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两难抉择
“大哥……”岳吟霜断臂可方展图看着却更为痛苦,他的眼中已然嗪满了泪花。可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岳吟霜也没有丝毫未自己止血的意思,不一会儿就见他原本苍白的脸颊已然变得再也没有了半分血色,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对精光四射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 “岳大人!”这一回梦鸿可当真被震惊了。他压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邹公子。”岳吟霜已然开始喘着粗气,“岳吟霜向你赔罪了!” 梦鸿不会医术,此刻顿时慌了手脚,眼看岳吟霜已然支撑不住,直急得抓耳挠腮。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现当时就有了主意。急忙上前一步先扶着岳吟霜坐在位子上。继而一伸右掌,掌心瞬间凝聚成了一团水珠,不一会儿就见从屋外飞来三股细流汇入了水珠。梦鸿掌心一较劲,将那水珠化作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大小与岳吟霜左臂的断口相当,再将它在创口之上。 岳吟霜顷刻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颓然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好一会儿的工夫才冲着梦鸿点点头,低声感谢着:“多谢……多谢……邹公子。” “岳大人,你这是何苦!梦鸿……梦鸿可没有怪罪于你啊!”此刻他已然彻底相信了岳吟霜的话,相信了他确有怪疾,也已然彻底折服于他的为人。 “纵使邹公子不怪罪,我岳某人身为八使之首,失了信约,又有何颜面立足于这天心岛之上!”说着回头看了看方展图,示意他扶自己起来,展图擦去泪水上前搀扶,岳吟霜微微一笑,“邹公子,你这又是什么仙术?竟然可以在瞬间愈合这断臂的创口?” “这乃是莲池中的水,用来愈合创口有着奇效。”说着便略略提了提半年前的那次遭遇。 岳吟霜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些年久不来这莲池,我都快忘了这事了!”说着回头看了看方展图,“老三,此间已然事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我们身为镇岛使,离开得已经有些久了。” “是!大哥!”说着方展图搀扶着岳吟霜缓步向屋外走去。 “岳大人,方大人!”梦鸿冲着两人深施一礼,“梦鸿年少轻狂,因为家师之事过去多有得罪。今日更是毁去贵族神木林在先,更累得岳大人折损一条手臂。梦鸿当真罪无可恕……” “孩子!”岳吟霜回过身子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其实你不知道,我岳某人当年有多么想与你恩师结为兄弟。只是天意弄人啊!”说罢回头看了看方展图,展图回头也冲着梦鸿点了点头,继而两道剑光骤起,载着岳、方二人向着天心岛而去。 屋子里又只留下了梦鸿一人。这不到一个时辰所发生的事情此刻都让他觉得难以捉摸,他看了看地上,岳吟霜的胳膊浸在血泊之中。他急忙施法聚来湖水,湖水浸润之下,似乎那条僵死的胳膊又有了生机一般。梦鸿恭恭敬敬地捧着断臂来到屋外的一棵柳树旁——正是那一天自己告诉梁墨髯雷泽嘉荣草时两人所站的那一棵——在树下掘了一个坑,将吟霜的左臂埋入其中,再施法聚土做了一个小小的坟冢。做完这一切,梦鸿方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他转身又回到后堂,在梁墨髯的灵前再次好好地祭拜了一番。出门看了看夜色则已然过了子时。“该去师娘那里了!”梦鸿自言自语道。他颇是有些惆怅地又回头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屋子以及屋前柳树下的那个坟冢,叹了口气,向着仙子福地的方向走去。 来到湖畔梦鸿冲着湖面一抱拳:“孩儿邹梦鸿,望乞师娘赐见!” 话音刚落,就见星光之下,湖水缓缓中分,瑞莲相叠,聚成了“莲路”一道。从幽暗的深处传来公主的声音道:“好孩子,师娘不能离开这莲池寸步,你顺着这条一路下来便可以到福地了。” 梦鸿点点头,恭恭敬敬地沿着莲路向下走去。来到尽头便是福地的洞门,公主已然与青莲、玉菡双姝在洞口相迎。梦鸿偷眼看了看玉菡,只见她始终低垂着眼皮不看自己,似乎还在赌气,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可当着师娘的面他无法表露太多,于是先上前一步来到公主的跟前拜倒在地:“孩儿拜见师娘!” 公主嫣然一笑,玉腕轻舒,向上一托,梦鸿就觉得身子被一阵柔和的力量轻轻扶起,就听公主道:“孩子不必多礼。快来里面坐下说话。”说罢便与双姝领着梦鸿进了福地。不过这一回并未去莲花台,而是进了洞门之后直接向右,在一颗明珠之下有一个颇为雅致的小亭。梦鸿走进了一看,原来是一块天然的巨石,只不过里头被完全给掏空,看着就如同一个半圆形的盖子。在这盖子的下面则是一个石桌与四张石凳。梦鸿与公主对面而坐,玉菡与青莲则在两边相陪。 桌上已然备下了香茶,公主为梦鸿倒了一杯笑着道:“孩子,今日听闻你在岸边说道已然领悟了‘逆转乾坤’之术。那便是神镜所点化的招数么?” “不错!”梦鸿笑着点了点头,继而便将那段时间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番——不过只是说到领悟“逆转乾坤”为止,并未提及与七使的争斗——说到那两句谶语的内涵,梦鸿颇是费了一番工夫,不过似乎公主与双姝对于这伏羲卦象并不知晓,故而任凭梦鸿如何努力——在石桌上比划着卦象图——始终无法令三人彻底听懂。 不过三人还是认真地听着,公主道:“孩子,如今那反噬之苦已经完全被治愈了么?” “是啊!”梦鸿道,“这‘逆转乾坤’练成之时,我体内的一切真气便畅行无阻了,丝毫没有半分凝滞的感觉。不单那样,如今我的功力也大大提升。不过这‘逆转乾坤’之术我只是刚刚领悟,接下来还需要不断的苦练方能更进一步。” 公主微笑道:“既然是这样,孩子今后可要用心修炼。” 梦鸿一抱拳道:“孩儿一定不会辜负师娘所恩赐的一切!” 公主闻言脸上微微一红,笑容中略含几分忧愁,梦鸿知道她定是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急忙转换了一个话题:“公主,今日白天那孩子莫非是我师兄闻靖寒的血脉么?倘若真是,屈指算来,那孩子应该已有四十岁左右的光景。怎么今日看来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难道是我的师兄另外还有一个孩子么?” “说起这个我倒是忘记了今天正是因此而邀请你过来。”仙子捋了捋头发,“这孩子确是当初你师兄被杀之时受重伤的那一个。这前因后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我和青莲、玉菡云游至一处水畔。” 梦鸿听闻至此微一蹙眉,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公主知道他的心思,却也不接话,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在水畔瞧见一孩童倒卧在那里,于是急忙将他救起。检查了他的周身上下后发现他胸口有一个剑伤。虽然刺得不算太深,也并未伤及要害,只不过因为没有及时敷药故而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气息也已经十分的微弱。” “我的好侄儿啊!”梦鸿不禁赞叹了一句,将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到闻灵撤下金创药,蘸着自己的鲜血在粉皮墙上写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八个字时更是显得格外激动。 “嗯!真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公主也是赞不绝口,“那个时候,我和青莲、玉菡见到这孩子命在旦夕便倾力相救。过了几天,这孩子渐渐醒了过来。可是他除了知道自己叫‘闻灵’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把他带回福地,可没想到没过多久这孩子再次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 “唉!这件事真的要说起来可却是我的疏忽了。”公主说着脸上显出懊悔的神情。 “师娘,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太过懊悔了。”梦鸿温言劝道。 “是啊公主。”玉菡为她又倒上一杯茶,“每次想起这件事你就显得格外难过。这并不是你的错啊。要说起来当时我们姐妹跟着你,我们一开始也没有发现这一点啊!” “到底疏漏了什么?”梦鸿皱了皱眉。 “我后来才发现,这孩子所受的并非是普通的剑伤。” “啊!”梦鸿突然间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剑气!” “不错,正是剑气!”公主叹了口气,微蹙着双眉不住的摇头,“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会以剑气来刺杀一个孩子。若是被普通的剑锋所伤,我这莲池的湖水可瞬息之间治愈伤口。可是这剑气的伤乃是深入骨髓筋脉,我这湖水却是丝毫起不了作用。当时我们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然有些迟了。这孩子的筋脉已经尽废,脏腑也被暴戾的剑气凌迟殆尽。” “唉!我领教过那七使的剑气!”梦鸿闻言一跺脚,恨恨道,“确实非同小可。若非我领悟‘逆转乾坤’,定然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七使,哦不,如今应该称作八使,那八使之中却有几个高手。谢劲松我不曾领教过,可若是真的如同传言那般他的本领仅次于天枢使岳吟霜,那当真是一个可怕的角色,他的剑气也定然非同小可。” 公主见梦鸿说这些话时颇是激动,急忙关切地问道:“孩子,你已经与他们交过手了?到底因为什么?难道他们还是在记恨你的师父么?” “倒也不全是。”梦鸿颇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八使之中有混球也有明事理的。那个蠢材天权使吴泰文便始终将师父的旧恨挂在嘴边。不过那岳吟霜与方展图却不是那样。他们从梁伯那里知道了一切后便将这段往事给彻底放下了!” “素闻那岳吟霜极有担当,看来所言非虚。”青莲在一旁插嘴道。 “jiejie说的不错,岳吟霜的确令人敬佩。”说着他不禁想起了适才岳吟霜自断左臂之事。 “既然是这样……”玉菡满含深情地看了梦鸿一眼,为他将茶水续上却又立刻垂下眼皮不再看他,“他们又为何会与你起了争斗呢?” “唉!——”梦鸿看着玉菡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还在为了玉菡生自己的气而感到不安,还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而觉得无奈,接着他便将失手损毁神木林被七使及弟子先后为难之事说了一遍,不过他最终还是顾及了岳吟霜的脸面没有提及他突然发狂之事,只是将破解“天罡剑阵”之事略略提了一下。末了道:“当时眼看我的那招‘百川奔流’就可以将他们彻底击败,却不料那时北辰突然前来解围。就在片刻的工夫,竟然降下了三尺厚的鹅毛大雪,并在一瞬间将我的水球化作了冰坨。我的双脚被他的寒气给牢牢冻在了雪里,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这伏羲大人的剑灵当真是非同小可!” “哈!非同小可。”青莲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哦?jiejie莫非知道些什么?”其实在梦鸿的心中也始终有一个疑团,可却不知该如何去描述。 公主微微一笑:“我们只是听闻北辰大人曾经有过一段颇为传奇的际遇,只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际遇这世上恐怕只有伏羲大人与那当事者才会知道。否则以他不过八千年的修为,若要达到那样的境界恐怕是做不到的! 梦鸿听了颇是感觉有些失望,仿佛是刚刚被人勾起的兴趣又给硬生生地压了回去一般。 公主敲着他失落的神情知道他心里的所想,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梦鸿的手背:“孩子,有些事情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刻,一切都会明了。就如同你领悟这‘逆转乾坤’一般,皆是因缘际会。所以你又何必为这点传言而烦恼呢?” “嗯!师娘说得极是!”梦鸿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又一次将原本的话题给扯得太远,急忙趁着三人还未说话的当口道:“啊!对了师娘。说起来当时灵儿体内被剑气所伤,筋脉脏腑俱损,之后你们又是如何将他救活的呢?”
梦鸿说完三人俱是一阵沉默,玉菡与青莲注视着公主,眼神中充满了疼怜。“这个么……”公主说着抬起头,眼睛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前方,梦鸿顺着她的眼光偷偷一瞟,只见她所注视的正是那个莲花台,此刻正是深夜时分,台上的那面神镜发出一丝幽微的光芒。“难道说……”梦鸿一个激灵,心跳顿时加剧了起来。 公主看了看梦鸿的举止与神情便知道他已然猜到了因由,捋了捋秀发柔声道:“当时我们眼看这孩子命在旦夕,万般无奈之下我便去求诸神镜。神镜所示必须以我百年修为作为交换方能救得这孩子一命。” “果然!”梦鸿脱口而出,“师娘你为师父,师兄所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公主似乎生怕梦鸿过于担心急忙补充道:“却也还好,当时我为灵儿求诸神镜之时只是以三十年的修为作为交换,想来这点年月也应该足够了。” “一百三十年么……”梦鸿低下头,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还有孩儿的一百年,二百三十年的修为就这样付诸流水了么。” “孩子,这岂能用‘付诸流水’这四个字来形容呢?”公主劝慰着梦鸿,“你看你如今不是已然领悟了‘逆转乾坤’么?灵儿的伤势也已然无碍。这二百三十年的修为换来你师门有后,难道这还能说是‘付诸流水’么?” “师娘……我……”梦鸿一瞬间哽噎难言,左肘撑在桌面手掌紧紧地捂着嘴巴,似乎不想让自己痛哭出来。 公主冲着玉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慰一下梦鸿。玉菡默默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搭在了梦鸿的手背之上,梦鸿便与她紧紧地握在了一处,似乎再也不愿意分开。 公主柔声道:“孩子不用感到难过。师娘我当时确实无比自责,因为自己的误判让这孩子枉送性命,于是甘愿牺牲百年修为为其重塑心脉。之后一直将他安置于瑞莲台中静养。不过这三十多年来他始终昏睡不醒。之前救你的时候也是一样。 “不过,三月前这孩子渐渐苏醒了过来,伤势也已然痊愈,而且还恢复了不少记忆。只是这身子与心智却依旧是当年被我救起时候的样子。我这才知道他父亲是子弃的大弟子,只是他是因何受的伤又因何会倒在湖畔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梦鸿悠悠地叹了口气:“恐怕是他不愿想起吧!” “孩子你说的不错。我也曾这般想过。”仙子微微一笑:“这几个月来始终陪着他,并且将我所知道的关于子弃的故事全都告诉了他。后来他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师叔的时候,竟然兴奋不已,一直吵着要见见你。可惜我由于损耗了这两百多年的修为已然无法离开这莲池寸步,否则还当真会去那天心岛找寻你的消息。所幸今日你功成而归,也算了却了这孩子的一个心愿。” 梦鸿点点头:“看来我与这孩子当真有些宿缘,他和我在一起时显得格外亲热。” “如此我便再无遗憾了。”公主缓缓站起身子,走到石柱旁默默地看着远方的莲花台,“如今这天下与子弃相关之人只剩下你们……两个。你们可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番苦心。” 梦鸿闻言不禁心里一阵阵酸楚,起身冲着公主的背影深施一礼:“师娘!家师,梦鸿,灵儿,我们亏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更是因此累得师娘无法离开这莲池寸步,梦鸿心里实在是……”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孩子你无须如此自责。”公主转过身来缓步走到梦鸿跟前将他轻轻扶起,看了看他略显凝重的神情,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你师娘我原本乃是这莲池中的莲花仙灵。”说着指了指玉菡与青莲,“她们姐妹也是一样,不过年岁比我小一些。我勤修了一千年终于可以离开湖水云游四海畅行无阻。而骤失了几百年修为自然也就让我重新无法离开湖水一步,恐怕再要花费与之相当的年月才能恢复自由之身吧!其实真正苦了的是她们姐妹,她们始终说要陪伴我左右,而她们却是可以离开此地的。” 梦鸿听了急忙回头看了看玉菡,眼神中满是热望,可玉菡此时却低着头不再去看他,似乎不愿接受他的这番恳求。 公主知道他的心思,便拉着梦鸿的手走到了另一个角落,相去双姝已然有二十多步的距离。“孩子。”公主温言道,“你是不是喜欢玉菡那丫头?” “师娘……”梦鸿顷刻间羞红了脸,忸怩得反倒如同一个姑娘,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个字,“嗯!” 公主见她这般窘迫的神情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傻孩子,真的与你师父一个样。只是……” “师娘!只是什么?”梦鸿显得无比焦急。 “只是恐怕在你这‘逆转乾坤’之术大成之前,再也沾不得这感情半点。” 梦鸿闻言当真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一时间呆立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过僵直的身子回头看了看玉菡,只见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梦鸿的心里有如刀绞一般。 “师娘,玉菡知道么?” “知道,我已然告诉过她。她今天黄昏时分可是对你有些埋怨么?你可别怪她,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有多难受也只有我能明白。” “原来……”梦鸿恍然大悟,“不会,梦鸿怎么会怪她。可是……” “孩子,这因缘之事皆由天意。不是你想要逃避便可以逃避的,却也不是你想要攫取就可以轻易获得的。不过如今放在你眼前的却也有两条路走,只是该如何去走全在于你自己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