能进去的。” 黄月英失笑道：“我说呢，原来是陆师兄说的，我看他就是个花丛老手，说不定就等着教你变坏。” 刘洛叹道：“虽然他嘴上花花，可是心地是不错的。他有一手神乎画技，我曾去他的房中，看过他对着自己的杰作继续作画，凭空画出他的妻儿模样。” “哦？平日里他看总是吊儿郎当，没想到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哎，也不知他和大师兄现在是否还好，等到寻回了小狐狸，我们就要去找回他们再行北上。” 黄月英点了点头：“正好，我也要前往北面去寻爹爹，顺便将墨家的事告知他。” 刘洛与黄月英一边对话，一边走到楼船下方。 楼船有一极宽的木板梯子靠在岸边，上面有巨石压住，加上楼船有数道绳索将船头和船尾两处捆在岸边，因此牢牢地固定在这个渡口。 这个时候渡船的人数必不会少，大概有近二十余人站在靠船头一侧的楼船下方，梯子旁边则有两侍女一一审过这些人才可登船。 刘洛来到这些排队人的最末，看着他们交的金钱不一，却也能相继登船。 排在刘洛二人前头的是一黑面矮子，看到刘洛二人过来好奇地向前望着，出口说道：“两位，第一次登‘醉卧舫’？” 刘洛点了点头问道：“眼下江水湍急，我兄弟二人听了下游船家的指引，说是上游有一楼船能横行渡江，因此才赶了上来，可不知为何前面几人所交的钱财却不一样？” “嘿，这你可问对人了。”黑面矮子笑道：“我‘油头鼠’陈小武来回长江数十次，光这醉卧舫就上过好几次了。你们是不知道，之前告诉你们上来渡船的船家，那也是听我指导才在那儿赚取渡客询问费用的。” 前面的几个排队的人听到，转过头来嘲笑道：“陈小鼠，你就别骗人了，那些船家早就不干渡船行当，专门坐那儿守着了。” 刘洛又问道：“咦，那这是为何？能够渡船取财，难道不比守株待兔来的更多？” 前面的一个高个汉子笑道：“所以说，你们这些不行商事的人就是无知，这醉卧舫的舫主每月都会给那些船家银子，让他们把你们这些人给糊弄上来。而后船舫再从这里赚取更多银子，一来二去，还不就是你们这些不常渡江的人多纳银子了？” 陈小武伸着脖子对高个汉子嚷道：“这法子不也是我告诉你的？你倒好，现在装个学究，难道我不知道你斗大个字都不识？” 刘洛拉住这小鼠，不让他们继续纠缠，询问道：“那醉卧舫收取不同钱财，便是因为初次登船和多次登船的不同？” “那怎么可能？这样的行径岂不败了自己名声？”陈小武摇头道：“咱们商人最讲究名声，好歹我也是江南富甲一方的紫寰府中大商贾的外戚的朋友的朋友，从不偏视任何人。” “那为何前面两位侍女收的钱财不同？” 躲在刘洛背后的黄月英突然粗着嗓音说道：“难不成是因为登船之后其中还有分别？” “嘿，你这糙汉子倒是懂些事故。”陈小武瞟了一眼刘洛的身后，转过来说道：“就像你的兄弟说的，醉卧舫里因你缴的钱财不同，还分个天地人三等。” “何为天地人三等？” “这人嘛，就是坐在最底层，没个透气的地，左右都是满载的货物和驴马，反正交的钱少，就跟那些东西呆在一起。若是你们没钱要坐这人字号，记得找个布蒙住自己的口鼻，那股味儿可别说了。” 刘洛了然的点了点头。 “至于这地字号和天字号嘛。”陈小武精明地挤了挤眼睛，撇了撇嘴，似乎有所指。 刘洛心下知晓，准备掏荷包取钱财给他。 “哼，你倒做个好生意，先说个人字号勾我们好奇，再闭口不言赚些油头。怪不得你叫油头鼠，真是打着好算盘呢。”黄月英大声说道，眼角斜视那边的两个侍女。 果然如她所料，那边的绿衣侍女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礼数倒是齐全，向着他们三人施了个礼，开口问道：“请问三位公子有何事？为何喧哗？” 陈小武脸色一变，讨好道：“好jiejie，没什么事，就这两个小子初次登船，不太懂规矩，我这教他们呢。” 绿衣侍女摇头说道：“若是他们不懂规矩，我们自会说明，若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行贪财苟且之事，你自会懂得有何下场。” 陈小虎浑身抖了一下，赶紧抱拳说道：“自然懂得，自然懂得。jiejie说的是。” 绿衣女子点头后便不再看他，上下打量一番刘洛二人，刘洛自不必说，面容俊秀衣着潇洒，一眼便是非一般人物。身后的黑衣男子虽然颇为神秘，但是身上也有一股修炼气息，远不是这些寻常商贾能够相比。 因此绿衣女子面带笑容，柔声对着他们说道：“二位公子，初次来我醉卧舫之人，可不必久候在此，请随我过来。” 对于刘洛二人的特殊待遇，其他几人纵使敢怒也不敢言，就这样看着他们从最末来到最前。 红衣女子与绿衣女子相视点头，接话道：“两位公子，我们醉卧舫为这条长江之中唯一一座由楼船改成的渡船，不同于那些竹筏扁舟，我们讲究快、稳、趣三字。登船之后有歌舞相陪，美酒相送，还有歌妓琴师与文人墨客，可让二位公子在这江面之上，感受荆州与江南风情。” 刘洛点头赞道：“果然不错，是一个好地方。” 绿衣女子对着刘洛背后的黄月英暗送秋波道：“我们醉卧舫因楼船而改，因此分为三层。下层为人字号雅间，不仅便宜，而且安静不带杂音，不过就是地方小些，二位公子皆是高大英俊人物，我想地字号和天字号应该更为合适。” 黄月英转过脸去，似乎很不喜欢这种风尘女子，压着嗓子问道：“那地字号和天字号有什么不同，你们赶紧说说，我们兄弟二人累了想早些上去。” 绿衣女子赶紧道歉一声，说道：“地字号可居于楼内厅中，坐看载歌载舞，享受美酒佳肴。天字号则包一上等厢房，左右有佳人陪伴，亦不受闲杂干扰。” 刘洛转过身去看了看黄月英，从她眸中看出了她的选择，回头说道：“那就给我兄弟二人准备个地字号吧，这是银子，你们点点。” 与这二位风尘女子交易完毕后，红衣女子笑盈盈地说道：“二位公子请踏板而上，上面自有人引二位公子落座。” 刘洛与黄月英就没再耽搁，直接踩着木板向着楼船前甲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