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盘问
自金开甲撤退，此刻离天芒城已有数十里之遥，望着前面的峡谷口，金开甲松了一口气，从这出去，便是一片坦途，由此再北上，便如鱼归大海一般自由惬意，谁还能发现自己身怀生死簿？那些蠢蛋可就使劲在天芒城中找吧。 然而俗语有云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在金开甲振奋精神准备冲过峡谷时，却看见峡谷口有两辆战车向自己奔驰而来！ 离近了一看，才发现战车无论马还是车上的人，都是木头雕成，惟妙惟肖，也不知道是什么神鬼之力才能让他们如此移动，两辆战车瞬间将金开甲包围住，呈圆形飞速奔跑，与此同时，随着战马蹄子踏在地上的一瞬间，一股无形气劲涌出，瞬间布满了金开甲身旁，于是金开甲骇然发现，自己仿佛在水中一般，时时刻刻都会受到一些阻力，自己所自傲的如电身法已经失效！ 而此刻战马人立而起，两匹马四只前蹄就分左右向金开甲踏去！ 金开甲以双臂抵挡，瞬间双臂上竟然生出大片大片的精钢，木制马蹄与精钢交锋瞬间，发出碰的一声闷响，一股无形力道就这样散开。 嘭嘭嘭嘭嘭嘭，一阵阵破土的声音响起，然后伴随着破土之声的是一声声军号声！ 战马一踩不中，立刻脱离。 地下忽然钻出无数甲士！跟战车一样，甲士面目模糊不清，但身体四肢齐全，均由木头制成，几个持盾甲士一声低喝，无数盾牌便向金开甲砸去，紧接着外层六个持枪甲士齐喝道：“杀！”便将手中长枪顺着盾牌缝隙插入！ 更外围一圈两辆战车不断绕着圈子，最外围十余名弓手已经拉满了长弓！ 金开甲看清了形势，一声冷笑，双手迎风一晃便多出来两把长枪，普通兵士要双手持有的长枪他单手拿的稳如泰山，一瞬间挥舞之下周围持盾甲士全被弹开！而他面对弓手射来的箭矢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接了，只见他周身皮肤都化作坚铁一般，箭矢分毫奈何不得。 战阵又有了变化，战马开始在阵中无形乱跑，兵士们也没了后续动作，金开甲双持长枪，傲然立在战场中央。 然而他却感觉有一丝不对，敏锐的鼻子忽然味道一股奇特的香味…… 这是墨香。 他顺着香味看去，竟然看见无论是战车马腿车轮，还是兵士腿部，早都漏开一个小口，不住的向外淌着墨汁！ 从高空俯瞰，这战阵竟然由兵士以及战车画成了一副山河落日图！ 画成型的一瞬间，忽然发出细微光芒，紧接着两个虚影形成的画轴分布在画两侧，地上没有墨色的部分也都被白色虚影所填满。 于是刚刚被金开甲打碎的兵士再度蹒跚站起，地上的零碎木头也漂浮起来一个个组成甲士，而金开甲双腿更是如同灌铅，虽然能保持在地面移动顺畅，但却没有了腾空的能耐。 他便被锁在战阵中，必须要破阵而出，才能逃离。 此刻他耳旁响起了一个悠扬的声音：“云海苍龙城山部偃甲兵阵，愿领教阁下妖威。” 金开甲身后响起另一个声音：“云海苍龙城泽部山河墨画之术，愿领教阁下妖威。” 金开甲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前一个声音是一个偃甲兵士嘴中所说，真身尚不知在哪。后一个人是一青年，立在高崖之上，放了张桌子，正在悠闲地作画。金开甲喝道：“原来是苍龙城！好，就让本将军教训教训你们！” 当下也不准备施展法术，只见金开甲双持的长枪忽然闪过一抹亮色，然后一个小小的银块围绕着枪尖飞速旋转，他就这样双持长枪，在长笑声中一步一个脚印，毫不花哨的一枪一枪出击，将甲士击的粉碎，任凭甲士再怎么重新聚合，都挡不住金开甲片刻，眼见金开甲就要破阵而出！ 轰隆！ 忽然一阵雷鸣，竟然开始下起漂泊大雨来，豆大的雨珠铺面打来，打乱了金开甲视线，金开甲看不见的是，画卷外面依旧是阴森天空下的干净天气，没有分毫雷雨。 一道细细闪电自云中降下，瞬间击中了准备刺出的金开甲枪尖！雷电顺着枪尖蜿蜒而下，由于金开甲本命妖力为金属性，化出的长枪也是十足十的金铁之物，碰上雷电正是遇到了克星，金开甲被电的一个激灵，然后在这如帘大雨中，一柄水凝成的长剑缓缓前行，刺向金开甲颈部，长剑分毫没有气势，反而显得其柔若水，仿佛情人的缠绵。 金开甲一声狂吼！长枪枪尖凝起淡黄色的雾气，持枪，转步，在原地转了一个大圈，两把长枪挥动之下，竟将周围雨水在一瞬间挥开！ 剩下的雨填补了这一刹那的空白，不过雨似乎稀薄了不少，雨中更是传来一个少女的轻哼，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闪过，重新消失在雨中。 又是一道闪电击下！ 雨中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云海苍龙城水部风隐雨，愿领教阁下妖威。” 伴随着雨中声音的则是一个洪亮若雷霆的喝声，一个粗壮汉子身着道袍，立于另一侧山崖上，喝道：“云海苍龙城雷部道明，愿领教阁下妖威！” 片刻之内，便显现了山泽水雷四样绝学！ 战局再次陷入不利，金开甲被泽部墨画牢牢束缚，又被水部秘术牵制，更有雷部雷霆咒术，山部偃甲兵阵攻击，这几人道行以及几种秘术水平，若单独出击绝对不是金开甲一合之敌，但是几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金开甲一时之间竟难以判断应该从何处击破！ 眼见cao控的雷霆越来越强，山崖处的道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符咒深黄色，上面由朱砂绘制成一奇异的图，道明一声呵斥，手指自行破开，戳过符咒，符咒遇血之后瞬间燃烧起来！然后天空中一道粗如儿臂的闪电贯彻天地，向金开甲砸下！ 金开甲周身坚硬的铁甲尽数碎裂！铁甲碎裂后还未掉落地上，便化为黄色气息消散而去，裸露出的是被电的焦黑的肌肤！ 一瞬间，金开甲明白了首要要击杀的目标。 其他人对他皆是牵制，唯独这个道士的法术太过厉害，他自己又不闪不躲，正好是个活靶子！ 于是金开甲吐气开声，转了半个身子，身旁狂风大作，瞬间将雨帘吹散，而狂风散去的时候，金开甲手持一个比他本人还要高的巨弓，身上蓝色纹路一一亮起，竟以脚踩着弓腰，以手中长枪为箭，一箭射出！ 道明瞳孔忽然紧缩！ 从他察觉开始，长枪就已经破空而至，此刻无论怎么躲都无济于事，而道明当下做了决断，绝不躲避，使劲的催动空中闪电一道道击下！ 雨中，传来金开甲一声声的狂吼！ “铮！……”一个金色的半屏障凭空生成，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射来的长枪！二者碰撞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然后长枪去势不减，竟要生生击破金色光盾！ 光盾艰难，但稳定的缓缓移动，终于，在碎裂的一瞬间，光盾将长枪偏移了一个方向，长枪几乎贴着道明左耳飞过，气劲刮得耳朵生疼。 然后背后轰的一声，长枪轰然爆裂，竟将身后一大片岩壁生生炸开！ 面对如此威力，道明额头忽然流下一阵冷汗，伴随着冷汗的，还有耳边一道鲜血。如此大的力道，已经擦破了皮rou。不过要不是右边的光盾偏转了方向，就不止是破皮这么简单了。 紧接着又是一个金色，上面有无数咒文的光盾浮现，护住了道明，光盾后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虽然样貌俊美年轻，但是此人气度不凡，眼角眉梢掩盖不去的一丝煞气让任何人生不起轻视之心。 年轻人平端长枪，金盾则是从长枪枪杆尽头的一颗红色璎珞上形成。 他身后忽然闪出一个持枪女子，持枪女子从高崖瞬间跳下，加入战局。 年轻人刚想像几位同僚一样装装样子自报身份，忽然听见阵中金开甲看到这杆生成金盾的战枪惊道：“破碎流年……你是地部部主李之曜？！” 年轻人一愣，刚想要自报身份的他却被对方识破，不由得有点惊讶，刚想交代两句场面话，忽然面色一变！ 金开甲看到李之曜后面色变得极为震惊，怎么也掩饰不住，然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再也不掩饰周身实力，当李之曜出现的一瞬间金开甲就明白，再不拼死一战，就真的凶多吉少！ 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逃脱！ 刚刚的局面纵使艰难，但是金开甲依旧有着全身而退的心思，故而一步一脚印，以最标准的办法破阵，直到看到李之曜后，金开甲才做出这等疯狂之举，也不知李之曜大名在他金开甲眼中，是多么的可怕。 无尽的黄色气息从他身上疯狂涌出，然后在空中形成无数兵器，兵器停滞了不过刹那，忽然如同狂风般刮出！ 刀兵能伤敌，但在这刀兵风暴的中央，金开甲自然也不能幸免。他要做的就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瞬间破阵而出，然后……逃跑！ 众人始料不及，刚加入战阵的持枪女子一咬牙，几步突入阵中，将水帘中的风隐雨拉了出来，然后面对无数刀兵，一道明黄的护盾在他们身前生成，李之曜不知何时已经从高崖上下来。尽管峡谷中刀兵风暴无尽肆虐，但勉强够容下三人的光盾却能在无尽风暴中支持下来。 风隐雨吓得面色皆白，面庞更是有一道细细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来。这妖族战将发怒之下居然如此恐怖！ 只见法阵内无数的偃甲，机关，都被无尽的刀兵风暴尽数摧毁，然后洁白的云雾画纸，两侧画轴徐徐消失，徒然留下一地零碎。 风暴终于停歇，只留下金开甲破阵而出，由天边传来的长笑声。 李之曜呼了一口气，道：“金开甲再怎么年轻，道行上也算得上是妖族五行将军了，真是厉害！此次还好我们准备了后手。” 身旁持枪女子问道：“李部主，接下来怎么办？” 李之曜还未答复，地上忽然飞起一只纸鹤，纸鹤嘴中口吐人言，道：“金开甲已然重伤，逃脱方向与我所料不差，各位此战辛苦，不如稍作休整再行追击吧。” 身旁风隐雨道：“那金开甲跑了怎么办？我们还是立刻去追吧。” 纸鹤笑了笑，道：“风师妹，你想想，我们天地雷水山泽六部聚于此，在下代表火部掌管指挥之责，还有一人，就在前方，还用我说吗？” 风隐雨惊呼道：“难道……” 纸鹤点头：“没错。李部主，烦劳你先走一趟了，我怕会有意外。” 李之曜点头回应：“自当如此。” ############ 金开甲周身皮rou尽烂，此刻腾空飞行极为勉强，他伤极重，脑中混混沌沌，可以说此刻实力连平常一半都发挥不出。 忽然，眼前一变，阴沉的天空不再，周围的高大树木全部变成了桃树，前方赫然变成了一处桃园！ 金开甲抬头，骇然发现头顶竟然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太阳高悬于天上。一切显得如此的珍贵，是一年也没有几次的景象！ 这一刹那，金开甲差点哭了出来，生存在人间界，备受乌云压顶阴气侵扰之苦，他感同身受。 平复了下心神，金开甲望向桃园。 此刻正是桃花落的时候，在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片，桃园内异香扑鼻，桃园内更隐隐有古琴琴声传出，古琴声不浮不躁，厚重平直，或许不适合宴会等时候，但在此宛若世外桃源的境地却最是相合。 金开甲此刻重伤之下看到如此境地，瞬间就不想走了，何况这香气闻去如此舒服，竟然隐隐能补充自己妖力，他便朝桃园内走去。 只是神识混沌的金开甲却忘了，他是腾空飞行之中突入桃园，世上桃园再巧，哪有建在天上的？ 一路直行，金开甲在桃园深处，看见了一青年端坐其中，焚香抚琴，神色意态说不出的风雅。 他看见了金开甲，开口，其声宛若珠玉落盘，格外好听：“将军一路疲惫，不如听我弹奏一曲，以缓伤痛？” 金开甲甩了甩头，忽然想起来了不对，再细细分辨着桃园，无论是桃花气息还是焚香香气，九分真中总有一分假，让他如鲠在喉，他更是能察觉到，随着琴弦拨动，一丝丝隐晦的灵力伴随着风飘向四周。 他隐约有了判断：“苍龙城风部？” 青年含笑，答道：“琴剑乐府，李承风。” “有趣，有趣！你可比那些后生晚辈们道行高多了。”金开甲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答道。他明白过来落入敌手，不过他此时并不慌张，经他分析，这阵法由琴音化成，再由风传递出去，逐渐构成了一顶尖的迷阵，不过他始终不明白的是，迷阵之中还有恢复效用，他在此每呆一刻，伤势就会好上一点。 能将琴音cao控至如此娴熟的地步甚至能幻化迷阵，这青年道行绝对不低。 只是这阵法再精妙，便也如同精巧瓷器一般，瓷器再精美，再代表工匠手法，那也杀不了人，这明显就是恢复为主的法阵，纵然精妙，却又能如何？还能变出花来？ 青年一边弹琴，一边以柔和悦耳的声音答道：“他们都是我苍龙城小辈中拔尖之人，日后可是我苍龙城中梁砥柱，将军抬爱了。” 金开甲咧嘴，笑道：“那你将我困在此地，是在等你们那些后面的追兵吗？” “承风做事，从来不需要他人从旁协助。” “哦？”金开甲来了兴趣：“那你要如何将我拿下呢？恕我直言，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琴艺道行，着实不凡，但和我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将军不再歇息会就要发难了吗？恐怕等将军明白过来之后会承受不住。”李承风含笑道。 “那我便在这等你后手，看看我能不能承受好了！” “将军盛情难却，承风又怎敢违逆呢？”言罢，李承风忽然换了首曲子，前一首清静平和，恰如这世外桃园，然后曲子忽然变得激昂起来。 金开甲想破脑袋，才想起来，这曲子似乎在人间界名叫作《破阵曲》。 伴随着阵阵激昂琴音，桃园内的阵法气息忽然一变！金开甲忽然起身，一个踉跄，惊疑不定的看着地面，地面忽然剧烈晃动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桃树树枝掉落下来，在金开甲手中化为一丝灵气。 而此刻李承风虽在咫尺之遥，但金开甲如同手脚被锁在阵法中一般，再也动不了，而李承风，也是如此。 他骇然发现，刚刚李承风所弹曲目并非是维持这个阵法幻术，而是每弹一记便为自己加持道法，一曲终了，他身上加持的道法足有数十个之多！ 阵法之中桃花碎裂，桃树倒下，地动山摇，天空破碎，太阳坠落！ 他终于明白了李承风要拿什么杀人。 即便是再无杀力的精美瓷器，若是用足力气砸碎，也足以让瓷器内的人万劫不复！ 只是他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如此淡然的使出同归于尽的法门？ 金开甲盯着李承风的眼睛，这才发现，这个温文尔雅，甚至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年轻人，宁静的双眸中透出的是决然地疯狂！ 这种疯狂无关道行，金开甲相信，就算自己是一个能将他一击必杀的大罗金仙，李承风也能悍然攻击！ 而李承风给自己周身加持的道法，不用想也知道，尽是防护道法。生与死之间，或许就差一个护身道法，只是如此做，当真值得吗？ 似乎要给金开甲解惑一般，李承风朱唇轻启，笑答道：“自损八百，可伤敌一千！” 一句话中包含着的刚烈，决绝，尽数化为破碎法阵，随着洪流而去…… 灰暗的天空中有一副奇异的桃园仙居图，忽然仙居图一阵波动，在空中形成一个漩涡后消失，然后在漩涡中，金开甲周身尽数染满蓝色的液体！而他妖族体质特异，血自然也不是红色的，满身蓝色，就是他满身鲜血。 金开甲一声狂吼，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就这么逃脱！为了逃生，他将生死簿以及全身上下所有装备物事全部抛下，然后周身血液忽然燃起滔天大火，带着无尽火焰消失在天际。 一个柔弱，单薄的身体从空中掉下…… “哎……”仿佛是一声悠长的叹息，一双牢靠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掉落下来的青年。不知何时，李之曜赶到，救下了李承风。这才发现，李承风与李之曜，面容竟有几分相似。 李之曜望着怀中的弟弟，一声长叹。随后望着同样掉在地上的生死簿，默默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