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蛇皮港（二）

    莱胥轻叹一口气，说：“这些年也苦了你们两个。真是造化弄人。”

    “命里注定无法在一起，没办法。”我自嘲。

    “如果最终努力过却无法救他，怎么办？你有想过吗？”

    我沉默了。这个问题是我最不想回答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只有认了。”

    我和她一起默默地喝干了壶里的茶水。我们点了浓烈的玉簪紫尖茶。小时候卜内合贵妃给我喝过这种茶，说这种茶喝了之后会让人感到快乐。当时苦得我直吐舌头，以至于后来十几年我再也没喝过这种茶。现在，当我再次喝下苦烈的玉簪紫尖茶，却并不觉得苦涩，反而嘴巴里充满了一种仿佛和自己较劲的快感。才明白，所谓“让人感到快乐”不过是用茶的苦味来抵消心中的苦味而已。那时的卜内合贵妃终日被莱光青－萨提贡皇后，心中苦闷。我小，不明白大人心里的结，而自己幼嫩的心也不知道生活的苦痛，自然无法理解茶中的味道。玉簪紫尖茶的苦，只有那些真的经历过“苦”的人才能理解和欣赏。

    我把莱胥送回了皇家卫戍部队，然后独自回家。

    刚走了没多久，后面有一个骑天马的人。追上了我。我认得她，是莱胥的贴身侍卫之一。这女兵手里拿着一个被泥土封住的小竹筒，说是莱胥将军给我的。

    女兵送到之后，又骑回了部队。我把竹筒打开，纸条移近灯笼。莱胥在给我报信呢。上面说押送莱霜公主的队伍已经快要到城外了，皇宫要求莱胥派人去城外接公主到宫中。

    该来的终于来了。莱霜公主这次来凶多吉少，莱丹一定不会轻饶她，想必公主自己也知道。

    我回家把阿萨牵出来，快速骑着到离皇都城门内侧不远的小巷子里等着押送公主的队伍。

    没多久，一些身着皇家卫戍部队军装的士兵们来到了城门，领队的就是莱胥。

    她仿佛有预感似的，就在离我所站的地方还有六七步的时候，她的眼睛发现了站在巷口的我。我们两个微微向对方点了点头，她便继续骑着马向前行进，走出了城门。

    报时的大钟敲响，已经戌时了。就在钟声还在皇城上空飘荡时，我看到莱胥和士兵们在城门外迅速分成两队。她下了马，向城外的荒野走去。城墙外传来愈加清晰的车轮声和牛哼鼻子的声音。想必那就是京畿道派来押送公主的牛车队了。

    京畿道的护送军队将公主转交给皇家卫戍部队便离开了。士兵们骑着马环绕着公主所在的囚车进了城。

    莱霜公主穿着一身白色的干净囚服笔直地跪在囚车里，双手安详地交叉搭在腿上。她的面部被白色的布蒙住，只留下眼睛和眉毛露在外面；头发像浓黑的墨汁一样从头顶一直顺畅地流到腰间。世间女子大都渴望有一头顺滑而浓黑的头发，很多人尝试用药材就着皂角洗头，也有人花心思用精美的配饰使得自己的发型看上去与众不同。可是像莱霜公主这样即使毫无修饰却能有如此美丽秀发的人恐怕搜遍天下女子也找不出几个。这木头笼子里放着的哪里是一个犯人？又有哪个犯人会像她一样，身陷囹圄却依旧高贵如此？

    当公主的囚车离我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她感觉到了路边的异常，轻轻扭头往我的方向看过来。她认出了我，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隔着遮面的白布，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可眼神里的哀怨和无助却是那么清晰。

    牛车吱吱呀呀地驶过，路边的百姓都不约而同地议论这个囚车中美丽的女子是谁。地方道经常会押解重犯来皇都的司典府审判，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容枯槁，只有莱霜公主与众不同。百姓们自然对这个神秘的女子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