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争执
酒后初醒的佟骥仍满含悲恸,他同老妇话别后并未返回学校与韵荻会合,而是想去山林间寻找宛瑶,仍怀抱尚存的希冀。 却可惜整片林子布满杂草,空无一人。他怏怏不快的沿着废弃尚久的铁轨缓缓前行,漫无目的又没有理由迫使自己停驻。“小佟,”迎面传来喊声,有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高扬的马尾在身后左右摆动,是梦玫。她一把抱住佟骥,责备道:“你可让我好找,这么久只寄来一封信,我好担心。”于是抽噎起来,边流泪边上下打量,“你还好吧,有没有被传染?没日没夜的盼望能见你,哪怕一面,真担心会永久错过,幸好那些诚挚的祷告没算白费,你肯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骥还来不及诧异,慌忙将其推开,“梦玫老师别,别这样,你怎么会?”被这番话惊到,不知该从何问起。“系里谣言四起,说你表哥害了传染病,我担心你守在床边也会染上,便按照信上的地址来寻你。”这通解释令他更生疑惑,“难道韵荻没告诉你们?怎么没见她?她去哪儿了?你来找我,事先告诉她了吗?”连串的质询徒增满腔妒忌,千里迢迢赶来竟不闻他有丝毫关切,怎能不怨。“你快说,韵荻呢?是不是出事了?”见玫保持沉默,骥开始心慌意乱。“是,她是出事了,”玫歇斯底里道,“她不爱你了,不爱你了!”不等对方开口,又追击说:“你以为韵荻很爱你,肯耐心等个一年半载吗?真是太蠢了,你们男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她白了眼,怒气未消。“我不许你再诋毁韵荻,”佟骥用命令的口吻,眼神里收起了往日的温存。“刚才的话全当你昏了头,我只当一个字也没听见,你走吧。” 梦玫伸直手臂拦住他,像挽留从窗而入的轻风。那双近乎哀求的眼睛里写满痛苦,“小佟,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她的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贴上去,尽管过于主动,可至少两唇相触的瞬间令她满心欢喜,仿佛已实现毕生所愿。 然而这阵幸福短暂到眨眼间,他又猛然将其再次用力推开,用力擦去嘴边沾满的鲜红,怒斥道:“你疯了吗!我和韵荻早已融为一体,再容不得分毫,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妻子。这些你是知道的,你素来与她姐妹相称,平日也交好,怎会至此。”佟骥连连向后退却,示意她保持冷静。“梦玫老师,你一向对韵荻极为关照,待我亦是亲切,我始终拿你当自家长姐。虽无半分嫌隙,却也从未有过他想。” 梦玫心想:我跋山涉水而来,难道这句有名无实的亲jiejie便想打发了,没这么容易。她冷笑了几声,狠目相对。“难道要逼我同你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骥无可奈何,只想快点结束莫名的纷扰,早寻到韵荻问个究竟。“你少在我面前得意,活像个戴了绿帽子的跳梁小丑,滑稽可笑。”她不顾昔日情分,讽刺道,即便你拒绝了我,也不过同样是个被人玩弄的可怜虫,跟我毫无二致。可怜的你,竟不知道后院的烈火都快燎到后脑勺了。” 料到他会恼,当然,哪个男人能忍得住气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骥面目狰狞,梦玫哼了声欲要扭头走开。“等一下,话才讲了一半,什么叫后院起火,讲清楚再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暴起青筋的手,血管明显。 这次换她甩开紧抓的手臂,趾高气昂道:“我以为我们佟二爷有多大气度,看来也不过如此,装什么宰相。”略微整整被弄皱的袖口,叹口气,“你那如花似玉的荻meimei早跟老安头跑了,闹得满城风雨的,无人不知,偏偏你被蒙在鼓里,还拿她当仙女来供奉。我好心提醒你,反倒被倒打一把,真是狗咬吕洞宾。” 佟骥联系起聘用当天的整摞新书,以及山中那日无休止的嘱咐,甚至在告假时正撞见韵荻红了眼从屋里出来。难道果真?他显然有犹豫,仅这分秒的停顿便给梦玫提供了钻空的时机。“怎么你不信?这也正常,毕竟旁观者清。你想想看,有几个女人不爱钱呢,谁不愿享清福,要怪只能怪老安头兜里多了几沓子钞票。照我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垂头丧气,少个韵荻也算不得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就,”话音未落,“你给我站住!”她厉声喊道,“我就这么惹你厌烦?你若不信我,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就赌韵荻对你的爱到底有多深。”他本打算继续走,不愿理睬,可又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波澜,立在原地。“先别忙着答允。如果你输了,从此离开她,永远离开,只许陪在我身边,我们走,随便去哪里,忘了这座毫无回忆的空城。如果我输了,那我走,彻彻底底远离你们的视野。”她信誓旦旦地说,却不敢直视眼前纯净的明眸。
骥终究是答允了,他也想等待这场赌局的结果。“你刚才去哪儿了?”梦玫起先将转移话题,以打发空白的时间。佟骥编了个谎话,只说去找个旧友。见他还肯和气的同自己说话,忐忑的心逐渐平息下来。“三哥死了,韵荻又,我佟骥竟落得如此境况。老天啊,你这是要把人活活折磨死啊。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总好过继续苟活。”他撕心裂肺的呼嚎,“我要去找她,去问个清楚。”不顾阻拦,像个孤魂野鬼般横冲直撞。“小佟,即便韵荻辜负了你,你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吗?”玫拼命阻挡,可那双明亮的眼始终在游离。“小佟,我知道,我暂且还无法代替韵荻,但是我爱你的心绝不输于她啊。”佟骥第三次将其推开,“你让开!”自记事以来,从未对女孩这般粗鲁。“我爱韵荻,没有她我宁愿立即去死。”说罢,不管倒在脚边的是谁,都拦不住这匹脱缰的野马。 梦玫仍旧呼喊,一声递过一声。她觉得自己正在捧起一颗滴血的心,狠狠地砸向沉睡的大地,任凭鲜血渗入,随后干涸、凝固。此时的纯爱满含憎恶,她擦干泪,向天道:“我偏要拆散你们这对林中鸟,可由不得你!”于是赶忙起身,露出邪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