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如梦之梦2
我堵着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也许是两天，也许是三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困顿饥渴而产生的幻觉，在我挂在梁上练习舞蹈沿着白玉地砖上的倒影看到殿外树上的那个人时、忽然间眼前一切都变成了：模糊中、枯死的胡杨树悄然绽放嫩芽、大漠涌出无数绿意，一切都变了——仿佛一轴水墨长卷缓缓在我眼前展开来…… 隐约间，眼前峰峦叠起、奇峰苍翠入云，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宛如仙境。 这是……这是哪里？这忽然间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我在做梦么？ 可为什么……有这样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前世隐隐看到过。 忽然间重峦叠嶂中的游云分开了，一袭白衣飘然而至，驾着一道水青的的剑影——竟是一名白衣束发的仙人，坐在飞剑上从云中飞来。云雾和山岚忽然不再涌动，水墨画里的一切都凝定了，唯独那人清亮的眼神仿佛冷泉般垂下来，从云端看着她。 我一定是快死了吧，连神仙都已看到，难道是要带着我驾鹤西去了么？ 当我再揉揉眼睛时，那一切的景象又都全部消失了，连树上的人也似乎只是我一时的幻觉。 “哎，看来真是饿得不轻。”茫茫大漠上能出现这种景象的只有海市蜃楼。 我叹了口气，从梁上跃下，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歪在椅榻，将一卷书展开盖在自己脸上。幸好还有东歌陪着我，她一直在我身边，无论走到哪里都甩不掉，像个影子似的。好在我并不讨厌这个人，她除了有点儿一根筋之外，样样都好。 “公主，您先吃点东西吧，这么一直饿着可怎么好，身体会垮掉的！”东歌在旁劝我，心急如焚。 我大叫着摇头，气息喷在鼻端上的卷轴书籍，“不吃不吃，那个老巫婆，整日就知道在父皇那告我的状，我若低头，岂不如了她的愿？” “可是，还是背不出！背不出啊！”我躺在榻上心烦意乱，书简上的字简直个个在漂移。 “公主既然不吃饭，那就赶紧抄吧！”东歌拿笔捅了捅我。 “说起来一肚子气，你真没用，帮我抄怎么就被夫子看出来了，害我现在还要抄一百遍诶！”我移开面上的书册，东歌低下头朝案几上的陶猪做了个怪相，却不敢顶撞我。 “烦死了，还是吃点东西吧！”我伸了个懒腰，随手往点心盒里拣了个桂花糕往嘴里塞。 正烦得双脚乱踢，眼前忽然有光亮晃得刺眼，我睁开眼睛，面上的书册已经被人揭开。一张英毅的男子脸庞凑近了我，俊朗的眼中盛满了笑意。 “我们家的小阿墨今日怎么有兴致念起书来，只是连书都拿反了。” 男子脸上的轮廓很深，如刀削斧劈，两道眉毛像是用笔蘸足了最浓的墨汁细画上去的，眉头眉弓眉梢无不恰到好处，深深的眼眶使他的眼睛看上去分外明亮深邃。 我见来人是三哥，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李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他把挂在他身上的我拉下来，敲了我一下脑袋，假装生气说：“还是这样上蹿下跳、没大没小的，该叫我三哥，要是被父皇听到，你又该讨罚。” 我吐吐舌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他忍俊不禁，无奈道：“不过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谁敢给你不痛快，那他就是不要自家院子上的房顶了！ “三哥，你又笑我。对了，既然你能进我的殿来，一会儿偷偷带我出宫玩好不好？我在这里实在是闷得快憋死了。我发誓，三哥，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不会让父皇知道的！” “不成，你这丫头嘴可不紧，到时候自己跑去说给宫女太监听，一传十十传百的，我可就麻烦了。况且，阿墨，出宫这事非同小可，我不能答应。” 我撇了撇嘴，继续耍无赖，道：“我不管啦，李皓，你今天要是不带我去，我日后就再不理你了。” 他似有些无奈地看着我，“疯丫头，你可真是说风就是雨，当这出宫是那么简单的事，再者天色刚入暮晚，城里并不十分安全，若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好。再说逛不了多久宫门也要下钥，若是回迟了——” “若是回迟了，父皇怪罪下来，到时候我会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你三哥无关的，我保证！你就陪我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李皓思虑了一会儿，嘴角却恍惚是笑意，摇摇头道：“若是因为父皇怪罪的缘故那就再简单不过，只是……哎，你这小蹄子，罢了罢了，真拿你没办法，若是真想去就允你放纵这一回吧。赶紧换件常服，要扮作男子的模样才好容易出宫门，要知道你还禁着足呢。记住，不出一个时辰我们就必须回来。” 我连连点头道：“是，是，我答应，我保证！好啦，三哥你就别再唠叨了，啰啰嗦嗦就像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夫子！嘿嘿，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去换身衣服。” “若是父皇知道你这样评价自己的老师，定先给你吹胡子瞪眼看……” 我听着李皓在身后轻轻地笑着叹气，转头向他做了个鬼脸，又蹦蹦跳跳地拉着东歌去给我换衣服。 “阿墨，你这疯丫头，一会儿出门可不能再这样笑了……” 我听到这话，回头歪着脑袋问：“为什么呀？” 他踱步过来，点了点我的鼻子，道：“因为你一笑，人家就会看出你是个女孩子啊。” “那我不笑了。”我忙用双手捂住嘴巴收住笑容，一语未了，又禁不住盈盈一笑。 “阿墨，你脸上的酒窝这样明显，人家若是看出你是个女孩子，会连累我的，我可不陪你去了。”说着，李皓作势要走。 我急急拉住他的衣袖，连声道：“别走，三哥，好三哥，我不笑了便是。” 李皓眼中明亮，朗声一笑，抚了抚我的头，道：“这就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