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以智破局
岳珑疑惑：“未尽的承诺？” 殷涯点头：“和秦锋有关。” 提到秦锋，岳珑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阴霾，二人相顾无言。 夕阳西下，如火晚霞随之慢慢褪去，东边天际之上一轮新月早已缓缓升起，如水的月光照在林子里，透过树叶显现出斑驳的倒影。 在殷涯的神识中，东南方出现了一个隐约的人影。 以他现在的道行，神识感应绝对不会有这么远，因此能这样感应到的，必然是离宫无疑。 殷涯转过身子，旁边的岳珑忽然道：“离宫天赋很高……” “天赋很高？”殷涯不解。 “你有地府秘术在身，修行到现在都是走了地府再走一遍的路，故而成长快些我并不奇怪，可是离宫既然是跟着你，修为分毫不落下，你不觉得奇怪吗？况且刚刚连我都没发现她的行踪，要不是你神态有异让我推算出来，只怕要等她近我五丈之内才能察觉。” 岳珑上下打量了一下殷涯，点头道：“她的天赋就算是苍龙城中也能排的上号，你捡到宝了。” 殷涯面露出欣喜之色，只是除此之外，并无更多表示。 离宫强也好，弱也好，既然她已经醒来，那么就不再是自己的打手，作为朋友，离宫天赋异禀自己自然高兴，但也就是仅仅高兴而已。并不能为自己增添什么，如殷涯所言，她现在属于她自己，并不属于任何人。 漆黑的丛林里分毫没有脚步声，却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影，离宫怀中抱着女孩，刚出来就对殷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因怀中女孩睡得正熟。 离宫看向殷涯身边，视线不由自主的便飘向了岳珑。 此刻岳珑舞裙在入夜微风吹拂下微微飘扬，伴随着背后月光，竟有种风姿如仙的感觉，两相比较之下，离宫只是临时穿了件粗布裙子，相比之下判若云泥。 离宫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好看了，眼睛望向殷涯，颇有询问之意。 殷涯低声道：“这就是地府中我遇到的那个大骗子，把我诳来人间界的女魔头。” 岳珑听到殷涯竟然这么编排自己，不由得双眉一扬，面上隐隐有一丝黑气，就要发作。然后双眼瞟了一眼离宫怀中女孩，才勉强忍了下来，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离宫面色好了些许。然后将背上一个包袱扔了下来。 殷涯打开包袱，看到一身黑色劲装，一柄长剑，木制长弓，另外有比如杏黄小旗，铃铛等细碎物事，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感，当下连忙抱起衣服，低声道：“我去那边换下衣服，你们等下我。” “哦？”岳珑双眉一挑，轻声道：“我还以为你来人间界之后附魂到太监或者娘娘腔的身体上了，顾着你面子才没说，原来你是正常人啊……” “你！”殷涯一下子被戳中软肋，毕竟他当时一心想杀秦锋，任何一点装备都是成功的关键，之后发生那么多事并不在他掌控之下，此刻可谓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当下恨恨的抱着衣服入林子深处去了。 留下岳珑和离宫大眼瞪小眼。 然后还是岳珑先施了一礼：“在下岳珑，所属云海苍龙城天部。” 离宫一愣，她道没想到居然是岳珑主动挑起话头，当下接道：“小女子离宫，殷涯公子的打手以及……侍女。” 岳珑皱了皱眉，道：“殷涯对你很尊重，以我对殷涯了解来看，他本人也绝不是那种喜欢使唤人的官老爷脾气，你没必要如此贬低自己地位。” 离宫柔柔的道：“岳女侠这话就不对了，殷涯公子将小女子救了出来，又如此尊重小女子，那么即便是以朋友的身份，小女子也愿意为殷涯公子打理下生活琐事，毕竟一个大男人不如女人细心，不是吗？” “况且……”离宫话头一转，笑道：“岳女侠和殷涯公子不过两面之缘，若论了解，恐怕也是及不上离宫的。所以这‘以我对殷涯的了解’还是少说得好。” 听到如此针对的话语，岳珑面色如常，甚至嘴角隐隐翘起，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两个女人如常的对话之间，已经将“针锋相对”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嗯？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殷涯换好了衣服，过来道。 岳珑神态平和，道：“没什么，和离宫姑娘互相打了个招呼，离宫姑娘为人很好，我们相谈甚欢呢。” 离宫亦是点头附和。 殷涯害怕离宫与岳珑之间处不好，此刻还是颇为高兴，只是他哪里知道，这两个女人刚刚已经交锋了一场，且双方分毫不落下风，故而打起了长久对抗的心思。 此时殷涯重新换上了和几天前一样款式的黑色劲装，除了秃头外，面上胡须也被尽数烧尽，此刻还算英俊的脸庞上还存留有两三个紫色尸斑，看起来颇为可怖。 殷涯道：“这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离宫摇头：“还不知道，黎阳公子说这小姑娘受到太多惊吓，故而一直在沉睡。” “不知道也无所谓，她此刻睡得正熟，等会办事的时候你离远点，不要吵到小孩子。” 离宫一惊：“难道你要……” 殷涯郑重地点头：“是的。” 此刻一年难得一见的晴朗天空已经重新被凝聚的乌云所笼罩，于是山林之中，又开始浮现淡淡的阴气。 ############ 片刻之后，殷涯根据李姓队长给出的消息找到了这颗“特殊”的树木。 树木高约三丈，粗细不过二人合抱，殷涯在树木附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血腥气如此之久都凝绕不散，在阴森漆黑的野外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殷涯在四处巡查，果不其然，水曲柳一旁便有一具尸体已经腐烂，应当就是村子里的人手。 岳珑立在一旁，完全由殷涯施为，很好奇的观察殷涯一举一动。 只见殷涯将几面杏黄色的小旗插在地上，再拿长剑在土中画了几道，连接起杏黄旗，乍看下去，一个简易的法阵就已经形成，紧接着将一根细绳绑在一面旗子顶端，细绳子另一头穿上铃铛，绑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处，如此细绳便将整个法阵穿透。 接着，殷涯掏出一块狗rou，割开自己左手手指，将鲜血反复在狗rou上涂抹，涂抹完成后将狗rou小心翼翼的放在阵法中心。 殷涯高抬腿，轻落步，神态小心翼翼的离开阵法老远，然后收起包袱，右手按在长剑剑柄上，左手则是拿食指下意识的摩擦剑柄，不多时，铁剑就已经被染红。 望着岳珑询问的目光，殷涯压低了声音，以极低的声音道：“有鬼……” 岳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殷涯渲染声势倒是有一套，若是一般女子真就被他吓到了，只是这山野孤魂再强能厉害到哪去？吓她有用吗？ 不过她还真好奇，殷涯用这些破烂究竟能不能抓到鬼。 她也不打算扫了殷涯面子，当下也表现出很紧张的样子，学者殷涯压得极低的声音道：“需要……帮忙吗……” “等等……再看吧……” 二人静静等候。 忽然林中吹起了微风！而此刻杏黄小旗不断抖动，殷涯神色也是越来越紧张！ “叮叮叮叮……”铃铛猛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声音，而绑着铃铛的细绳更是急剧抖动！ 殷涯持剑无声，但急速的奔向前去，直到能一剑砍中阵法的时候才大喝一声：“呔！” 铃铛一阵更猛烈的抖动，然后细绳居然就此断了！ 几面杏黄小旗也在瞬间喷出了土中，而殷涯此刻剑上染过血的部位已经绽放出血色的光芒！ “啊啊……”林中想起一阵凄惨的叫声！ 一个面色阴沉隐藏在头发下的虚影被刺中后仰头张口大叫，显得极为痛苦，扭曲的面孔看起来分外可怖，而它被刺中的腹部血液沾染上去似乎在燃烧一般，相应的它手上，嘴上也沾有一丝血液，显然是准备抓住狗rou大吃特吃时被抓住。这两处血液随后也燃烧起来！ 它狂叫之下的舌头居然伸出老长，直直袭向殷涯！ 殷涯面色不变，抬起右脚侧过身体避免了一击，然后趁虚影的舌头没伸回来的的瞬间将舌头斩为两半！ 于是女鬼叫声更加凄厉！被斩断的舌头啪的一下弹到地上，尤自不敢的抽动了几下，这才软了下来。 就这样，殷涯每刺一剑，带血的剑就能将女鬼白影腐蚀掉一部分，几招过后，女子再也维持不住形体，砰的一声爆成青烟。 殷涯松了口气。 而此刻岳珑忽然叫道：“小心！” 殷涯浑身汗毛立起！ 只见相反的方向，又出现了一个男子虚影，他口中喷出淡绿色的气息，直冲殷涯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刚刚女鬼！ 一阵破空之声，一支细小的眉笔忽然从岳珑手中掷出，飞向男鬼虚影与殷涯距离的中间，然后在男子飞来时，眉笔竟恰好跟男鬼碰在一起！ 岳珑保持着掷笔的姿势，嘴唇微微开合，轻声道：“砰！” 于是眉笔轰然炸开，威力之大，尚要比离火高上一层！只是这火离殷涯不算远，却没伤到近在咫尺的殷涯，对比之前秦锋的八卦离火阵，高下判若云泥。 不经意间，岳珑随手一击便显示出了她道行的冰山一角。 而此刻，殷涯身上浮现出一道亮黄色的踪迹，细细看去一个小小石块正围绕殷涯身体飞舞，显然以及发动了一个土属的防护五行咒术。 殷涯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个长舌怨鬼，没想到盘踞在这里的竟然是极为罕见的‘鸳鸯怨鬼’……” 此刻双鬼尽除，四周气氛陡然好了许多，没有了来时的不自在和阴风阵阵。 岳珑走向前，道：“你这套驱鬼的法门是跟谁学的？倒是有一二可取之处。” “别的老游侠呗。”殷涯从包裹里翻出一张土黄色符咒，默诵了之后符咒忽然化成一把斧头，他拿着斧头，一下下砍树。 “游侠这种人，什么都做，大到探寻古墓清扫乱葬岗，小到驱鬼杂役，所以会的东西也很多，互相之间也很愿意传授一些绝技，毕竟你不传，说不定下一次你就死了，保留这些有什么用？” 岳珑点头。殷涯忽然来了兴趣，边砍树边道：“那你们苍龙城是怎么生存的呢？这么大个宗门，有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总要存续下去吧？” 岳珑沉吟片刻，答道：“苍龙城所控制地区范围极广，并不像前朝宗门那样依靠朝廷或者一些大户人家支持，苍龙城内，管钱的，有势的，是一些世家宗族，他们将自己的地盘经营的就跟铁桶一般，然后给苍龙城内城交钱交物交人，苍龙城内，分属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八部分别有绝学传承，相应世家管钱，苍龙城内就是武力的象征，无论是平民子弟，世家弟子，皆会入苍龙城中修行，至于能修成什么气候，就看他们天赋了，苍龙城掌握一些秘术，包括上好的衣甲兵器，咒符器械制法，同时还有很多人在自己所长的方向苦心钻研，积年累月下来的成果，远远胜过一盘散沙一样的人间界其他地方。” 听岳珑所说，苍龙城之内基本已经形成一个平衡，苍龙城缺人缺钱，世家宗族缺物缺秘术，殷涯细细一想，冷汗也就下来了：“这岂不是说……苍龙城已经可以改朝换代？” “是可以，但是苍龙城依旧仿照一些前朝宗门制度，城主代代相传，城主之外有监司制衡城主权利，八部各由八部部主自己去管，严格来说大事都是几位部主一起商量，再由监司城主制定下来，苍龙城有祖训，不得建朝立国，故而我们虽然势大，但并没有这么做。” 听到岳珑简单描述了下，殷涯对这个神秘的云海苍龙城兴趣更大，这苍龙城不同于人间界以城池划分地盘的格局，细细听去，势力之大除了没朝廷制度外，和皇室朝廷也没什么区别！ 话说完时，殷涯已经接近砍完树木，此刻时候已经快要到午时。 小村子内，寅时。 七丈高的树木被殷涯放在村后，树木后的，是一个个深坑，殷涯已经将村子内尸体还算完整的人一一放了进去，此刻就差填土，而一旁的离宫正在抱着一堆木牌，刻上死者的名字。难得的是，以岳珑如此高贵身份，竟也来帮忙埋葬。 从秦锋杀人时的神态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没把这些苍龙城之外的平民当成人，地位不知比秦锋高出多少倍的岳珑与这些平民地位差距只会更大。所以殷涯也就没有招呼岳珑帮忙，但岳珑还是做了，且分毫没有傲色与不情愿的地方，都和他一样，认认真真的做着每一件事。 小女孩已经醒来，本来一直抱着自己母亲遗体不肯松手，殷涯好说歹说，才让小女孩同意自己将她娘亲埋葬。 此刻小女孩眼中噙着泪水，默默地看着殷涯一铲子，一铲子将土盖上。 不过多时，殷涯照看着小女孩将一块木板插在土堆上，做成一个简易的坟茔。 木板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亡母柳氏之墓” 殷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柳灵……” “小灵，有个大坏人做了很多坏事，他将全村的人都杀了，你娘亲是个大英雄，因为她拼死护下了你，你以后要好好活下去，替你娘亲，替村子里的人活下去，知道吗？” 小女孩忍住悲声，道：“殷涯哥哥……我会的。” “真乖……” 此刻百来个人的坟已经在村后立好，而秦锋的头颅，正悬挂在一根细细的黑色木条上，木条是殷涯被烧坏的战弓。 当殷涯写到阿明，李姓队长墓碑时，眼眶也湿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没让泪水流下。 不多时，他们已经将坟茔全部盖好，插上了简易的墓碑，不知道名字的，殷涯只有让柳灵去认，柳灵小小年纪倒也争气，于是一一将尸体认出，下葬。 岳珑在四周刻下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在中央放入一块灵石，向着一片片的坟墓道：“苍龙城秘传法阵，可保诸位不会被尸变侵扰。秦峰之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所有坟前一个大香炉内，殷涯插了四柱香上去，道：“诸位乡亲父老，因小子殷涯之故，令各位惨遭横祸，殷涯悲痛不已，现将秦锋头颅献上，或可略慰大伙亡魂。” 说着拜了三拜。 岳珑，离宫也上去拜了一拜。 殷涯道：“当初我和离宫仓皇逃离桃源村，若不是阿明哥他们相助，恐怕还进不了黑水城，更不会遇见燕南天，夏胡。说不定就要死在荒野……我本以为这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偶遇，未曾想到竟能再见，他们本来已经有了无尽的希望，甚至有了日后建成城镇的可能……我答应他们的事，就算现在补偿了，他们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