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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一将功成万骨枯

    黎明咬破夜的唇,将那血迹抹在天边……

    斯鸣在寒星楼外站了一夜,露水打湿了衣衫。从门隙向院内望去,斯鸣看见茕白正趴在弦已断的琴上熟睡,也不论其他,推门而入,来到茕白身边,脱下自己黑色的披风,轻轻地盖在茕白的身上,这才踱步离开了。

    斯鸣在泛着鱼肚白的天色下行于前往承天宫的路上。这日阴历十月十七,秋高气爽,斯鸣大口大口地吸着极新鲜的空气,心胸竟没有昨晚那么堵了。半路上,方奠跑着迎到斯鸣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见方奠脑门上沁出了汗珠,大口大口地喘气,话也说不顺畅:“大…大王……,琨国密…密……密使来、报!”边说着,边双手呈递上来一个细细的小竹筒。斯鸣一手夹起竹筒,双手小心翼翼的展开纸卷,只见上面蝇头小楷:琨国有变,成王驾崩,宰相篡位,时局动乱。斯鸣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看完后,眼睛忽又一瞪,目光变得犀利起来,随即说道:“方奠,你起来。快去宣众位辅政大臣承天宫议政!”

    “是!”

    承天宫中,逐墨斋内

    斯鸣站在桌前,右手两个手指夹着密报举在半空,侧身低头对众大臣说:“这是从琨国来的密报,今日一早发来的,上面说……”

    “琨成王昨天夜里暴毙,死因不明,当晚宰相吴时飞发动政变,谋国篡位。现在琨国时局动乱,成了一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杜云晗一把抢过话头,侃侃而谈。斯鸣脸色微沉,右手冲着同样与云晗站在前排的袁启正抖了抖。袁启正当即明白了圣意,赶忙跨一步上前,双手接过纸条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后,传给了在自己身后的外交大臣慕容之。斯鸣等杜云晗言毕,就绕过桌子,坐在了桌后的龙椅上。稍等片刻,说道:“密报已经传阅完毕了,对于我卢国此番应对琨国事变,众爱卿怎么看?”

    太宰袁启正回道:“这是绝佳的战机!战胜了,不仅可以一雪当年的弋阳之耻,而且可以大振卢国国威!”底下的将军个个跃跃欲试,自然点头,表示同意。

    斯鸣也是认为这很有道理,刚刚点了点头就被沈云晗不耐烦地驳了回去:“有什么理?!歪理!”

    斯鸣脸色一沉,乜斜着眼看了看杜云晗,无奈只得不发话,示意丞相说下去。杜云晗则毫不谦让,正了正官帽,正色道:“敢问大王,这里有一户人家,孩子犯了错,父亲气急败坏,抄起棍棒要打,母亲偏袒孩子而与父亲发生争执。孩子吓得在一旁直哭——家中乱成一锅粥。而正在这时,家中闯进两个强盗,持刀抢劫。您说这一家三口是继续争执不休呢?还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呢!”

    “当然是一致对外!”

    “好!现如今,琨国内乱便是家事,而一旦有外侮入侵,全国上下必定一致对外,琨国内乱到时会不攻自破,卢国因此成了琨国的试金石。况且吴时飞精熟兵法,儒将出身,若用战功博得了琨国臣民信服,民心所向,琨国前景便一片光明了。与其到时碰一鼻子灰,弄得灰头土脸的,不如等到琨国内乱得耗尽国力,我们在外略境,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力不从心了。”

    沈云晗说的有理有据,在场的臣子无不点头默许。斯鸣皱着眉头,心中很不自在。而袁启正对大王察言观色,投机说:“臣认为沈宰相虽言之有理,但若我国现在按兵不动,他国先于我国谋之,如何?大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沈云晗听见袁启正摆明了跟自己过不去,对他怒目而视,右手发抖的指着袁启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斯鸣摆一摆手,一边的方奠见状,赶忙上前扶着大王出去了。众大臣一头雾水,没道理呀,以往有些什么要事商量完,总有个定论的,今天这次大王什么话都没说呀!过了一下会儿,大臣们在逐墨斋里干等,方奠又跑了回来,传达下旨:命袁启正与慕容之留下,其余众人都可以退下了。沈云晗听后,十分费解,刚要再和方奠说,要他为大王传话,可方奠头也没回就离开了。沈云晗身后的大臣窦晓岚拉住了宰相的胳膊,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不要在做无用功了。沈云晗心领神会,但十分灰心。

    数日后,在卢国宫城前,卢国军队集结完毕,整装待命,一众大臣分列两侧在斯鸣身后,席间唯有杜云晗称病不在。城下,晏天颢一身戎装,胯下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双手抱拳,高呼道:“此役一去,臣必定不辞万苦千辛,定虏下琨国逆主叛臣,献于大王!”顾斯鸣命方奠满斟酒杯,为晏天颢壮行。

    不过,沈云晗料得不错,吴时飞强大的军事才能让这看似极易吃到的肥rou变得异常艰苦起来。地处北方,琨国这里的民风民俗会很豪爽粗犷,相比较而言,毕竟是长江中下游的鱼米之乡,人们性格多显内敛,由此看下去,英勇善战的北方人在一开始的保家卫国战役中让卢国军队吃尽了苦头。前线屡战屡败搅得斯鸣真是后悔了当时一时冲动而做下的决定,接连几个月毫无战果,反而损失惨重,晏天颢虽多谋能战,也不敌士气锐减,从十万兵减损到四万兵力的打击。斯鸣连夜将沈云晗召到东寝阁来真属无奈之举。

    另一边沈云晗一早就知道前线战事吃紧,军队要员中有自己的属下专给自己派送密报,因此对前线情况也是了如指掌。如不是窦晓岚阻止自己过早劝阻大王打仗,杜云晗早已坐不住要面见顾斯鸣了。这会儿已是深夜子时,斯鸣焦躁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出解救良策,方奠年纪尚轻,对君王这番举止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叫来已经在宫外养老的尔施照顾大王,处理这件棘手的差事。尔施毕竟常伴君侧,见状倒也不太紧张,稍稍劝了一下,见斯鸣心绪不宁,不买自己的账,于是开门见山地建议道,让当朝宰相沈云晗进宫与大王共议烦心之事,才是解决问题的捷径了。斯鸣应允。现在宰相已经站在了大王面前。

    “大王?深夜召臣前来……”

    斯鸣双手支着额头:“宰相大人明知故问呢!”过了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了,斯鸣把头抬了起来盯着杜云晗看。沈云晗轻笑了一下:“大王多虑了!”

    “是吗?只是寡人多虑了吗?我们不要绕弯子了,宰相有什么良策就讲出来吧,寡人洗耳恭听;如若不然,就请沈大人打道回府吧!”斯鸣很轻巧的说着这番话,心里并不服,而且对这个全力辅佐自己的亚父已经起了戒心。

    “马上停止进攻!令晏天颢率军回国,马上!刻不容缓!”

    斯鸣实在听不下去了,为什么这个老头子一定要跟自己作对才行!一场像摸像样的胜仗没打过就要让自己的军队回来,天下众国会怎么看自己?卢国百姓会怎么看自己?自己今后的威严何在!不行!想到这里,斯鸣站起来用力拍响了桌子,然后极厌恶的冲沈云晗甩了甩手,要他回去。沈云晗见大王劝说无望,想起了在自己府里时窦晓岚曾劝说自己的话,“如果大王没有采纳您的建议,一点儿也没有采纳,就请您不要对大王死缠烂打,一言不发地回来。多一句话都不要说,不要请求大王采纳,也没必要请大王原谅您。切记切记!”这些话字字回响在耳边,想得沈云晗心痛。“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沈云晗对顾斯鸣打了个拱,转身离开了。斯鸣又瘫坐在了椅子上。连沈云晗的意见也不能用,看来自己只能独自做决定了,想想刚才自己的举止,倒也明白了自己内心到底想要怎么办了。不过是宰相跟自己非常想的对策相悖而已,若是没有宰相的想法自己就只能再打好长时间的闷葫芦了。想到这儿,斯鸣豁然开朗了些,不再生宰相刚才的“顶撞”的气了。

    “方奠!让回来的信使传旨给前线,令晏天颢率军坚守,不破楼兰终不还!……还有,你亲自送尔施公公回居所去,大半夜的搅扰了他老人家的休息,代寡人好好服侍公公天亮了再回来吧。”

    一年后,晏天颢终究利用反间计瓦解了琨国的坚守,由于吴时飞毕竟不是天命所归,卢国的军队通过散布谣言使吴时飞这里军心民心涣散瓦解,这样才使得卢国有机可乘一举灭掉了祁国最大最坚实的盟友——琨国。吴时飞为了避免日后成为俘虏受到敌国的**,在城破当日自刎而亡了。晏天颢先着人将胜利的消息送达卢国,而后凯旋,受到了斯鸣率领百官万民的热烈迎接,原本只剩下三万人的军队因为这次胜仗,扩充到了十五万,兵力大涨。琨国的领土也瞬间成为卢国的属地,像文瓷国、乌琅国这样的小国不仅忧心忡忡,而且在第一时间向卢国示好。这样的局势也变得对祁国越来越不利了:如今被西方的卢国、南边的乌琅国、西北的汪琬国包围,一旦战事发生,祁国将处于众国夹击的地步,到时已经没有可以求援的余地了。

    坐上祁静王位置刚一年多的洛蒹葭每日都为这个国家忧心,虽然时时记住meimei的叮嘱,又谦虚听从董丞相的话,励精图治,但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是祁国想阻拦也不能够得了。“我们该怎么办呢?丞相!”

    “大王,一场惨烈的战事在所难免了……”董九盈感慨道,“即使二公主在位,这样势头猛烈的扩张,卢国也会肆无忌惮地做下去。更何况我们的地位已经平等,没有任何借口阻止卢国这样不计后果的兼并战争。琨国已经灭掉了,文瓷国并不在话下,弱小而且现在也变得十分听话,老臣猜想卢国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对祁国报仇了。”

    “祁国现在的国力早已没有父王在世那么的强盛,如果顾斯鸣想要攻打祁国,并且还怀着的是一颗复仇的心的话。其来势汹汹可想而知。是时候准备迎战了!”

    茕白在自己入卢的第三年,也同样得知了这样对祁国极其不利的消息,这一年打得这样艰苦,本以为失败会让斯鸣警醒,知道贸然进犯他国打破现在固有的宁静局势是不对的、是有代价的,可是这么一来,一切矛头都终将指向自己的祖国。不知道刚刚从天灾人祸的阴影中走出来不久的祁国能不能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攻势,也不知道顾斯鸣何时就会心血来潮下达对祁国进行报仇攻击的命令。原本就揪心过日子的茕白此刻终于坐不住了,开始频繁与碧蔻联系,不惜被黎雪凫发现并斥责。

    “公主,平王短期内并没有攻打祁国的打算呢,虽然平王不再像从前那样天天与黎雪凫形影不离的在一起,不过自从鸢夫人进了冷宫,宫里面的妃嫔就更少了。除了雉王妃外,就只有祁国来的那几个女人。毕竟是祁国的人,对祁国也都会念念不忘呢。奴婢从他们那里也能打听出消息来的。您别担心太甚了,小心自己的身体。”

    这日,碧蔻又和茕白见面了,因为知道茕白担心什么才会心急如焚,所以一见面碧蔻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了茕白卢王的想法。

    “也许是对你们有戒心,刻意瞒着你们这些后妃呢?”茕白并没有因为碧蔻带来的消息而放心下来,拉着碧蔻的手,一股寒流就顺着碧蔻的手流尽了碧蔻的心。

    “啊,公主你的手好凉!不要再担心了!卢国会攻打祁国是您已经预料到的事,只是迟早的问题。就算明天大王就下令率军打到祁国去,您也无可奈何的呀!况且祁国那边不是还有董先生吗!他也会保护好祁国的!”

    茕白似乎并没有听碧蔻说了些什么,反而更紧张地摇着碧蔻的手,振振念叨:“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碧蔻实在没有办法了,对茕白说道:“公主,奴婢该回去了,回雪鹜宫了。您别难过了。一有什么消息奴婢会第一时间告知您和祁国那边的。这里是风口,您也快回寒星楼吧!”说毕,因为惧怕雪凫再度惩罚自己,碧蔻一溜烟的跑开了。只留下茕白一个人蹲在风口里抱着膝盖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