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蛛丝马迹
五天。 五天里能发生很多事了。 清水县城里这五天热闹的很。 先是方春虎带了衙役们四处乱搜，将这清水县城翻了个底朝天。偷东西的贼是没抓住，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共找回了历年来丢失的狗十三条，猫九只，最大的成果是找到了前街贾婶子家走失了三年的闺女，这闺女不但毫发无损，还给贾婶子带回来两个流着鼻涕的外孙。 然后是龙二先后派人找了三次杨凡，杨凡要么躲了，要么不去——只要殷虎还在手中，我就是爷。 龙二果然没招了，不敢托大再叫杨凡过去，只好让楚蝶娘的侍女送了封信来，心中的口气很是谦卑。杨凡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气，让那侍女回去告诉龙二，殷虎的事情不必担心，只是尚需时日。 到了第五日上，杨凡带了老鸟，晃晃悠悠来到总铺，一进门，便又见了杜若虚。 杜若虚还在出汗，甚至比上次还多，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比上次还大。 杨凡忍不住又笑了。 杜若虚见了杨凡，赶忙道：“小人只好求杨班头再救救小人！” 杨凡奇道：“杜大官人何出此言啊？难道方春虎闹的还不够热闹吗？” 杜若虚连连摆手道：“够了，够了，实在是太大了！” 杨凡道：“这么几天下来，想必这县里的偷儿见了你这杜记当铺只怕要绕着走了！” 杜若虚连连道：“班头说的是，这几日闹下来，果然小人那当铺前后少了许多贼眉鼠眼的人，只是也有些许麻烦！” 杨凡道：“想必是那些在你铺子中当了物件的人听说你那铺子里丢了东西，因此都跑来赎当不是？” 杜若虚尴尬笑道：“杨班头不去开家买卖，实在是可惜，还真是一言就中！”又道：“这事小人也曾虑及，再说那些来赎当的只不过盼着丢的恰好是他们的东西，这样便能勒索小人一笔，一见到小人将他典当的东西从库房中拿出来，十个中倒有八个不肯再赎了。因此虽然赎当的人略多，小店倒也承受得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只是那方捕快闹的实在太凶，这几日来，不分早晚的到处搜查盘问，弄得县中的偷儿们也断了进项。那些偷儿们只怪小人买动了官府，断了他们的财路。小人这几日听得风言风语，说那些偷儿也暗中通了消息，只待这次风声一过，便要来我这小店中大偷而特偷，作为报复！” 杨凡忍住笑道：“原来如此，杜大官人本意是要借了咱们官府的声威吓吓这些偷儿，却不想激起了这些偷儿同仇敌忾之心，竟然铁了心要和你为难？” 杜若虚愁眉苦脸道：“可不是嘛！” 杨凡哈哈笑道：“既然杜大官人说话了，小人敢不从命？只是这事情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不抓住这个偷儿，一来你我脸上无光，二来我也没法向上交待！” 杜若虚听杨凡说还要抓贼，心中叫一声苦，忙将手中包裹放在杨凡脚下，哀求道：“算小人求求杨班头，这贼可万万不能再抓了，不然我这当铺可真要关门了！还请杨班头救一救我！” 杨凡拍拍杜若虚肩膀，笑道：“俗话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咱姓杨的既然收了你的银子，你便不必担心！”喊一声：“老蔡，去叫虎子收了队伍，不必再搜了，晚上你两个做东，在醉仙楼摆上一桌，请那十个皂班的弟兄喝上一杯！”老鸟痛快地答应一声，自去了。 转过天来，杨凡带了老鸟与方春虎两人上街。 他自从上任以来，一直是光杆司令，如今身边有了方春虎这条大汉，声势当真壮了不少。 方春虎这几日在这县城内外拦截道路，四处搜查，虽然不过三五天，却已是凶名远播。路上行人见这方春虎凶神恶煞的，却跟在杨凡后面，俱都绕了走路。杨凡直到这时，才知道手中有权势给人怕原来是件很爽的事情。 三人一路直行，来到了杜记当铺门前，杨凡站住脚跟，大声吆喝道：“这店里有没有人？” 杜若虚早已在店中等候，心中忐忑不安，心知这杨班头爱玩花样是出了名的，这一番自己银子也送了，软话也说了，这杨班头却执意要来自己这里抓贼。不管抓得住抓不住，这满县城的偷儿算是和自己结仇了，以后自己这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当官差的，要抓贼办案，难道自己还敢拦着不成，只能硬着头皮迎出门外，道：“小人在此恭候班头大驾！” 杨凡点点头，眼见前后左右一堆闲人围了过来，大声道：“诸位街坊邻居，这杜大官人前几日当铺中失窃，杨某忝为县衙中的快班班头，身负拿贼破案的职责，这几日不眠不休，率领手下这几个衙役四处寻访探查，对诸位街坊多有打扰，在下在这里谢过了！”说罢作了一个四方揖，又道：“可惜纵然如此，却仍旧没拿到那偷儿！” 转头看一看杜若虚，道：“杜大官人既是失主，那便当着众位街坊的面说说看你到底丢了些什么东西？” 杜若虚忐忑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便不要也算了！” 杨凡将脸一扳，厉声道：“好你个杜若虚，咱们公门中的衙役难道是给你耍着玩的吗？若是虚报假案，那可是天大的罪过，方春虎！” 方春虎答应一声，大步上前，杨凡道：“将这戏弄公差的无赖杜若虚捉了起来！” 方春虎得令而上，直将那杜若虚唬得两腿发软，口中叫道：“杨班头不要如此！小人在那一夜中丢失财物五件，俱是金首饰，其中一件金钗最为值钱，市价在三十两纹银以上！” 杨凡对围观的闲人们道：“自来一家失窃，向来左邻右舍是脱不了嫌疑的，只是这杜记当铺左右所居者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以宫善人为最，这百八十两银子自然不在这些财主老爷们的眼中，因此之前杨某人虽然派人在大街上四处搜索，却也没想到要在左近宅子中搜查看看，只是如今遍拿不获，说不得，只好四下里搜上一搜！” 他大声道：“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各位街坊给咱们搜上一搜，那也正好洗清了嫌疑，省的给旁人说了闲话！”使一个眼色，老鸟便在人群中挑了三五个年轻好事的。 杨凡又道：“叫几位前来与咱们一起搜，那是为了多个见证，咱们做衙役的，倒不能冤枉了旁人！”便教老鸟挨家挨户的拍门。 杜若虚心中叫一声苦，这一次失窃，不但将全县城中的偷儿得罪了精光，这回便是左近这些富户只怕也要埋怨自己了。 那些住在左近的都是些富户，却也不敢与官府为难，何况有人失窃、搜查邻居乃是惯例，哪个敢说话？ 杨凡领了这一伙人装模作样的到处看看，那边主人家老早暗中给老鸟塞了银子，也亏得杨凡早有嘱咐，老鸟也不敢太贪，只随便拿点意思意思罢了。 几家搜过，一行人来到宫贤家的大门。老鸟上前拍门，拍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出来，杨凡怒道：“这宫善人好大的架子！虎子，你去！” 方春虎身大力沉，在那门上生生擂了三十多下，才听里面一个人小声道：“外面是什么人？” 杨凡怒道：“杨某人乃是衙门中快班的衙役，前来抓差办案，快些开门，若是慢了，便将你做贼人一道抓了！”那人赶忙开门。 杨凡见那人一脸惊恐神色，心中暗暗好笑，叫道：“你家宫善人在哪里？” 那仆人往后一指，忽然变色道：“不是不是，我们家老爷出门做生意去了，不在家中！” 杨凡见他神色诡异，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冷笑一声，率了人便往后闯，闯不几步，忽见迎面一面影壁墙上鲜红一片。 杨凡停下脚步，道：“这是什么？”却寻不到那仆人，敢是早跑去报信了！ 杨凡又往后闯，走不几步，便见宫善人急匆匆迎了出来，满面赔笑道：“不知那一阵香风将杨班头刮了来？真是稀客稀客！” 杨凡也笑道：“这一番打扰宫老爷，姓杨的心中也实在过意不去，只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他一指身边的杜若虚道：“杜大官人当铺中失窃，按照惯例，这左邻右舍是一定要搜上一搜的，得罪之处，宫先生莫怪！”说罢便带了人要往里闯！ 宫善人忙伸了手拦住杨凡。杨凡挑眉道：“宫先生，难道是要拦阻小人执行公务吗？” 宫贤赔笑道：“老夫岂敢！只是有一点下情容禀！”他使一个眼色。那曹管事忙将老鸟拉到一边去了。宫贤却道：“老汉年纪虽已不小，却还有老母在堂，这几日家慈偶感风寒，本不是什么了不得毛病，只是年老体虚，受不得惊吓，因此老汉将她移在后花园中养病，旁处杨班头要搜尽管搜，只是这后花园是不是能通融下？” 杨凡看看老鸟，只见老鸟微笑点头，显是拿了不少好处。杨凡心中暗道：“这宫贤名为善人，实则是这街头上的一霸，况且是六大书吏的同党，自己要在这清水县立足，不除掉六大书吏是不行的，目前自己根基尚弱，也只好先拿这宫贤开刀了！”口中却笑道：“我姓杨的最敬佩孝子贤孙，要说杜大官人当铺失窃一事，任谁也知道不可能与宫老先生你有任何瓜葛，因此咱们前来，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少搜个把花园，又有什么关系！” 杨凡见那宫贤暗暗松了一口气，叫一声：“既然如此，大家便开始搜吧！只是花园中的老夫人，却不要去打搅她！” 众人得令，四散分开。 贡献陪着杨凡围着这大宅子就绕啊绕。不得不说，真是一座好宅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仆人脸上都挂着惊恐不安的神色。 杨凡笑道：“宫老先生果然是有福气之人，这一座大宅可真叫人羡慕啊！” 宫贤赔笑道：“班头说笑了，这一座宅子老夫本来是要留着养老的，哎！” 杨凡见他叹气，奇道：“难道宫老爷意犹未尽？还嫌这宅子不够好吗？” 宫贤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杨班头误会了！” 杨凡哈哈笑道：“我就说嘛！我那几间草房简直破得不成样子，最近也正在四处看宅子，寻思买一座好些的，只是那些宅子与宫老爷这一座想比，那简直是鸡窝了！”正说着，忽然看到一根柱子上黏糊糊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杨凡借着夕阳余晖走上前去，伸手用指甲刮了一点下来，只见那东西色呈暗红，触手滑腻，放在鼻端一闻，有一股很腥的味道。 杨凡脸色一变，心知这是血迹，刚要说话，只觉口袋中忽然一沉，已有一锭大银落入口袋中。杨凡哼了一声，便不言语，又往前走不多远，又见了一滩血迹，那宫贤忙又在他口袋中放了一锭大银。 两人围着这大宅走了一圈，杨凡口袋中已有六七十两银子了。 那宫善人脸色苍白，哀求道：“杨班头，咱们还是别逛了吧？” 杨凡哈哈一笑，道一声：“好！”正要招呼人一起走，只听有人喊道：“找到贼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