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尘往事，交心（二）

    “你从小在学校被欺负，满身伤回来也一声不啃。那时候我就想，这孩子真好强，简直跟小雅一模一样。”

    唐笙琅低下头，前尘往事如波涛般汹涌而出，算不上美好的童年一直是她竭力想忘记的存在。

    唐笙琅七岁上小学，那时候的她刚经历丧母之痛，从活泼开朗慢慢变得沉默寡言，经常远离人群一个人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有一个世界，自己是主人，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在一个新的坏境里，这样的态度明显是不合群的表现，而不合群的人往往是被众人欺负的对象，在唐笙琅不知道的地方，她无父无母的事情早已悄悄传开，没人知道那些豆丁大的孩子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当唐笙琅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一群孩子推到墙角开始了童言无忌的谩骂。

    他们说，你是个杂种，你没有爸妈，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杂种。他们说，你头发的颜色跟我们都不一样，你是个妖怪！

    小小的唐笙琅不知道杂种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自己是mama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不是杂种，她有爸爸。mama说爸爸在国外工作，没时间陪她们回国，爸爸是国外人，所以她的发色才会这样啊。

    她有心解释，可是一群小人根本不给她机会，他们像是一群聒噪的鸭子，瓜拉拉的讲完自己的观点后，就开始动手动脚，手去捏唐笙琅的手臂，脚去替唐笙琅的小腿。

    他们真的只不过是一群土豆般的小人，唐笙琅虽然瘦但却一点都不矮，手一伸推开几个想抓她头发的孩子，又推倒身前的小个子男生，她拨开人群快步跑开，留下身后一群欺负人不成反被推到地上的半大孩子，也许愤怒中的唐笙琅力气大了点，他们坐在地上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哭喊声引来了老师，老师问明了事情的缘由，在一片草丛上找到了唐笙琅，老师的脸色不太好看。

    在这所贵族小学里，每一个学生背后代表的家族集团都不是她们能得罪不起的，那群大哭的孩子里其中有一个男孩的爷爷是S省的副书记，她简直对唐笙琅没有一点好脸色，并没有确定事情的原委，就把唐笙琅训斥了一顿。

    大人的世界那么复杂，小孩怎么可能懂，唐笙琅被一群人欺负的时候没哭，但老师不问缘由就把她训斥了一顿，实在让人觉得太委屈，她哭着坐上唐家来接她的汽车，司机是新聘来的，二十岁刚出头的木愣小子，唐笙琅压抑的抽泣声并没有引起他的关注。

    唐德的所在的中学迎来市里的检查，林秀去了国外看时装周，黄婶回老家了，仅剩的一名女佣请假，出去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唐笙琅面对孤零零的家，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没人可以诉苦，她委屈的躲在被子里哭，第二天早上顶着红肿的眼下楼，开始新一天的学习生涯。

    还是一样的地点，还是同样的一群人，他们自知在身高上不占优势，所以抱团齐上，唐笙琅被按在地上打，他们你一拳我一脚，嘴里骂着你这个杂种，妖怪，没人要的孩子，丑八怪，所有伤人的莫须有的话都被抖出来，一股脑倒到唐笙琅身上。

    老师发现唐笙琅的时候，她身上一片青紫，白色的校服上是一个个斑黑的脚印，早上来的时候，梳的好好地头发被扯的乱七八糟，老师慌了，赶紧抱起她把她送到医务室。

    医生给唐笙琅上药的时候，老师出去打了个电话，电话是打给唐德的，电话打了几个总是占线。

    唐笙琅带着一身的伤回家，哭着给自己煮了一锅糊掉的面条，就着眼泪吃完晚饭，带着满身伤痛进入梦乡。

    唐德早出晚归，那段时间是他升职的关键时候，他根本无暇顾及唐笙琅，其实他本可以在临睡觉前进入唐笙琅的床头轻吻下她的额头，道声宝贝晚安，那样他就可以发现唐笙琅身上的伤，可是那时他对唐笙琅怀有偏见，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林秀是在一个星期后回国的，她回到家的时候唐笙琅正从汽车里下来，林秀满心欢喜的迎上去，刚走到眼前，就被瘦成纸片的唐笙琅吓到了，不过两个星期时间，孩子怎么就瘦成这样？

    林秀快气疯了，把家里那个不称职的女佣大骂了一顿，结了工资就把她给赶走，做完这一切，她突然发现唐笙琅有些不对劲，孩子的眼神太空了，直愣愣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无意识的颤动，单薄的肩把衣服支成衣架子，空荡荡的看着人心慌。

    唐笙琅被林秀送到医院，医生给做了全面检查，发现她左手手腕脱臼，身上多处淤青，整个人瘦成了骷髅的样子，林秀憋着气打电话把唐德从学校里叫回家，当天晚上，唐笙琅听到林秀撕心裂肺的怒吼，性子那么温柔的奶奶，居然能发出那种声音，她把脸往枕头上蹭了蹭，在温柔的月光笼罩下进入梦乡。

    唐笙琅从来不知道奶奶有那么大的本事，胆小怕事的班主任被停职，校长亲自跑到唐家给一个孩子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奶奶让唐笙琅上楼，冷着脸把他撵出去。

    不久之后，那所叫加百列的贵族小学传出不好的传闻，很多家长把自家孩子转学，加百列小学后来怎么样了，唐笙琅不知道，她被转到一所公立小学，那里的教导主任是林秀的朋友的丈夫。

    林秀是个看似温柔无害，却内心强大有着雷厉手段的女人，她是民国时的大家族林家的大小姐，有着漂亮的外表和不俗的才情，在嫁给唐德之前，她有一个恋人。

    他是个小说家，穷困潦倒的同时又才华洋溢，两人身份天差地别，想走到最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事实也确实如此，林秀二十岁遵从家里意愿嫁给唐德，恋人黯然离去。

    林秀在自己的病床前把以前讲给唐笙琅听，唐笙琅那时十五岁，初三毕业，在那个燥热的暑假，林秀没有一点征兆的突然病倒，一检查，是癌症，晚期。

    这是没办法治的病，林秀预感自己时日不多，就把自己以前的事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唯一被允许倾听的唐笙琅那时就问她，为什么不跟那个小说家私奔呢，奶奶不爱爷爷啊。

    是的，林秀和唐德的婚姻完全是家族联姻，两人之间没有爱情，只有相敬如宾，生下唐雅后，两人就分房睡了。

    傻丫头，林秀轻笑了一声，那笑多少有点苦涩，私奔，说的容易，私奔后我们两个怎么养活自己？他是个穷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我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当连拥有柴米油盐都成困难的时候，爱情就不堪一击了。

    唐笙琅犹记得林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实在太复杂，痛苦，惋惜，冷漠，释怀，为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感到苦涩和惋惜，看透现实世界而冷漠。

    林秀是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的睡死过去的，她死时安详，没有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唐笙琅在早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突然惊醒，然后就看见心电图上的那条线不在起伏，平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