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床榻之上,夙笑微睁着双眼,有些无神,但确实已经醒了。 夙颜愣了愣,昨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她终于一切安好。夙颜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已是喜极而泣:“笑笑……你吓死我了!” 夙笑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却也没有乱动,温顺地任她抱着。自己也知道昨晚突然那副模样,定是吓坏了她。余光中,司嘉也急匆匆地跑过来,一把扑到二人身上,使劲儿地晃。一边晃还一边骂:“笑笑你个死丫头,可吓死我了!别动不动就玩昏迷啊!我胆子小啊!” 夙笑不知该怎样回答,阵阵暖意将她包围,她只能伸手拍了拍两人。窗外阳光正好,阵阵不知名的花香随着清风飘进来,弥漫了满屋。三个女孩紧紧抱成一团,又哭又笑,疯了一般。良久之后,司嘉才率先放开她们,大大咧咧地吼道:“好了好了,再抱天就黑了!” 夙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还是不愿意放开夙笑。于是双手一滑,缩到了夙笑手臂的一边,赖在她身上不肯动了。夙笑哭笑不得,心中却又是几分感动,也就放任她撒娇耍赖了。 司嘉坐到床沿上,手指着夙笑的腿,问:“笑笑你能下床吗?” 夙颜闻言立刻放开夙笑,同司嘉一起看着她。 夙笑点点头,说:“我试试,应该可以。” 夙笑坐久了,腿有点麻,她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地站到床边,又在夙颜两人惊喜的目光中走了几圈,完全没有问题。 几人都高兴坏了,夙颜忍不住就要去抱一年前从千叶上神那儿讨要来的迷花错庆祝庆祝。她让司嘉和夙笑呆着,自己跑去樱花林挖酒坛子。路过外院时看到流寂,他还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的样子。直到夙颜的影子飞快地晃入眼帘,他才有所反应。 汉白玉石桌在阳光下色泽温润养眼,与流寂洁白的衣袍自成一体。四周是聒噪的蝉鸣和错落有致地花木草丛,他就独自坐着,如同坐在世界中央,大手撑着额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夙颜的心,突然就那么痛了一下。明明是那样美好的场景,昭阳当空,百花争艳,她却无端地感到一股凉意。 哥哥还没走?既然没走,为何不与自己一同进去?又为何坐在这里?夙颜转个弯,跑到流寂身前蹲着,脑袋正好放在他膝盖上。 流寂看着她跑过来,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此刻却乖乖地伏在自己的膝上,双眸亮晶晶地,似是有光。 他蓦然想到了一句话: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只是,他们的身份不对。 夙颜摇晃着他的腿,问:“哥哥你在这儿坐着干嘛呀?” 流寂笑着揉揉她的头,并不答话。 夙颜觉得这气氛着实有点沉重,自己该调节调节。她欢快地站起身,拉起流寂一同去往樱花林,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我把迷花错埋进樱花林了,还裹了好多好多花瓣在泥里边,就不知道现在味道怎么样。嗯……埋得好像有点深,挖出来要费些功夫……” “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偷走,毕竟干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这酒也算我偷来的呢……” 夙颜絮絮叨叨间,两人已寻到了埋酒的地方。此地靠近后山,不远处就有小溪流过。那溪水积了好些灵气,在这炎炎夏日很是冰凉,带得这附近一片都要凉爽许多。夙颜埋酒时没注意到此处的玄妙,现在倒是知道了。 夙颜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两把铁锹,自己一把,递给流寂一把。流寂愣了愣,诧异地望向她。 夙颜示意他拿着:“帮我一起挖啊,埋得太深了,我得挖到什么时候?” 流寂无奈地笑笑,接过铁锹,说:“去年你在这樱花林中遇见我的时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你就敢对我使小性子,当时我就觉得好日子到头了。果不其然,现在都敢叫我挖土了。”说着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地用铲子扒开堆积的花瓣。 夙颜嘿嘿傻笑,称这是同甘共苦。瘦弱的身影干劲十足,三两下便挖开一堆土。反观流寂,手里的动作有条不紊,却也不比夙颜慢。 夙颜见流寂的动作,莫名觉得心疼,那样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男子,怎可被自己拉着如此受累?她眼眶一酸,抬手便夺走流寂手中的铁锹,气鼓鼓地扔到一边去。 她才不要哥哥累着。 流寂诧异地看着她,道:“这是怎么了?” 夙颜不说话,一股脑儿地挖土,眼睛却渐渐泛涩。 流寂发现了她的异样,双手捧起她的脸,问:“到底怎么了?嗯?” 夙颜摇头,吸了吸鼻子,异常肯定地说:“哥哥你方才不开心了!” “没有。”流寂想也不想便否决。 “我是说在子衿殿院子里的时候。”夙颜重重强调,“你就是不开心了!” “真的没有。”流寂安抚一笑,“不要乱想。” 夙颜不说话了,也不想所谓的“亲自动手才有味道”了,直接施了个法,将三坛迷花错全给搬了上来。第一次不理流寂,独自回了子衿殿。 流寂望着夙颜远去的背影,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其实,她是对的! 自己刚才,岂止是不高兴。 可这中间缘由,他却一句也不能说。 # 三人一直嬉闹到了晚上,直到醉意横生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司嘉贪杯,差点醉得不醒人事,夙笑不敢让她一个人回去,便让夙颜好好休息,自己送司嘉去了。 夙颜因为白日流寂的事也是异常烦心,不知不觉喝了许多。夙笑和司嘉走后,夙颜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之前因为屋子里酒气太重,夙颜便开了窗想要透透气。可这紫烨神宫因放置了冰晶的缘故,夜晚有些许冷意,此时风一吹,夙颜便被冻醒了。 夙颜昏昏沉沉地去关窗,却看见了流寂。 窗外月明星稀,晚风习习,夜色中的树梢被渡上一层皎洁的银光。蛙鸣阵阵,夹杂着不知从何方传来的荷香,越过流寂,直直袭向夙颜面孔。流寂的发梢已有些许新生的露珠,也不知在这窗外站了多久。 夙颜双手搭在窗框上,又是烦闷又是心疼,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愣愣地望着他。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他是真的很高,自己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几步远的距离,自己也必须得仰视她。
流寂看着夙颜,欲言又止:“颜儿……” “咳咳咳……”流寂的话被夙颜一阵突如其来地咳嗽打断。她弯着腰,咳得肩膀一震一震的。流寂慌忙从窗户翻进来,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隔空取来一只茶杯,小心翼翼地将茶水喂给她。夙颜润了润嗓子,感觉终于好了一点。 流寂抚上她的额头,有些发烫。 流寂的脸色更不好了,慌忙将她带到床上让她躺下。 “受了风寒。”他说。 “哦。” “怎么弄的?” “……不知道。” 流寂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上次延寿星君的事就因为常亦楠惹哭了夙颜,他不会重蹈覆辙。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谁都不肯说话。夙颜看着常亦楠取出颗药丸化入凉水中,透明的水渐渐变为淡淡地紫色,映着白玉般的碗,很是漂亮。流寂将夙颜扶起来半躺着,把碗递到夙颜嘴边,说:“张嘴。” 夙颜不敢再惹流寂,乖乖张嘴,这药他在延寿星君处见过,于风寒杂症疗效奇佳,却苦得要命。她赴死般一口将药悉数灌下去,不料灌得太猛,呛着了。 夙颜趴在床边拼命地咳嗽,唇齿之间分明是淡淡的甜味,哪有半分苦涩。流寂眼中尽是笑意,缓缓道:“知道你怕苦,特意改了药方,只是忘了告诉你罢了!” 夙颜又是感动又是气急,一掌打在流寂肩头。流寂任她闹,将她整个放进被窝里,盖得严严实实的,说:“好好睡,明日便好了。” 夙颜拉住流寂的手,笑嘻嘻地撒娇:“哥哥你抱着我睡嘛!” 流寂不客气地拉下夙颜的手,夙颜又死皮赖脸地缠上去:“我看见人家的哥哥都抱着小meimei睡的。” “你还小吗?” “芳龄八岁,神君以为如何?” “……” 流寂认命地坐下来,夙颜依旧抓着他,生怕他反悔的样子,泥鳅一般从被窝里钻出来,半个身子扑进流寂怀里,双臂这才放开流寂,转而环上他的腰。 “被子!” “不用!”夙颜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安心心地睡了。流寂怕她冻着,运起灵力给她御寒。 夙颜病着,又喝了许多酒,很快便睡死了。流寂静静地抱着她,凝视她的睡颜。 她的皮肤很白,借着灯火之光,可以看见脸上细细的绒毛。细长的双眉,浓密的睫毛,小巧的鼻梁,娇艳的双唇,精致的耳朵,因为体质特殊而永远瘦弱的身子。 流寂一直知道夙颜很美,说她倾国倾城、绝世之姿也不为过。哪怕六界有名的美人伊红美蓝和姣池,也及不上她。 她一出生便是如此。 流寂从来都知道,也从来都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