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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似我32

    chapter.32

    姜忻百无聊赖的掐亮手机点滑,刚刷了几个短视频——

    “姜、忻?”

    清脆的女声带着点不确定。

    姜忻闻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格子裙的女人——是郭忆阳。

    她的卷发不知从何时起换成了自然的黑长直,脸蛋素白,淡色的短袖扎进过膝半身裙的腰封里,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和不久前浓妆艳抹的模样比起来,变化不可谓不大。

    第一眼看过去,姜忻险些没认出来她。

    姜忻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巧了。”

    郭忆阳站在一排排挂衣架中间,手指拨着垂悬下来的衣裙。她抿了抿唇,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

    “嗯。”

    姜忻甚至懒得回想多久之前她们才见过面,只是淡淡的应了声,眼皮重新耷拉下去。

    大概过了那么五六分钟。

    郭忆阳把手里的衣服挂回去,不再拐弯抹角:“姜小姐。”

    姜忻撩眼。

    “既然遇上了,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我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不会耽误您太久。”

    疏离的语气中满是客套,如果不是知晓她对自己抱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敌意,她们之间还真能称得上一声和谐。

    姜忻唇角平直的弧度微不可查的向下压了压:“去哪谈?”

    郭忆阳没什么表情,做了个“这边走”的手势。

    两个人没走太远,只是在商场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周身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流。

    姜忻坐下先给余初念发了条消息,才放下手机:“谈?”

    郭忆阳:“谈啊。”

    “说吧。”

    “你不知道我要找你说什么?”

    姜忻看着她发小女孩脾气,脸色微冷:“不是你叫我来的?”

    郭忆阳盯了她几秒:“我们之间除了林知舟确实没有什么好谈的。”

    姜忻动了动眉,示意她继续。

    “知舟哥跟你提过这几年的事吗?”郭忆阳又说:“从你离开,知舟哥一个人走过来的这十年。”

    姜忻一言不发。

    似乎不需要过于肯定的回答,郭忆阳已经了然的点点头:“他果然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所以呢?”姜忻牵起一个笑,眼底却淡得没有温度:“你要告诉我吗?”

    “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郭忆阳顿了一下,从容的敲了敲桌子:“如果我不说,你就不会知道知舟哥咽下去的那半瓶安眠药,也不会知道他接受心理治疗的那一整年是怎么过来的。”

    姜忻愣了愣:“什么......”

    她下意识抬眼,一句“什么半瓶安眠药”的疑问差点脱口而出,又在与郭忆阳四目相对的瞬间找回了一点理智。

    郭忆阳歪了歪头,耳畔的碎发随着她脸颊的弧度笼下来。

    她将眸光伪装得清澈纯良,却放缓语气轻声讽刺:“罪魁祸首竟然连她的罪行都不知道啊,你说可不可笑?”

    姜忻静默几秒。

    她自诩健谈之人,只在这一刻找不到只言片语来为自己辩驳。

    确实够可笑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她缺席的这十年里,在林知舟身上发生的一切,她没有主动问过,林知舟也没有主动对她透露过半个字。

    郭忆阳因为她的沉默感到满意,慢吞吞的接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既然当初能够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在又为了什么要回到这里呢?

    你有资格回到他身边吗?

    姜忻顿了片刻,没说话。

    然后才轻轻的瞥她。

    “因为你的知舟哥哥想要我回去,”姜忻曲指撩起脖侧的发,近乎居高临下的俯瞰:“听明白了么,忆阳、妹、妹。”她把尾音咬得一字一顿。

    郭忆阳随着她的动作,看到耳下的那一抹......暧/昧/的/红/痕。

    睨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姜忻索然的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再持续对峙下去。

    跟一个小女孩置什么气。

    姜忻抚裙起身。

    郭忆阳跟着“蹭”一下站起来。

    椅子腿擦地的声响惊得旁人纷纷侧目。

    “你和他......”

    郭忆阳眼眶发红,不知道想到什么,后面的话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是啊,”她不咸不淡:“你也就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了,怪惹人讨厌的。”姜忻没有戳人痛点的爱好,不过眼前这个小女生让她不太喜欢。

    没等郭忆阳再说话,姜忻微微扬起眼梢:“或许我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年的确发生点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我和林知舟,”她闲适的拿起手包,语调徒然降到了冰点:“是纠缠不休还是重蹈覆辙,都轮不到你来置喙。”

    ......

    其实关于林知舟的过去,姜忻不见得比郭忆阳知道的少。

    只不过她很少主动提起,不会犯贱到在别人的伤口上反复蹦迪,就像她讨厌无关紧要的人有意无意的探究她的过去。

    林知舟的童年不太美好。

    或许应该说,灰暗得看见一丝光亮更为贴切。

    林母逝世那一年,林知舟未满十四岁。

    他的母亲在充满煤气的客厅里与世长辞。

    年轻貌美的女人侧卧在沙发上,腰腹上盖着薄被,在春日里一个宁静的下午,安然的睡去。

    就像一个等不来王子亲吻的睡美人。

    恬静的长眠在属于她的城堡里。

    林知舟曾孤零零的等在门外,为了拿一纸尸/检/报/告。

    他的父亲是个命硬的酒鬼。

    往后的数年,林知舟和林父就生活在几十平米宽的逼仄出租屋里,压抑空气中常年充斥着浓郁尼/古/丁的烟臭味,随处可见的空酒瓶,还有一个热衷于发酒疯的男人。

    以至于,

    他的父亲抽烟酗酒,他烟酒不沾半点。

    他的父亲从头到脚都含着暴躁阴郁的因子,他就将锋芒收尽、平静内敛得像一泉古井无波的湖。

    然而就是在这样不见底的深渊里,长出了一个像林知舟一样干净的人。用矫情点的辞藻来形容,林知舟就是一颗种在污秽里的种子,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林知舟和她所有遇见的人都不同。

    在十八岁之前,姜忻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或许在某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瞬间,曾用尖锐的荆棘刺伤过赏花的人。

    当花丛中高傲的玫瑰忙着孤芳自赏、自以为努力的朝着太阳生长时,那个人却悄悄的抹去了掌心的猩红,再次像她张开了怀抱。

    以是,当她十年后再次回到故土,不经意间的回头一瞥,才惊觉——

    原来,有一个人还在原地。

    有一个傻子真的等了她很多年。

    姜忻挪着步子慢慢穿过人群,走出商场。

    兜头淋下来的大雨拖住了她的脚,滂沱雨幕将视线晕染得朦胧,蹦起的水花把高跟鞋溅得湿透。

    她站在檐下等雨停。

    屋檐外是雨点滚落的吧嗒声,行人抖落肩上的水渍低声抱怨,尖锐的鸣笛声穿透了一切。

    她心绪难平,和这个世界一样纷乱。

    姜忻微抿了唇,不知何时贴在耳边的手机里传出男人温醇的声音:“喂?”

    她唇瓣翕动了一下。

    大抵是她无言太久,男人略有些疑惑:“姜忻?”

    明净的玻璃橱窗上倒影着她模糊的影子。

    “林知舟。”她嗓音有些低,透着说不出的疲倦与挫败。

    电话里静了一下。

    这一次林知舟没有应声。

    在风雨欲来的平静里,姜忻看到玻璃上的影子再次张了嘴,鲜艳的红唇张张合合。

    “你可不可以不要做一个哑巴。”

    又一次。

    从这张漂亮的嘴里。

    说出了伤人的话。

    “敢敢!”余初念提着大包小包,踩着小高跟哒哒哒的从室内跑出来。

    边走还嘟嘟囔囔道:“你跑哪去了,找你好久。”

    姜忻回过神来迅速掐断电话,往回走了两步:“你逛完了?”

    “你还说,不是答应了跟我一起逛街的。”

    从她手上接过一下午打下来的‘半壁江山’,姜忻静了静,没搭话。

    余初念揉了揉勒红的手腕:“结果你......”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细细观察姜忻的神色,犹豫少倾:“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姜忻平时不太把情绪放在明面上,但被一起长大的发小发觉心情郁郁并不奇怪,余初念本就心细如发,一点细微的心绪变化逃不过她的眼睛。

    “没什么,就在周围逛了一下。”

    余初念短促的“哦”了声。

    一幅‘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心情,但是我懒得探究到底发生了啥’的表情,还体贴的换了一套说辞:“你要是觉得累,咱就不逛了。”

    姜忻:“有点。”

    “行,现在就回去?”

    “好。”

    “我送你?”

    姜忻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你不是没开车来?”

    “没开。”

    余初念道:“那下这么大雨,把咱们娘娘淋坏了怎么办。”

    “我打车就可以。”

    见姜忻坚持,余初念有点不放心的颔首:“那我走了啊,当心身上别淋湿了。”

    “你也是,回去吧。”

    姜忻淡淡的弯唇示意她放心,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又像是目送好友。

    过了片刻,她拿出手机喊了滴滴。

    半个小时以后,空旷的走廊里响起电子门解锁声。

    姜忻按着指纹开了门。

    在玄关处踢到了装着衣服的纸袋,她在原地定了两秒,然后错开脚尖绕过。

    她窝在沙发里坐了片刻。

    拿出手机,点亮。

    微茫的光线朦朦胧胧的笼着她的脸庞,姜忻先给余初念报了平安。

    切出页面后,旋即又想到了什么,重新回到微信。点开属于林知舟的猫头像,拉开小键盘。

    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你是不是快下班了?”转念又想起那通电话,变变扭扭的逐字删掉,重新输入:

    【约会提前结束了。】

    【我自己回家。】

    【不用来接我。】

    姜忻盯着干巴巴的对话框,第一次产生了发点可爱表情包缓解氛围的想法。小表情刚下载到一半,那边已经飞快回了个【好】。

    她顿了顿,葱白的指尖摁着屏幕往上划拉两下。

    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摆弄了几分钟手机,姜忻又想起女人满含讥诮的声音——

    “他果然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犯错的人连自己曾犯下的过错都不知道。”

    “知舟哥咽下去的那半瓶安眠药,和接受心理治疗的那一整年。”

    所以林知舟,

    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

    与此同时,远在数公里之外。

    白色的建筑在暴雨中飘摇不定,室内环绕着挥之不去的淡淡消毒水气息,穿着纯色白大褂的温煜正坐在办公室里剥着患者送来的橘子。

    他掰开一半往对面递了递。

    随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回来。

    林知舟淡声说:“你吃吧。”

    温煜分开一瓣橘子:“不吃吗?我特意下内科给你送的。”还顺便分了大半给对面的护理部而已。

    “先放下吧。”

    林知舟用余光瞟他一眼,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机上。

    “林大~医生,能劳驾您屈尊降贵的分给我一个正眼么?”温煜语调侃侃,声音里一贯带着能让耳朵怀孕的温柔感:“你就算盯着手机看再久,也看不出朵花来。”

    温煜确定自己早上看到这位林姓医生的时候,他的心情愉悦值还在百分之九十这条高分线上浮动,在接过一通电话以后指数直降到百分之六十,看完手机到现在已经显现出低落的情绪,目测在未来两个小时内还有继续走低的趋势。

    以至于大半个下午,林知舟都没露出什么生动的表情,其左脸写着“生人”,右脸写着“勿进”,吓得科室里的小实习生一个个噤若寒蝉。

    闻言,林知舟抬眸好整以暇的看了温煜两秒。

    “温医生今天很闲。”

    他用了一个上扬的音调说着陈述句,听起来像是一个很委婉的逐客令。

    哦,不是像。

    他就是在逐客。

    温煜“唔”了声,一口口吃掉整个橘子:“其实稍后还会跟同僚讨论一下病患的治疗方案。”

    “那你该去忙了。”

    温煜微挑温润的眼梢:“还是不是兄弟,这么快赶我走。”

    林知舟眉头都没动一下,从办公桌后面起身。

    沿着领口解开了纤尘不染的白大褂,随手挂在衣帽架上:“我还有十五分钟换班。”

    “改性了啊,今晚不留休息室?”

    林知舟随手把外套搭在臂弯里,犹豫了一瞬:“嗯。”

    “那我也回心外了。”温煜说。

    两人一道出了办公室。

    一个上楼回科室,一个下楼去车库。

    空旷的地下车库里灯光昏暗,偶尔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寂寂寥寥的回荡。

    林知舟坐在驾驶室里,盯着手机微信那一页停滞的对话框看了半分钟。

    垂下眼来,抿紧了唇。

    到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林知舟在家门口站了一会。

    沿着玄关往前,黑暗浸泡着冰冷的房间。

    黑色描摹着家居的轮廓,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安静、清冷、没有人味。

    姜忻回去了。

    林知舟漫无目的的想着,原来她真的可以轻而易举的闯进他的世界,又那样轻描淡写的离开——这个小骗子。

    他顿了两秒,走进去关上门。

    视野唯一的光源消散。

    林知舟下意识抬手摸索墙上的双控开关。

    下一瞬胳膊就被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攥住,隔着单薄的布帛,甚至能感觉到女人指骨弯曲的形状。

    独属于女性的柔韧身躯像他靠近,如藕的双臂环住他劲窄的腰,像灵猫一样轻巧的钻进了他的怀里。

    林知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馨香,是野玫瑰混合着白檀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