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聚散

    光点融入手心的瞬间，星辰幻境登即破灭。

    天空变成阴郁紫色，云中闪电割裂苍穹，凄厉劈响，无数飞禽走兽奔走逃窜，更不知远处已有多少生灵涂炭。

    天地倒换，星陨辰落。

    我所立足的地方还是蜀山山门，可回头看去，屋宇残破，墙柱断裂，怨意腾腾的魔气盘旋回绕，一派萧索荒凉。

    是了，蜀山是人界修仙门派之首，人魔之战一旦开始，蜀山必定首当其冲。魔界当年可与神界抗衡，即便千年来日渐式微，他们的进攻，又哪里是区区修仙门派可挡？

    蜀山已成了这样，那师父——

    心中猛地一阵又一阵疼痛，压得我近乎喘不过气来。师父千万年修为虽在，可法力尽失，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他如何自保得了？！

    我抬腿欲走，幸好及时想起背后有期腿还虚着，捏一团灵力过去，估计大概能给他治好，便踩上一阵狂风，直截飞往高空俯瞰。

    下头的蜀山一派苍凉，时而看得见有人动来动去、有法力的光芒忽闪忽灭，可偏生没一个是晗幽，偏生没一个人顾得了晗幽。

    我跌跌撞撞踩着风在蜀山废墟里转来转去，可这次却莫名对蜀山的路线陌生得出奇，一路斩了七八妖魔，撞了九十弟子，愣是没寻到哪里有师父的半点踪迹，找得越发心急如焚，可头脑里头也越发空茫，越发不知该怎么办。

    迎头撞上熟悉的怀抱，我顾不得其他，抓着他的手直接问：“有期，你看到师父没有、你看到没有？！”

    他安抚着我肩膀道：“别担心，我方才问了位仙友，师父被安置在后山。”

    我实在是关心则乱了，只需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师父在哪里。一时眼中一阵温热，腿脚几乎站立不住，软得只有他扶着才能勉强立起。脑海中混沌糊成了一片，甚至根本不晓得之后有期是怎样把我引到后山去的。

    等我在后山恍回神来，看到此地里里外外围着七八层蜀山弟子，小车子同小黑乖乖蹲坐在树下。那群人的中央，一袭白衣的仙人正与蜀山那糟老头子交谈。除却瀑发稍有凌乱外，他看上去一切都好。

    我一路拨开人群，来到他面前。

    手脚俱全，脸色还好，也没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他怔怔地看着我，眉头微蹙，些许惊喜，些许心疼。继而走上前来，抬手将我拥入怀中，那双手在我背后轻轻拍打，一如儿时他哄我入睡的情形。

    “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我只身孤影去见辛羽，又迟迟不回来，其实，我也令他担心了。

    我点点头，紧紧依着他的胸口。

    这光景想必极令蜀山弟子尴尬，若蜀山还是平静如水的样子，我估摸着这八卦可以传上八百遍。

    但现下是什么情形我很清楚，忘尘剑和我代表着什么我更清楚。小别重逢缠绵不过片刻，我便直起身来，正正颜色，直问蜀山掌门那糟老头子，魔界入侵的事情到了什么境地。

    他不敢怠慢于我，揖个礼说了个大概。

    魔界自不周山出发，一路挥师南下，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一条线直逼蜀山而来。现下主军已至剑南，逼近蜀山，情况异常紧急。

    听他所言，我回想起方才辛羽的一丝灵识融入我手心时，告诉我的话。

    挥师南下的是她以大半灵力化出的幻影，一旦斩灭这个幻影，那么在我决定去不周山之前，魔神之力会弱许多，苍生涂炭会少许多。

    糟老头子极其心急，连连问我:“神女姑娘，可有什么办法？可有办法阻止他们？”

    我哆哆嗦嗦:“有是有……”

    他面露喜色:“是什么办法，还请神女姑娘指教。”

    一时间周围里外七八层弟子灼灼目光均落到我身上，连同旁侧的有期与晗幽。

    我挨着着围观琢磨着道:“此次来的仅是魔神大半灵力化的幻影，并无真正生命和形体，忘尘剑不会有多大作用……但只要以足够的灵力相抗，就能令其灰飞烟灭。”我虚扫视一圈，那些目光更加灼热，“一共需要……万年修为。”

    弟子丛中顿时唏嘘乍起、叹息涨落、骂声不断。

    辛羽把自己拆分开来，已是让我们捡了大便宜，可要弄得万年修为，要么蜀山弟子长老全部献身革.命事业，要么本神女军前英勇就义。但我还要去灭杀辛羽本体、血祭三皇神器，是以她给我的选择明明就只有前者。

    可她毕竟是魔，她从来没有想过，数千人性命和所有人性命的重量，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天空忽地传来一声裂响，紫电斩切长空，北面遥远的边际，隔着数十里之远，逐渐现出一团黑压压的云雾，登时电闪雷鸣，狂风骤起，本就已零零的山下草木全数被呼啦啦卷作碎片。

    那些栖居山脚的村庄，那些无辜的普通人，那些男人、女人、孩子……

    黑云之中闪下数千黑影，兵器寒光凌厉，魔气强盛得可怕，那些分明就是魔界蓄养千年万年的大军！

    我从未有过作战经验，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里外七八层的蜀山弟子外围已前赴后继地跃上苍穹，兵刃相接，仙力与魔光闪灭消长，更不知有多少魔军魔气消散、有多少头颅鲜血喷洒。

    我自知不可能置身事外，忘尘剑幻于手中，还未踏出半步，手里的剑却忽然一空。

    那把剑被晗幽抢在手里，些许仙力灌注剑上，顷刻间神力环绕他身周。

    我正欲抢回来，他竟顺着我手臂将我拽过去，相隔不过咫尺的一瞬，我觉到眉心润热，是他轻轻落下羽毛般的吻。

    那一刹那很长，仿佛万物一切都归于停滞；那一刹那也很短，一切都消逝在眨眼之间，荡然无存。

    他猛地将我回推，拿剑一划，拦天拉起一道坚不可摧的法障，直接将我、有期、糟老头子同蜀山大部分弟子挡在其后！

    我使劲砸着这法障，甚至用术法，却无论如何都弄不开，只能冲他喊道:“你把剑给我！”

    他酸酸一笑:“傻徒儿，照顾好自己。”

    那头魔族来势太猛，先前扑上去的蜀山弟子已几乎死伤殆尽，漫天魔气猖獗。眼前白影忽地一掠，他如风一般闪入层层黑气，连神力的光芒也很快隐没不见。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回来！你给我回来！”可他不知去了何处，他哪里听得到我的声音。

    一时间我只觉周围事物全数无存，六界生灵涂炭也全不在眼中，灵台更是混沌得不剩半点清明，只看得见他消失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混沌中依稀听到背后糟老头子的话:“晗幽上仙他……他正是有万年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