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两个臭皮匠
十月份的天气说冷就冷，过完十一长假，一场秋雨一下，空气中就有了让人瑟瑟发抖的寒意。奇白石仍然坚持着每天早上去篮球场练球，没有比赛的时候，下午放学后他在体育馆在张国强的带领下跟校队一起练球。 除了上课时间以外，他的行程安排得还是挺满的。当然，偶尔晚上的时候他会约与华洛菲在校园里面逛一逛。除了在校园里遛一遛外，奇白石也不知道能带着她去干什么。他觉得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聊聊天挺好，没有人打扰，平静而又舒适，有时候他觉得甚至自己无须说话，只要看着华洛菲表情生动而又精致的脸庞，听着她随便瞎唠叨一些鸡毛蒜皮都是一种幸福。 早上的校园特别安静，昨天晚上刚下过雨，有些场地上面还有积水。奇白石挑了一块稍微干些的场地开始投起篮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在早上的时候见过萧隶了。这片场地在早上只属于奇白石一个人，他感觉挺好。 奇白石站在三分线外，跳起来将球投了出去，球砸了一下筐，奇白石摇了摇头，将球拾了回来，又在刚才的位置跳了起来。这次球出手的弧线比上一次要高，球“刷”的一声钻进了网子里。拿起球来，他又向右路开始突破，刹住脚步，然后再突然起步，认真的就像是对面有一个实力相当的高手在防守他。他跳起投篮的时候，仿佛看见了一只大手伸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里一动，扔出去的球偏离了方向，砸在了篮筐上。 那只大手的主人叫做冷航。 2003届新生篮球联赛上，数学系的新生冷航在万众期待中粉墨登场，带领着数学学院一路杀到了决赛，最后仅仅是以4分惜败给了体育学院。数学学院人数众多，其余四人就算是平均水平，冷航也将整个数学学院新生的水平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带领着他们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新生联赛之后，学校的篮球迷们最想看到的就是这个新生在与学校明星球员的对抗上会不会也大放异彩。他们期待着冷航对上奇白石，更期待冷航对上萧隶。对上奇白石，将是一场精彩的一对一技术大战，对上萧隶，将是一场篮球智慧和对比赛掌控能力的较量。 也不知道天意如何知晓众人的心意。在校篮球联赛的分组上，历史学院与数学学院成功地分在了一组。冷航率领着数学学院各年级的篮球精英杀气腾腾地杀到历史学院的面前。奇白石左右一看，去年的曹一坤、鲁笑与黑皮的位置已经被吴远卓和刘华以及刘飞雨取代，他眼看前方，毫不畏惧地向数学学院冲了过去。 结局很痛苦。虽然奇白石在与冷航的单挑之战中不落下风，但是历史学院整体上毫无招架之力，除了奇白石能够得分以外，其余队员基本上是一触即溃，无法对数学学院形成有效的杀伤。 奇白石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历史学院今年又是连小组都未出线，唯一进步的地方就是没有再因为打架而判负，因为小组三场比赛全部告负。 下午篮球队训练结束的时候，萧隶将奇白石叫到了一边。他问道：“听说你们学院小组没有出线？” “是的。三场全部输了。” “你觉得冷航怎么样？” 奇白石瞟了一眼在篮球场远端进行投篮的冷航。 冷航已经被张国强招进了校队，正在积极备战即将到来的省篮球联赛。 “你们学院要打他们吗？” “是的，明天。” 奇白石想了想，答道：“就对比赛节奏的掌控来说，冷航收放自如，从来不强打硬冲，在他的带领下，其他队员的水平似乎一下子提高了一个档次，整体上数学学院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只强队。还有一点我最欣赏的地方，就是他的水平虽高，但是不独，他在吸引了包夹或者冲入了包围圈的时候，总是能够冷静观察场上局势，将球传到一个最理想的位置。” 萧隶笑道：“你说得那么好，难道他就没有缺点了吗？” 奇白石笑笑，说道：“你看了我们两个学院的比赛了吗？你觉得他像谁？” 萧隶点点头，安慰他道：“当然看了，那场比赛你的发挥真好，我只有在去年你跟吴洛甫单挑的时候才看到那个状态的你。比赛输了不是你的问题，篮球毕竟是一个团体运动。” “你不用来安慰我，我已经习惯了。” “你刚才说冷航像谁，我觉得他就像吴洛甫。” 奇白石说道：“是的。他像极了吴洛甫，但是我觉得他比吴洛甫还要厉害一点。” “那就更没有缺点了。” “不，我觉得他跟吴洛甫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什么？” “自信。从来没有输过，所以不相信自己会输。” “这也叫缺点。” “自信过头了，就是自大了。”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他会传球，会在遇到包夹的时候合理的选择处理方式。” “你觉得他投篮与他的队友投篮，哪个更让你痛苦？” “他投篮。” “所以，他传球的时候，不正是你们的机会？” 萧隶恍然大悟。 萧隶拍拍奇白石的肩膀，笑道：“你说上上届的优秀球员和上一届的优秀球员一起商量着对付这一届的优秀球员，是不是有些损。” 奇白石笑道：“我觉得挺好。你要是和冷航商量着如何对付我，我就觉得我特别骄傲。” “那冷航应该感到骄傲了？” “他已经够骄傲了。我觉得我挺骄傲的，你这么信任我。” “也许只有你，才能看到他的弱点。” 奇白石摇摇头，说道：“这只是纸面上的弱点，如果在比赛过程中不能有效的执行，这种机会转瞬即逝，抓不住那就不要叫弱点。” “除了这以外，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奇白石又看了一眼冷航，冷航似乎觉得这两个师兄凑在一堆好像在谋划着什么，他瞅了他们一眼，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奇白石说道：“实在不行，放他投，不放他突。包夹的时候盯好其他投篮稳定的点。我相信就成功了一半。” 萧隶说道：“我要回去好好练练！” “你们对付数学学院，就像数学学院对付我一样。” “什么意思？” “只放一点，其他掐死。” “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多谢你。” 奇白石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三个，是两个。” 数学学院与成教学院的半决赛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球迷聚集在那块球场周围。成教学院自从有了萧隶，从来没有缺席过校篮球联赛的决赛，这次也是如此，他们希望踏过数学学院，获得再次争夺冠军的机会。而冷航带领的数学学院是今年最大的黑马，不仅毫无悬念的战胜了去年一鸣惊人的奇白石，而且一路杀进四强可谓兵不血刃轻松自在，每场比赛都打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今天他们力图更进一步，而成教学院则是他们扬名立万的道路上最大的拦路虎。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数学学院首先进攻，倒了两次球之后，球到了冷航手中，他还没有开始运球，场边数学学院的啦啦队就已经开始扯着嗓子为他鼓劲了。 防守他的是成教学院防守最好的吴子荣，原来的主力小前锋周止山在场下当了替补。 吴子荣放他两步，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皮球。 “第一球，一定要进。”冷航弯下腰来，将球在胯下换了几个手。 “看这技术，真棒！” “没几个人能够这么顺畅的胯下运球。” 场边一些人啧啧称赞道。 球再次交到右手，冷航猛地冲了出去。吴子荣听从了萧隶的建议，守底线放中路，谁知道冷航速度太快，一下子冲过了吴子荣的防守，向底线位置冲了过来。大前锋洪亮的补防已经来不及了，冷航一个小抛投，球钻进了篮网。 “漂亮！”萧隶赞道。 底下的观众议论纷纷。 “今天打得挺顺，看样子成教学院不准备包夹冷航了。” “那成教学院有点危险了，给冷航的压力不够大。” “萧隶为什么不主防冷航。” “位置不对称。关键是身高不够，其他方面旗鼓相当。” “萧隶要想想办法限制一下冷航，这样搞到后面就危险了。” 转眼之间，萧隶也得了两分。他没有硬投，而是在经过两次挡拆之后才找到的机会。 随着比赛的进行，冷航又在吴子荣头上轻轻松松投进了好几个球。成教学院不为所动，继续用吴子荣单防冷航，没有包夹的意思。比赛半场结束，冷航一个人贡献了25分，数学学院以35比30的比分进入到下半场。 中场休息的时候，萧隶将自己的队友招呼过来。等大家站定了，他问道：“你们现在知道冷航的厉害了吧？” 洪亮他们点点头，尤其是吴子荣，拼命地点头。上半场可算是累坏他了。 萧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上半场多亏了你，没有你，他可能会得更多的分。下半场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缠着他。” 萧隶将头转向其他人，问道：“另外，那你们现在知道数学学院除了冷航外，还有谁能够投篮了吧？” 中锋廖学前说道：“对方中锋没有进球。” 组织后卫张一鸣说道：“我的防守人进了两个球，两个都是中投。” 大前锋洪亮说道：“我的人进三个球，都怪我，放了他，老想去补防。” 萧隶说：“我的人没有进球。” 吴子荣挠挠后脑勺，说道：“我的人进了几个我不记得了，反正不少。” 其他人一下子笑了起来。 冷航朝这边看了一眼，他心里有一些奇怪，上半场打得太轻松了，不像是半决赛的强度。 萧隶说道：“那不怪你。现在我来布置下半场的战术。三秒区不能丢，所以洪亮和学前还要死篮下，那里随便一个人捡到球了都能投篮，所以学前你不能大意。” 洪亮和廖学前点了点头。 萧隶继续说道：“子荣你还是像上半场一样，放中路不放底线，下半场要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才行。” 吴子荣点了点头。 “一鸣，如果你在冷航突破的那一侧，你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在他突破的时候冲上去包夹，你的人我们暂时放弃，如果他有投篮能力，我们再商量其他的办法。” 张一鸣点了点头。问道：“如果不从这边突破呢？” 萧隶说道：“如果从我这边突破，我就冲上去补防，我相信得分后卫还是会有一些投篮能力的，所以，关键的地方就在这里。” 萧隶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去补防后，谁离他近，谁就去补防。然后顺时针或者逆时针，依次进行补防。最后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一个轮转之后，张一鸣要去补防对方的中锋。” 张一鸣笑道：“真有意思。” 萧隶笑道：“让你去尝尝防守中锋的滋味。” 张一鸣说道：“那他胳肢窝的汗臭肯定不好闻。” 周围的队员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萧隶说道：“你只用绕前防就行了，尽量断掉给他的传球。如果他投篮，你就在篮下祈祷不进吧。” “那我能拉他短裤吗？” 萧隶笑道：“你又不是樱木花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吴子荣眨眨眼，说道：“我们从来没有设计过这么复杂的战术，就是昨天下午刚刚练练了练，今天就要用上了。我怎么感觉有点打NBA的意思。” 萧隶拍拍他，说道：“对。我们就是要用出其不意的战术打败数学学院。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才是大学水平的篮球。” “我们就像今年夺冠的马刺，而他们就像拥有艾弗森的76人。” 下半场一开始，冷航就感觉对面的吴子荣像打了鸡血一般，无论他如何摆脱，他都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等他好不容易绕了半圈接到了皮球，刚一转身，就看见了吴子荣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吴子荣身体侧向自己的左边，将右边放出来了一条缝，冷航知道冲过了这条缝，一定会被洪亮或者廖学前来补防。他冷笑一声：“我就专从这走。” 然而他还未起步，张一鸣就冲了过来，堵住了这条缝，也堵住了冷航的突破路线。冷航赶紧刹住脚步，将球传给了张一鸣防守的人，那后卫眼见自己身前无人，他跳起来将皮球扔了出去。 “篮板球！”萧隶喊了一声。 球“咣当”一声砸在了篮板上，廖学前将球抢了下来。 “成功了！”萧隶接到球，慢慢将球带到前场。进攻的战术不用布置，一切按照既定方针来办，两分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冷航心想：“强度加强了，这才有意思。” 下一个回合的进攻，成教学院仍然选择了包夹。等冷航跳起来将球传给自己大前锋的时候，正好被洪亮候了个正着，他抢到皮球，朝前场大力一扔，萧隶已经跑在了最前面，接到皮球，来了一个三步上篮。 “原来成教学院留了一手啊！”底下的观众恍然大悟。 下半场比赛进行了十来分钟，数学学院除了冷航利用自己的个人能力里突外投拿了十分外，其他队员基本上没有得分。越是投不进，后面接到球的时候越是没有信心和勇气将球投出去，渐渐地，数学学院的气势被压了下去，等到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成教学院已经成功反超比分，以64比56取得了8分的领先优势。 数学学院叫了暂停。 成教学院一片欢腾，萧隶设计的战术大获成功。 奇白石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心里说道：“小心！萧隶，真正的冷航来了！” 比赛重新开始。 冷航控制着皮球推进到了前场。精疲力竭的吴子荣已经被周止山换了下去，周止山丝毫不敢放松，他紧紧盯着冷航手中的皮球。 冷航一个换手，向左边冲了过去。周止山向自己的右边快速移动，忽然他被挡住了。 数学学院组织后卫主动上来做了个挡拆，将周止山挡在了身后，现在变成了张一鸣来单防冷航，冷航根本不等张一鸣做出反应，在三分线外跳了起来。篮球像长了眼睛一样钻进了篮网中。 萧隶心中一凛，这个球冷航主动选择进攻，张一鸣包夹的机会都没有。 成教学院的投篮没有进，球到了冷航的手里，冷航持球快速推进到前场，周止山根本没有跟上他的步伐。洪亮赶紧过来补防，站在了冷航的必经之路上。冷航冷笑一声，抱起篮球，向左边跨了一大步，洪亮向自己的右边微转，将双手举了起来，然而冷般忽然又向右边跨了一大步，竟然从洪亮身体的左侧钻了过去，直接到了篮下，他右腿一蹬，跳了起来，将球送进了篮网。 一时之间，全场一片寂静。 接着一阵猛烈的叫好声。 “刚才，他是怎么做到的？” “没看清，他是怎么从左边忽然间就转到右边的？” “这三步上篮的动作真是怪异。可是效果好像挺好。” “这是欧洲步上篮。”有懂行的球迷说道：“吉诺比利的招牌动作。” 洪亮还在那里发愣，他有点不明白明明看着冷航向左边突破，怎么忽然间就换到了右边，看起来感觉就像多走了一步，而且动作非常连贯。 萧隶拍了一下洪亮的屁股，笑道：“这是欧洲步，快攻反击的时候效果最好。下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成教学院的进攻又没有投进，张一鸣根本没有机会出球，就被冷航将球硬生生抢了下来。冷航再一次快速冲到前场。然而这一次成教学院的退防速度足够快，没有让冷航打成反击。冷航停下脚步，等待自己队友跟了上来。周止山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周止山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冷航就在他面前忽然加速冲了过去。洪亮大喝一声，冲上来补防。冷航拍着皮球，身体向上纵了一下，然后一个停顿，洪亮以为他要投篮，猛地跳了起来。 “别跳！”萧隶吼道。 一切都太晚，冷航贴着洪亮的身体随后跳了起来，在空中与洪亮的身体接触，冷航被弹开之前，已经调整好了投篮姿势，在落地的最后一刻，将球投了出去。 “嘀！”一声哨响，洪亮犯规了。而冷航投出去的球，在篮圈上转了两圈之后，慢慢地落入到了篮网中。2加1。 冷航罚进了这个球。 转眼之间，冷航就得了8分，将比分追平。三个进球各个精彩，看得人血脉贲张，数学学院啦啦队更是适时地使劲吼了起来：“数学学院，加油！冷航，加油！” 萧隶一点也不慌张，他心里暗道：“一切都被奇白石那个小子算到了。果然，最后还是以冷航的单打来追分。论单打，我萧隶可不会输给你冷航，你比奇白石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的。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冷航得分，而是我们要得分。” “萧隶，单打！萧隶，单打！”每到最关键的时刻，成教学院总是会把希望寄托在自己队长身上，而萧隶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萧隶在篮下挤出了位置，对方得分后卫被他挤在了身后，他一个后转身，那人已经被他弹开，他一个后仰跳投，将球送进了篮筐。 冷航继续自己的突破，周止山无可奈何。然而洪亮和张一鸣的协防让冷航无法冲到篮下去，在罚球线附近，他跳了起来，根本无视自己队中大前锋的张手要球，与其信任别人，不如相信自己的能力。 球砸在篮板上，又在篮筐上弹了一下，绕了两圈，从边上滑落了下来。廖学前抓下篮板，扔给了萧隶，萧隶迅速冲到了对方半场。在弧顶三分线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将目光锁定在篮筐上。对方两名后卫以为他要投篮，两个人赶紧冲了过来。 萧隶保持自己投篮的姿势没有动，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将手中的球一拨，扔给了底角三分线外的张一鸣。 张一鸣将球扔了出去。 球还没有进，萧隶就往回跑去。 “咣当！”球砸了一下篮筐，弹起老高，最后还是稳稳地落入到网中。 场边同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和一片惋惜声。 奇白石裂嘴一笑，心道：“成教学院赢了！” 第二天下午，校队的篮球馆里。 萧隶笑道：“我们能赢下比赛，还要多亏你的建议。” 奇白石笑道：“有一群能够信任的队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那一刻，冷航一定体会到了我的痛苦。” 萧隶看了一下篮球馆，今天冷航没有出现在训练场。 萧隶说道：“你说，我们合谋起来把他打败，是不是不够公平？” 奇白石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还真是菩萨心肠。《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和周瑜两个人合力打败曹cao，也没有见曹cao哭着闹着说不公平啊！” 萧隶哈哈一笑，说道：“果真是学历史的孩子，这个比喻很不错。我身上的负罪感轻了不少。” 奇白石笑道：“愿赌服输，谁叫他是曹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