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

    感慨的声音低沉，很快就落了下去，催促着包厢里的沉默。

    水壶中的水依旧沸腾，冒出一阵阵缭绕的水汽，如同蒸腾的云一般，同时盖住了吴刚和常老二人些许的视线。

    不过，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吴刚便打破了沉默，喃喃回道：“常老，别再说了，故事我已经听完了。多谢你给我讲故事，故事很好听，不过这只是别人的故事。对我而言也只是故事，而已。”

    “不管有万般理由，何种苦衷，任何人都没有伤害别人的家人的权力。也没有利用他人的理由。而除了她自己，也没有其他人要为即使是无意中犯下的错误买单。做得了我都做了，做不了的我也强求不了自己。”

    吴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毕竟相识一场，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常老嘴角微微蠕动了片刻，看了吴刚好一阵。

    不过，这一次，常老却是把吴刚的神色还有表情，都看清了，眉头中间有些苦，揪着，嘴巴也抿着，虽然他的表情故作淡然，但是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揪杂。

    年纪不老，说话的声音却是不年轻。

    常老看了好一阵，而后才转移了话题说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方云那边我倒是可以照顾一二，但是你离开了流沙市，你又能去做些什么？你家里那边又怎么办？”

    “多谢常老。夏令营这边只要不将事情给传回去，我父母暂时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我的身份暂时还不想暴露。我有我不得不去做的事。一个月，最多一个半月之后，我就会带着方云，回家。”吴刚语气平淡地回着，不紧不慢，显然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那，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的消息，我最多也只能帮你压住一个月的时间。”常老先是答应了吴刚的要求，然后语气一转。

    常老浑浊的眼神中，带出了深深地复杂之色，颤声道：“吴刚，你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吗？其实，就算你现在再回去，上面的人非但不会追究，而且还会答应你提出的任何要求。”

    “你的存在，是整个国家都需要的。我个人的想法是，希望你能够回来，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回来，以后你的家人，包括你的朋友，都不会再遇上任何的危险！”

    “不管是任何人，在国家的面前，都是渺小的。包括，那位首长，都会选择给你让路。”

    常老说得极其郑重，也极其真实。他给出的保证和诱惑，也是极大。

    不过，吴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常老，在此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最后的结果是，我给出的那么多付出，还比不上一些人的一句话。”

    “权利二人都很诱人，身份地位待遇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会有差距等级。那我又何必把自己逼到那条路上去？常老，你也应该知道，那条路其实很孤独。”

    “我只是进入了半个月时间，曾经很享受那种孤独，不过现在，却不想再这么累了。”吴刚很是平静地说道，就像是在拉家常一般。

    可是，这些话常老都听懂了。

    因为吴刚之前所做的所有事，全都是在他的监视之下，那是很平淡，甚至是很枯燥的日子，即便是他这个研究型的学者，喜好研究，享受研究。可是，所有的事都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享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也有不同的志向。

    有的人，经历过落后贫穷，所以想国家不再落后贫穷。

    有的人，经历过战乱离散，所以想别人不再战乱离散。

    有的人，经历过民族歧视，所以想国人不再经历歧视。

    ……

    不管是再伟大，再高善的人，在享受苦难的时候，心里都住着一个梦，住着一个灵魂，那是一种寄托。

    因为其他人做不到，所以才觉得伟大，觉得不可思议。但其实，对那些人来说，那种日夜枯燥的平淡和孤独，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但是，谁都不能要求吴刚去有那种伟人和圣人的思想觉悟，因为他没有经历过他们经历的那种时光和日子，所以，内心里的寄托，和他们不一样。

    曾经吴刚选择加入到那个计划的时候，其实常老是并没有报很大的希望的，吴刚再如何睿智，智力再如何超群，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

    再没有任何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意念或者是力量催促的话，吴刚是绝对忍耐不住那种寂寞的。

    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而且还做得很好，做到了最好。

    起初，不仅是常老觉得不可思议，其他的一些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他们也并不相信吴刚只是单纯地去这么做。

    所以，从吴刚所表现出来的结果，来逆推出了吴刚的动力来源。

    最后，都坐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不过现在，却又多知道了一个。

    一切，到这里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我只是进入了半个月时间，曾经很享受那种孤独，不过现在，却不想再这么累了。”吴刚最后说出的话，再次响在了常老的耳旁，不过，却是多出了另外一种韵味。

    吴刚年纪不大，但是却是真的累了。

    累这个字，不对，应该说是这个词，是不限年纪的。

    在理想的情况下，不管多大年纪的人，没有经历过遗憾，一辈子都不会觉得累。

    所以，这一次的事，或者说是她，对吴刚的打击真的很深。

    所以，吴刚不惜以‘跳楼’这种极端的手法，来和自己之前的一切告别，跳出以前所活的那个圈子。为的就是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常老心里的疑问有很多。

    那就是在之前，吴刚是怎么知道这一切是穆蜻蜓有关？这件事的隐蔽性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此其一。

    其二，吴刚为何又没死？那可是三十楼。

    其三，为何他在医院，能够看到吴刚留下来的泪，却看不清他的身形。

    虽然常老这一辈子都是献身于科学的，但是他很想说。

    这不科学！

    不过，常老也不是什么傻子，并没有直接戳破，而是缓缓道：“唉！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我就真的不劝你了。只是，有很多的遗憾而已。”

    常老地内心是纠结地，说完了上面一句话，他还是觉得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于是便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如果杀了什么人能够让你回心转意的话，我都想第一个让你给杀了。”

    吴刚听了这话忽然浑身都是猛地一震，然后肃然起身，九十度弯腰朝着常老行了一礼。紧接着，吴刚或许是因为愧疚而想逃避，唰地一下就跑向了包厢的外面。

    一瞬间，就冲出了茶楼。

    等到常老追出去的时候，吴刚整个人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而后，常老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上面写道：“常老，等我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