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解此身
悟虚见过元法大师和神潜当日，随即着手处理新到的一万件未来印胚胎。这一万枚，悟虚照例拿出三千来，分与虞仙子等人，自己留了七千，打算借助海音螺内的庞大神识予以灌制。 置于观摩使团一事，自有幽无极、钱丹等张罗cao办，悟虚只需到时候审核一下名单，再盖上萝卜章即可。 城主府静室中，悟虚静坐以待。每日酉时，便是海音螺距离悟虚最近之时。每到这个时候，悟虚便放开神识感应，与海音螺建立联系，接引其内众生神识，徐徐灌注至自己识海，自己复又将这些神识引导灌注至未来印胚胎之中。 如此七天，将七千枚未来印胚胎灌注满神识。随后，第八天，虞仙子等人将那三千未来印胚胎送来，悟虚静坐以待，待到酉时，与海音螺交相感应之下，悟虚神识之体于法界之中，飞了上去。 一入海音螺，悟虚便祭出法界，接引其内众生信愿之力，打磨那一万枚未来印。打磨完毕，又是数日过去。随后，悟虚方才将神识通过海音螺微微外放。 神识通过海音螺微微外放，在大阵中之人，便会看到海音螺如星辰般闪亮不已。这是此次元法过来告知的约定暗号。 果然没过多久，大阵即起微澜。悟虚借此，飞出海音螺，来到大阵边缘，再次面对那真正的漫天星辰。 悟虚驱使着法界，小心谨慎地外面飞去。忽然，狂暴的灵气，合着不知名的煞气，如海潮一般，席卷倒灌，将悟虚逼得连连后退。 糟糕，这次怎么不同上次？！悟虚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定住法界，再极其艰难地“逆流而上”。 愈往前，压力愈大，危险也愈大。当然，所获得的星辰之光便愈多。悟虚顶着压力，逆行了约莫一里，便自觉再不宜冒进。 这一次，悟虚准备玩个大的。他于法界中，观想显化出一尊千手观音法相，说是千手，若较真数去，实形之数只有九十九只手臂。然后，祭出九十九枚星云竹来。再然后，每支手臂，虚握着一枚星云竹，徐徐朝着法界外刺去。 外面的星辰之光，照射进来；与之同时，还有那狂暴的灵气和煞气也涌了进来。 这次的星空怎么忽然这么暴烈？莫非前方又在大战不成？悟虚急忙又于观音菩萨法相周围显出许多手臂来，虚实不定，各自结印，同时大声诵了一声“嗡”。此乃六字大明咒之首，传说中能沟通天地，镇压诸方。 这般消耗的神识，实在是太大。这次祭出的星云竹，太多，有许多还是未成熟的。悟虚虽有海音螺众生神识所用，但自己接引调度起来很是吃力。 待到所有的星云竹汲取星光充足之后，悟虚忍住疲惫九十九只手臂，虚握着星云竹，复又朝着那祭出万枚未来印胚胎一一点去。 每一点，都要求星云竹实实在在的接触到未来印胚胎上，力道要恰好，导入星光的速度须得缓慢而稳定。。。。。。 待到最后，悟虚已经有点晕晕沉沉，不堪重负。 偏偏这个时候，有个声音传了来，催促悟虚赶紧回去。受此惊扰，便有百余枚未来印胚胎点星失败。 不出手帮忙，只知道死催死催！悟虚心中不悦，不去理他，收好未来印，调息片刻，继续留在原地，却是要以那星辰之光，淬炼己身。 悟虚于此没有什么法门，只是觉得，既然未来印胚胎需要如此淬炼，那么自己修rou身法界，是否也需要如此？毕竟这才是真正的星空。自己平时所在的，实乃玄阴星众多通玄大修布下的周天星辰大阵之下。 说是淬炼己身，但实际上，悟虚的rou身，包括修炼rou身法界的几个灵器，皆在道场天源寺内。 星光照进道场，狂暴的灵气和煞气被阻拦在外。苦海金莲、伏虎令、星云竹，悬浮在悟虚rou身外，与rou身一道，沐浴在星光中。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悟虚正有些失望，忽然浑身莫名一震。紧接着，便看到那苦海金莲、伏虎令、星云竹微微自动泛光，便看到一缕缕星光，飞速地钻进自己的头部、左胸，还有后背。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这时候，先前催促之声复又传来，带着一股强烈的怒意。 悟虚只得停了下来，飞回了周天星辰大阵。 一股大力猛然而至，似乎要撕碎悟虚法界，悟虚只得又加速，就像被猫追赶的老鼠，急匆匆回到了海音螺内。 刚回海音螺，同一个声音，复又传来，却是无比威严，“大阵运转！” 还没明白什么事，悟虚便觉得海音螺自动加速飞行起来。悟虚忽然醒悟，这是整个周天星辰大阵都在全速运转一般。 “诸星旋转！” 悟虚不敢怠慢，随即以神识驱动海音螺加速旋转。 “玄阴一指！” 这一声，甚是模糊。悟虚也不知道如何配合，但很快便发现，自己的神识，通过海音螺，被高速地抽取出去。 悟虚大骇，这是要做什么？！照这个疯狂的速度，自己全部神识，坚持不过五息。自己倒是还有海音螺内的众生神识，但其他普通真灵修士呢？要这么下去，岂不是都要被活活抽死不成？ 悟虚一边这般想着，一边急急汲取海音螺内的众生神识予以补充，以应对这疯狂输出。 幸好，五息过后，随即停止。 悟虚将神识悄悄放出海音螺，只看到周围的几颗阵星缓慢自旋着，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只不知，星空深处，有何大战。 便在这时，一条金爪蛟龙，飞了过来。蛟龙头顶上坐着一个道童，外表瓷嫩，眼神却甚是沧桑。这道童，一手持着一面道家令牌，紫黑色，上面布满了符文，一手则托着一羊脂玉瓶。 他凝目看了看微闪光华的海音螺，有些意外又有些满意，随即清声说道，“玄天尊者，特赐尔九转回春丹一枚。” 其话音一落，手中玉瓶便自动飞起。 九转回春丹？这是道门恢复神识的绝好丹药。 悟虚急忙飞出海音螺，恭敬接住玉瓶，谢道，“小僧悟虚多谢玄天尊者。” 这道童点点头，不待悟虚多问，随即驾着蛟龙而去。 。。。。。。 回到雍州，悟虚一打听，方才知晓，原先道门胜地，三清峰上有一名通玄大修，道号玄天。 至于这玄天尊者，为何赐自己的丹药。悟虚，有些拿不准原因。也许今晚每个为那“玄阴一指”出力的修士，都有所赐。 但有一点，悟虚可以确定，那就是这次助自己出大阵临星空的通玄大修，与上一次并非同一人，但却是后面发号施令之人，且极大可能便是那玄天尊者。 至于上一次出手暗助自己的，悟虚也有所猜测，很可能便是那神秘的大自在宫宫主。 看来，前大周长公主这边筹划颇深啊。自己因未来印和她合作，也不知日后是福是祸。 悟虚忽然又想到，这长公主，炼出这未来印，说是要造福凡俗大众，那朱元璋在天人书院，又说天人书院乃天下人之书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暗中的关联？ 看来自己是要去京城走一遭，悟虚心中暗道。 出了静室，便有消息，接连传来。 观摩使团，筹组完毕，只等悟虚核准名单。玄机子已经离去，留下讯息，推荐道门齐云观出云子，参加雍州使团。另外，有赌城使者来，请见拜见。 悟虚一边打开使团名单，一边问张翠露，“那齐云观，我记得你前番往道门报信，第一站便是此观。那出云子想必你也认识吧？但不知此人眼下是否已到雍州？” 片刻之后，张翠露回讯道，“出云子已在雍州，如今正住在还珠楼。” 使团名单中，幽无极、钱丹二人名字赫然前列。随后，另起一列，一连串的名字，牛三、谢凌云也在其中，显然是各方推荐的人选。 悟虚想了想，将出云子三个字，加在了名单的后面。 随后，悟虚遣人召来赌城使者。一见，来人正是霍董的座下弟子魏尚。魏尚却没有认出悟虚来，不卑不亢地行了礼，便奉上一枚玉简。 悟虚接过来，神识一探，半晌之后，默默放下，对魏尚说道，“设立赌场一事，霍城主与我先前已有提及。我已在玉简中回讯，有约法三章，霍城主若是允了，便可派人前来开设赌场。置于要带着你随团进京，其实也无不可。但我雍州此次派出的乃观摩使团，不会参与比试。这点，霍城主可知晓？” 魏尚，恭敬接回玉简，答道，“此事，师尊已知晓。此次，命我前来随雍州使团也无非是随团见识一下世面，断不会胡乱生事。” 悟虚点点头，遂又在名单后面加上魏尚的名字。 魏尚躬身谢过，退了下去。 望着魏尚离去的身影，悟虚心中回想起上次在赌城，与霍董的一番密谈。那次密谈中，霍董不惜以孪生兄弟寿命施法，遮掩一切窥探，郑重其事地向悟虚道出了一个大秘密。那便是玄阴星上，除了原先的大周朝，除了佛儒道魔鬼妖六宗之外，还有一股隐藏的势力，叫做黄泉宗。这黄泉宗，极其诡秘，没有公开的山门，甚至有的说他们在地下深处。他们，几乎不参与任何活动。他们的存在，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复活死人，换而言之就是助死去之人夺舍重生。 夺舍，在玄阴星也是一件极其忌讳的事，无论正邪，没有人会或者敢公开宣称自己是夺舍重生的。这其中牵涉的东西太多。 而霍董之所以将此告知悟虚，则又与他和悟虚的来历身份有关。据说黄泉宗助人夺舍重生的法门，对玄阴星原著很有效么，对譬如霍董和悟虚这样从人世间上来的，则很难，须得付出极高的代价。是以，黄泉宗从不主动联系从人世间来的修士，甚至故意回避。霍董的意思，是想和悟虚等联手，联系上黄泉宗，也好多一条退路，到时候若是须得有什么极高代价，譬如须得某某灵资，大家也好一起找。 夺舍重生，悟虚现在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悟虚感兴趣的是，是不是自己身边便有夺舍重生的人。 说起来，那幽无极便可谓是前车之鉴。他算是夺舍了何其峰。若不是他有意无意地故意泄露，悟虚估计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而且据霍董所知，黄泉宗助人夺舍，不仅仅只限于修士，便是凡俗之人也可以因此重生，而且手法巧妙，很难检测出来。换而言之，说不定城主府里面一个根本不会修行的凡俗之人，比如门童、厨子，便是夺舍之人。这让人不禁有点如芒在背。 黄泉宗？以后，有机会倒是要留意打探一下。悟虚忽然想到，幽无极这个老家伙可能知晓，于是出了城主府，径直往城西修士院而去。 穿过城区之时，听得下方修士全都在议论此次进京使团之事。 有的唉声叹气，言道，“管吃管喝，还可以游玩一番，此等好事却是与己无缘！” 有的神秘兮兮，到处放低了声音传播小道消息，“据说只要一千灵石，便可被推荐进入。” 有的冷笑连连，“无稽之谈，这是要去比试的，没点真本事，自己生死不说，还给雍州丢眼显眼，岂是灵石的事。” 有的当即驳斥，“此次乃观摩使团，不会参加比试，就是去走马观花一般。” 又有人郑重其事，“说是观摩，不参加比试，万一别人过来邀战怎么办？听说，经过初选的人，现在都还在修士院里集中受训。” 。。。。。 是啊，别人找上门来，要和来一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怎么办？悟虚所担心的也正是此。想到这里，悟虚遁入法界，隐去踪影气息，放慢了速度，想暗中看看幽无极是如何快速有效地cao练的。 谁知刚进入了修士院地界，便看到幽无极这个老家伙正与钱丹，坐在前方牛首山上，白日纵酒，大吃大喝，不亦乐乎。 见悟虚显出身影，幽无极招招手，“你来得正好，钱姑娘今日可是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绝世佳酿！” 钱丹，笑嘻嘻地坐在幽无极对面，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什么绝世佳酿？”悟虚收起心思，也笑了笑，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 幽无极看了钱丹一眼，钱丹方才又笑了笑，从衣袖中变戏法一般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壶和一个四角方杯。然后酒壶临空斜如弯月，随着钱丹右手掌心生光，倾出一道琼浆玉液，香气四溢，无声地落在方杯之中，偶有七彩氤氲泛起。 “绮梦吟，产自幽冥星，请悟虚大师品尝。”钱丹收起酒壶，对着悟虚含笑说道。 悟虚，未答话，只是先凝神对着方杯轻轻吸了口气，片刻之后，方才徐徐说道，“此酒似有幻境，因人而生。最难的是，似乎皆是遂人所愿。” “妙哉！妙哉！”幽无极击掌笑道。 “”钱丹转眉，嫣然一笑，“若是这般，便肤浅了。悟虚大师，还请仔细品尝。” 悟虚却是向着幽无极问道，“但不知这几日，前辈将那些随团弟子cao练得如何了？” 幽无极笑道，“你就这般不相信老夫？” 悟虚笑了笑，“兹事体大，虽是观摩团，但难免有人欺上门来，由不得小僧这般婆婆mama絮絮叨叨。” “有幽前辈，何惧之有？”钱丹在一旁插话，“你那些弟子们，在幽前辈指点下，一个个自然也是修为突飞猛进。” 悟虚听罢，遂举杯饮了一口。 这一口酒，饮下去。酒不似酒，倒似乎毒品一般。先是其气息闯入识海，化作姿态万千，像雾像雨又像风；随后，生波澜，蔓延至全身。 悟虚忽然一愣，自己的头，自己的胸，自己的后背，忽然各自自动泛起微光，好似有了灵性，可以自己做主一般。 这是一种不可为外人知的感觉。 又像是不足以向外人道的梦。 随着酒气蔓延，悟虚只觉整个rou身，节节肢解，飞裂开来。 自己的头，自己的胸，自己的后背。。。。。。全都分离，各有灵性，各有方向，都不属于自己。 这种感觉，犹如五马分尸！有生死之间大恐怖！我不是我！ 是以，悟虚先前始终于此有些踌躇迟疑。 但此时此刻，饮了此酒，却是走出了这一步。 吾以此身为法界，此身为宇宙，此身为众生，如女娲如盘古，以此身开天辟地！ 吾之头，且自飞了去！ 吾之前胸，且自飞了去！ 吾之后背，亦且自飞了去！ 骨rou分离，痛彻心扉。 一切不过刹那间。如梦似幻，却又真实不虚。 自己就像一个没有了头，没有了前胸，没有了后背的怪物。没了思想，不能思考，只有两截，细长的脖子和下半身。 再一转眼，自己整个人又好端端的，完整无缺。 “好酒！”悟虚看着杯中，回味着方才刹那。 此身非吾身，实乃众生身。 节节肢解时，方知有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