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鬼市（三）
“哈哈哈！怎么？都客气？既然没人肯出这几个小钱，那云某就出了吧，省得主人多没面子！” 随着一阵干笑，有人站了出来，慢慢走到台上，四下作揖。但见此人五短身材，膘肥rou厚，一身宽松的棉麻，走起路来衣服和rou同时在抖。 台下立刻有少许sao动。有人小声道：“云中书居然亲自出马。”旁边的人问：“云中书是谁？”先那人道：“云中书你都不知道好意思在杭城混！”旁边那人瞬间涨红了脸回道：“确实不知。”先那人鄙视地横了一眼，不再理他。 “云中书，杭城三大财团之一——三鑫集团的名誉顾问。这只是他的官方身份。实际是集团老板的私人师爷，据说精通梅花易数五行之术。有无其他修为就不知道了，反正钱对他不是问题。”周派望着台上的云中书说道。 “贫道不才，想向云先生请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出。前面的人一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位道士装扮的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走到前台，向台上的云中书作了一揖，神态极为恭敬。 云中书嘿嘿笑道：“请问您是？” “青城山苍松子。”那男子飘然上台，再一次作揖道。他既不是跳，也不是走，所有人都未见他提脚，整个人轻得像一片树叶。台下不由纷纷猜测起来。 “哎哟！我以为都是本地人呢！看来鬼市生意不错哦！”云中书瞟了一眼楼上，这句话明显是说给主人听的。 苍松子微笑不语，一脸谦和。 “你一个道士拿得出500万吗？”云中书问道。 “拿不出。”苍松子说道。 “呵呵呵……“云中书干笑几声，脸一板，说道：“那你来跟我抢什么？” 苍松子淡然道：“我拿不出，有人拿得出。” “嗬！原来是替人出面儿呗？我说你一穷道士，哪来的勇气站在这里！原来是狗仗人势！”云中书一脸鄙夷，转过头不再看他。 苍松子脸色微变，压住火气道：“请问云先生想如何比试？文还是武？” “文如何比？武如何比？”云中书负手而立，傲然道。 “文呢就是切磋一下术法，点到为止，认输则可。武呢就是一个字，打，也是认输即可，不过拳脚不长眼，难免会伤人。久闻云先生深谙五行之术，想必会选择文比了。”苍松子说完，看着云中书，等待他选择。 云中书冷哼一声，却不说话，猛地一跺脚，貌似用了很大的力气，展台却一点震动都没有。台下立马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嘘声，却不料余音未止，人群中一个人“咚”的倒地，七窍流血，眼见就不行了。霎时众人惊惶，立刻有人大声指责下毒手的人，要将凶手找出来。 “你……”苍松子脸色大变，一手指着云中书，似是没料到云中书随手就杀了一个人。 云中书却面露惊讶，问道：“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我和周派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隔山打牛？隔空杀人？”我喃喃道。 “不是气功。我注意到云中书趁苍松子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动，必定在念咒语，并且背在身后的手也掐了个诀，一指朝上，一指朝下，天地贯通，欲以术法引来七星之力，杀人于无形。我们在他身后清楚看见他暗中做了手脚，台下的人，能看出其玄妙的，恐怕寥寥可数。”周派仍目不转睛注视着台上，说道。 “靠！这么厉害！那是没人敢上了，去就是送死。”我拿眼睛瞟周派，一语双关暗示道。 “但是……”周派又道。“实际上云中书想杀的是苍松子，并且，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台下那人就倒了。” “你是说，是其他人杀的？”我一寒，看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嗯！估计好戏要上场了！”周派说道。 我看向台上，此时苍松子已生惧色，退意明显。但场面话仍要走几句。 “云先生真是深藏不露，若非云先生手下留情，躺在地上的则是在下了。在下实在佩服！佩服！”言毕，苍松子大步走下台，也没似上台时那样故意小露一手。而此番话明显指出云中书是凶手，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看，是不是好戏来了？”周派道。 果然台下有人喊道：“大家都是买家，抢购商品，公平竞争，即便要杀也只能在台上杀，偷袭算什么？鬼市主人就不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如此谁还敢来鬼市交易？” 话音一落，众人齐声附和。 “人不是我杀的！”云中书气急败坏叫道。 “还狡辩？明明看见你嘴巴在动，还有人见你藏在身后的手掐了诀。证据确凿，休要抵赖！”有人站出来指证。 那云中书原想一招击倒苍松子，不料有人抢先下手嫁祸于他。此时百口莫辩，只得铁青着脸，闭口不言。 场面越来越乱。苍松子夹杂在人群中，只是冷冷的笑。那卞武看得兴奋，早把帽子摘了，倒是身旁那人，仍然衣领高竖，帽沿压得极低，并时不时地用手搭在帽沿往下拉，似乎很怕别人发现他的面目。但是他这个动作却引起了我和周派的注意。 “看那个人！”周派呶呶嘴。 “嗯，早注意到了。”我说。 “你看他的手。”周派又道。 “嗯，戴着手套。把自己藏得很严啊！”我说。 “手背是不是绣着一条龙？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周派从身上摸出在凤凰山捡到的徽章，递给我看。一比较，果不其然。 我想起上次庙里接待京城领异的情形，跟在领导身边的那几个白衬衫保镖每个都别得有这样一枚章，那这个组织的背景真是不敢深想。凭我们的力量，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就在我和周派悄声讨论的时候，楼上传来“鬼市”主人特有的细细的声音： “永久取消云中书出入鬼市的资格。接下来继续抢购，规则不变。” 就在“鬼市”主人说到“永久取消云中书出入鬼市的资格”这句话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站在台上的云中书瞬间消失，连同地上的尸体也不见了。然后“鬼市”主人的话才说完。而台下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来！”周派毫无预兆的跳上了台。我一急，也跟着冲了上去。 周派站在台前，仰首对楼上的“鬼市”主人说道：“我今天加入抢购，不是以个人的身份。因为我个人拿不出这么些钱来。我想问一下，以单位为代表可不可以参加抢购？” “鬼市”主人少有的沉默了几秒，回道：“出钱就可以。” “好。”周派转过头，扫视着台下，沉声说道：“本人代表‘隐之求是’来参加抢购，诸位既知鬼王令，那想必应该都听说过‘隐之求是’，倘若有不怕事儿的，就尽管上来与我竞抢。” “隐之求是”？我迷茫地看着周派。我只知道浙大有个“求是会”，“隐之求是”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都是“求是”，两者有关系吗？还有，他的单位不是学校吗？学校能有多大的震慑力？ 乱七八糟的念头从我脑子一一闪过，我几乎怀疑周派是不是在用诈！然而很快就证实了我的怀疑是错的。事实上台下一干人似乎确实被“隐之求是”震慑到了，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 “原来三十年的债，等的就是今天。” 就在周派以为自己这一着险招走对了的时候，一个阴阴的、枯槁的声音于万籁俱寂中响起，这声音像来自十八层地狱最深处，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我和周派同时望向那个神秘的戴帽人。没错，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他缓缓地摘下帽子，缓缓地放下衣领，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摘下脸上的面具。面具是黑色的，只开了一个眼洞。原来他一直戴着面具，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见，所以总是低着头。 一时间全场惊叫，齐刷刷往后退开数米，一直退到墙根处无可再退。连卞武也吓尿了，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面具下的真面孔。 我和周派同时惊得倒退一步。 那就不是一个人。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半个人。一半是人脸，皱纹密布，一只灰色的眼睛布满血丝。一半则是骷髅，眼珠萎缩，只有一层黑褐色的皮包裹着，而那薄薄的一层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我看得头皮发麻，怀疑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人变成这样，早就死了。 “唐九天是你什么人？”他盯着周派咬牙切齿道，声音并非从喉咙发出，而是体内。那仅存的一只眼，随着声音的震颤也跟着爆射出一道道寒光。 周派上前一步正欲作答，我一把拦住他，将他拉到身后。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唐九天是我什么人！”我无比镇定的说道，却没有马上回答。我扫视着全场，脑子急速思考着。 唐九天，这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我的爷爷，在周派的心里是个偶像级的存在，在宫不二的嘴里是个讲义气的哥们，在很多传说里是个神一样的人物，没想到，连这样一个怪物，也对他念念不忘。爷爷啊爷爷！唐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你这么一位爷爷而感到自豪。 “唐九天是我爷爷！”我骄傲地大声说。此话一出，那些躲在墙角的人又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那些人的目光因一句“唐九天是我爷爷”而变得多了份敬畏，我心里一阵冷笑。像他们这类人，生活中见得多了，除了围观与八卦，也做不了什么了。 “难怪他有鬼王令，原来是唐九天的孙子。” “我们还是走吧，这锅浑水趟不动。” “唐九天不是死了吗？那还怕啥？” …… 各种议论传到那怪物耳中，当听见说唐九天死了的时候，他猛然迸出一阵凄厉的狂笑。那笑声更像是怨鬼在哭，从四面八方震荡着这房子，震荡着房子里面的人。众人无法忍受，尽皆捂紧耳朵，蹲下身缩起来。 “哈哈哈……唐九天，就算你赢得了一时，赢得了一世，你赢得了无始无尽的时间吗？哈哈哈！老天有眼！你还是死在了我前头……”他得意地狂笑，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天，等着我爷爷唐九天死去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