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蛇皮港（三）

    忽然，我头顶落下了几片干枯叶子。我猛地抬头，看到莱洪就在我身边的墙头猫腰看着我。

    我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问他：“你怎么又出来了？”

    “大王让我去皇家织机坊看看她的新衣做得怎么样了。我就顺便出来找我师傅，回来时碰巧经过这里。”他说完纵身一跳，落在我面前。

    莱洪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那刚经过的应该是莱霜公主吧？”

    “是啊。这么黑你都看得清？”

    他笑了：“我都在皇宫干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你说要救冉鹿，那么莱霜呢？如果她真的被处死，你会眼睁睁看着吗？”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大王到底如何处置他们都不知道。”莱洪说。

    “你现在要回宫吗？”

    “是的。”

    我想让他尽快告诉我宫里的情况，可是又不好开口。毕竟他爱我，我这样对于莱鹏的事情太过关心会让他很不舒服。

    可是莱洪却好像看穿了我一样，对我说：“两日之后我还要出宫把大王的新衣服带回去。我会在戌时到你家，那时候估计就能知道公主和大公的情况了。”

    他离开之后，我没听到任何人从宫里传出任何消息。倒也是，这种皇室“丑闻”的审判过程又怎能轻易被外人知道呢？

    两日之后，我早早地回到家中。戌时的报时钟还没敲响，我听到有人从墙外跳进了院子。我急忙打开门，让莱洪进来。

    “怎么样？”我递给他一杯水，迫不及待地问他。

    “不好，”莱洪摇摇头，“我昨日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大王就立刻给冉国国君写信请求将冉鹿大公遣返回国。结果冉国大王迅速回信，说大公做出这种事情丢尽了冉国颜面，向莱丹道歉，请莱丹按照莱国国法处置大公。”

    “可是冉鹿是他弟弟！”

    “没用。冉国当时把大公送过来的时候就等于已经没有这个人了。而且莱冉现在关系正处在甜蜜期，冉天昊大王怎敢做让莱丹女王不悦的事？他宁愿牺牲一个弟弟换来两国的继续友好。”

    “你觉得大王真的会判他死刑吗？”我两眼被泪水模糊了。

    “不知道。她还要和大司礼、司典官商量。最后的结果谁也无法估计。”

    “那么莱霜公主呢？”我问他。

    “大王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大了，杀了她会让人们谴责大王。”

    “莱丹对这个meimei一点感情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没出生的孩子，恐怕莱霜公主现在已经死了。”

    莱丹和萨提贡皇后彼此憎恶多年，以至于她和莱彦王子在白昼一百纪的政变中死后，莱丹都没有显示出些许的哀伤和怜悯。当年莱霜公主还小，莱丹不想杀她，怕朝野诟病。这些年来，莱丹一直觉得自己对莱霜公主是有恩的，她应该感激自己才是。这下子，莱丹彻底被丢尽了脸面。

    皇宫中连续安静了几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莱霜公主被押解到皇都之后的第七日，莱丹让莱喀素弥宣布了一个让所有朝臣都大为惊讶的结果：将莱霜公主和冉鹿大公三日之后发配到距离莱国以北十日船程的一个无名荒岛上让他们自生自灭，此生不许回到莱国。

    听到莱喀素弥用他冷淡的声音宣读这个决定时，我头脑一片空白。我早就料到会等到审判的日子，但是没想到这判决会这么狠。看上去莱丹是留住了他们两人的性命，但事实上却和杀了他们两人没什么分别。在远离人烟的荒岛上，不要说回来了，就连生存都是问题。而且就算是他们勉强生存了下来，此生只能困在这样荒凉的地方，没有和外界交流的机会，这难道不是比死还痛苦的折磨吗？

    我的心冰凉透顶，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自己身体仿佛在下沉，然后便没了知觉。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用力拍打我的脸颊。我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好像是莱胥，又好像是别的什么人。绝望占据了我的心，让我不想醒来也不想挪动自己的身体。恍恍惚惚地，我的嘴里被人用勺子一点一点地灌入了温热的甜水，我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莱胥扶着我的后脑勺，紧张地看着我，等到确认我已经苏醒了，她皱起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她扭头对坐在宝座上的莱丹说：“大王，大司空可能是上朝太匆忙没有吃饱饭所以才晕倒的。”

    “把大司空带到文泰殿的会客厅休息，送一些吃的过去。”莱丹命令身边的宫女。

    她们按照莱丹说的做了，将我带到了文泰殿会客厅，还给我送来了两盘点心。

    我什么都吃不下去，没有一点进食的心情。可是为了不让莱丹怀疑，我还是硬着头皮往嘴里塞完了一盘点心。会客厅外面站着两个宫女，我想要哭却不敢哭出声来，捂着嘴巴用力把已经快要流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大司空，听说刚才您晕倒了，现在好些了吗？”我听到莱洪的女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