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回 大光明宫7

    我看着归来的男子，嘴边漾开一个粲然的笑容：“拉车的，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阏川郎同样笑对我：“阿墨，我们也好久不见。”

    我立即上前道：“你去空寂山怎么这么久？听说你受伤很严重，现在怎么样了，伤在了哪，快让我看看。还有，你怎么会在这赤鬼城呢，你刚才说的碎叶城城主又是什么意思？！”

    他拍了拍我的肩，慢慢道：“阿墨啊阿墨，你这么多问题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我想想也是，赶紧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点头对他笑笑。

    这时，姬辉夜从榻上起身，淡道：“我早已备下了酒席，可你晚来一步，怎么样，是不是应该自罚三杯？”

    “兄弟接风，自当认罚。来，阿墨，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我应了声好，又转头问他：“拉车的，我还没有问你，你和姬辉夜原本就是相识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

    “你不知道的事情，远多于你想象。”没等阏川郎说话，姬辉夜便微笑起来，冷然回答，“那些初际、中际和后际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

    我疑惑道：“什么初际、中际和后际？”

    姬辉夜又是一笑，眼色深沉，齿间透出微微的冷气：“既然阏川来了，有些话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阿墨，你以为想起了你的前世就是所有的记忆了吗？在姬潭音之前，你想过你是谁吗？你是怎么来到的赤鬼城？”

    “我……我是谁？”我看着他的笑容、隐约间居然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只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蓦然直刺进来、一下子扎入了内心最深处，陡然间觉得窒息，眼神也开始有些动摇。

    “好了，无忌，别说了。”阏川郎在旁劝道。

    姬辉夜又道：“真是可怜……被金针封脑，你的慈父真是慈爱啊。”

    “什么金针封脑，什么慈父？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姬辉夜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我的手在我脑后摸索，在头皮深处，我隐隐摸到了三粒冷冷的坚硬金属——沿着发际中缝，百汇xue、玉枕xue、扶风xue上依次钉着三根长针，隐藏在秀发之下，赫然可怖。

    “这就是金针封脑，将所有一切死死钉在空无的记忆里。”

    “呀！”按到那三个触目惊心的针头，仿佛猛然受到强烈刺激，我脱口惊叫起来，甩开他的手，整个人不由后退一步：“这……这是、这是……这是什么！”

    刹那间头痛欲裂，我无法抑止地抱着头颅惊呼起来。

    恍若有什么记忆画面在脑中闪过——

    ……那些身穿月白长袍的人围着火堆跪下，虔诚地望着我，双手向上诵唱诗篇。

    然而，我却木然，只觉脑中的痛越发剧烈，几乎不能呼吸。一个年长的妇人一直在一边关注着我的脸色，看到我摇摇欲坠的表情，立刻将我远远地拉到了一边。

    我颓然坐倒在沙丘之上，捧着自己的头，忽然间压抑不住地叫了起来：“长老，我脑子里究竟怎么回事？那三根钉子……三根钉子把什么都钉住了！我想不起来……”

    “是因为想不起以前所以心里疑虑，不敢下手，是么？”那妇人的眼里有怜悯的光，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神女一直对金针封脑之事耿耿于怀。”

    “慈父为何要封住我的记忆？”我茫然问。

    妇人脸色沉重，微微叹息了一声：“是神女祈求慈父为你金针封脑的。”

    “什么？”我霍然一惊，抬头，“我求慈父？我想要忘记什么？”

    “忘记辉夜出卖你——忘记你曾为了他背叛教王——忘记因为一念之差带给教里多大的灾难。”沙漠里入夜寒冷彻骨，妇人的话语吐出来便凝结了寒气，眼里也有冷光，“你当年一连十三箭将辉夜钉在绝壁之上，回来便整整两年无法握弓——你跪在教王玉座下，祈求教王用金针替你封脑。慈父爱你，便答允了你。”

    我茫然抬起头来，颅脑似要裂开。真的？真的是这样的么？

    我只觉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宛如一颗钉子，钉在内心深处，将什么坚硬的壁垒钉裂了一个口子——我忽然烦躁起来，不顾一切的把手伸向脑后，想拔出那三颗金针！

    “住手！”妇人出手阻止，厉喝，“你自己乱动金针，拔出之时便是破颅之时！”

    ……

    “啊！啊——”头颅的剧痛让我越发不能控制住现在的自己。

    “阿墨！阿墨！”阏川郎立时上前来按住我，安慰道：“别怕！别怕，来，坐下，平静一点，让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