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受伤的爱
当我浑浑噩噩地奔进了寒家的院子，当我很麻木地站在寒菊子面前时，当我看着她略显茫然无助的样子时，我努力镇定了一下如怒海狂澜般的冲动情绪，颤抖着声音问：“是真的吗？” 她很窘迫又很忧伤地低下了头去。 答案的结果很明确。 理智在提醒我冷静。 “你同意了？” 寒菊子点了下头。 我心如刀绞，迟疑了下，很费力地说：“那好，我会衷心祝福你们的。” 在转身时，我看见了一双惊愕之中又带有敌意的眼睛，那是她的mama。 在我故作镇定又潇洒地走出她家院子时，就听见了身后带有哭腔的喊声：“火羽——” 我没敢回头去看一眼。 也听见了她妈在说：“菊子，你别这样——” 在不远处我看见了有些惊慌失色的mama。我觉得双腿麻痹了一样难以再支撑了我飘飘乎乎的身体，就蹒跚了几步扶住了让我再熟悉不过的那棵大柳树上。在饱尝撕心裂肺的痛苦之时，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悄无声息地尽情流下双颊—— 这时才发现，原来“爱情”竟会是如此懂得折磨人的东西！ 在他们的举行订婚仪式那天，我也去参加了，没听家人的劝阻，更没顾虑病体尚未康复，没有了爱情还是有友情的！我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当起了“服务员”，沏茶倒水的又迎来送往的，而且还是满面春风的样子，简直是比我订婚还高兴呢，够朋友吧？但可是，给我的感觉竟像是强作欢颜的妓女在接客！ 宁悦然家里的人客还真不少呢，这要跟他爸爸是个小村长有一定的关系吧。 我想尽量躲避开两个人的视线，却在别人的祝福和赞美声中让我羡慕又嫉妒的心痛！在一阵天旋地转里，还是失去了企图扮演角色里面该出现的风度。在一片惊呼声里，我悠悠转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手被光彩夺目的寒菊子紧握着，她在泪流满面里喊着我的名字。 我很勉强地对她微微笑了笑说：“对不起！请不要哭。” 我闭上了眼睛，在拒绝她的眼泪，甚至是满怀怜惜地不忍心看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你们知道吗？她的眼泪会更加把我的心给泡碎的呀！ 从那天起，我就足不出户了，只有全身心的投入到写作的过程之中才会抛掉痛苦的，更多的时候是在别人面前装出来的。家里人见我没被失恋击垮都感到很欣慰。我之所以不想跨出家门，就是怕碰见宁悦然和寒菊子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更确切地说是怕看见两个人同时在一起，会让我感到尴尬和难堪的，不见也会减少心痛的。 他们两个也偶尔来我家的，还好的是不是成双捉对，但在拘谨之中缺少了往日的自然，这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友情是永远也取代不了爱情的！心里有了隔阂就会产生距离感的。 我觉得属于我的爱情，失去了公平竞争，却被宁悦然用卑鄙伎俩谋杀了。 在宁悦然上学的那天，我还是去送他了，当然还是有寒菊子的了。 在站台前，不管我是怎么使劲儿也找不到恋恋不舍的感觉了，而且表现的是少言寡语，路上就连寒菊子的话也不多，我发现她比从前沉默了，是订了婚就变得成熟稳重了吗？或者是在这送别未婚夫的情景下觉得心情未免沉重了些？相比之下，还是宁悦然依旧是显得那么从容和开朗，谈笑风生，我很羡慕没有多愁善感的人，其实人活的就是一种心情而已！ 也许人家是个光宗耀的大学生，再加上家里有个漂亮的未婚妻吧，在这两项“桂冠”下还不能心满意足吗？ 而我呢？和他一比就好比是石头比美玉了，只能是剩下黯然逊色的份儿了！一想到这就惭愧的有些无地自容，在人生的这场戏里我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也许，正是因为我不敢和他比，所以才自卑的没有勇气跟他去争夺爱情的权利，菊子嫁给他会比嫁给我幸福的！ 他的前程是一片光明，而我的则是一片黑暗。 客车在悠扬的气笛声中进站了，宁悦然微笑着搂住我的脖子低声说： “请记住，君子有成人之美，却没有乘人之危的哦。以后我不在家时，菊子就拜托你多关照了。” 我为他给我下达的任务而啼笑皆非，很是麻木不仁地回了一句：“你大可放心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肯定是自鸣得意的了。他又神采奕奕地看着寒菊子，伸出了手来，我知趣地转过了身去，一种说不出的疼痛又袭上了心头。衣襟被扯动了一下，见是寒菊子在拉我。 就听宁悦然哈哈大笑道：“非礼勿视，你真是个君子。” 见他的手还在伸着，我好不为自作聪明而羞愧！我们三人的手叠放在了一起，他慷慨激昂地说：“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加油，二位保重，寒假回来时见！” 他的话给我带来了微微的感动，他说完就随着乘客走向了列车，在车梯上他很有气派地朝着我们挥了下手，让我想到了电影里的某位将军。 宁悦然是被山东建筑大学录取了。 列车由慢变快的像条爬行的蜈蚣远去了，这时我才发觉有些麻木的手还在举着呢。就见寒菊子对我微微一笑，这时也觉得她好像是一直没说什么，大概是临行前早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吧？我迷迷糊糊地想。 我俩沉默地走进了候车室，那里络绎不绝的面孔都是陌生的，在他们的眼里我也是陌生的。走出了候车室的门，我立刻掏出烟来点上一支，猛吸了两口，心里好像是才平静了许多，我认为烟这东西有奇特妙用。我还在想刚才甚至是都没敢看寒菊子是会什么样的表情。 “他刚对你说什么了？”寒菊子在问我。 “他——他让我照顾你。”我揶揄着说，说出的每个字都如刀子在剜心，难过的直想哭。 她似略有所思一下，看了我一眼，低低地嗫嚅着说：“你也该找个女朋友的了。” 我立即有了一句话却没敢说出口，那就是：“你有了对象了，还难为你能替别人着想呢？” 我苦笑了下说：“茫茫人海，知己难求！” 她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就叹道：“我已无心寻觅！” 我看着她有点儿不安地躲开了我的注视，就明白地想到，我的纯洁爱情和真诚的友谊只能是深深地被埋藏在心底了！ 她没抬头说：“你的烟养成瘾了，太勤了对身体有害。” 我说：“烟酒已成了我的两大嗜好，也许直到死才能跟它们分开的了！” 她匆匆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匆匆地低了下去。让我惊讶地看见了，在她的眼里有着晶莹的泪光。 我说：“以你优秀的学习成绩，也应该和他一起上大学的。你没考上，让人怀疑，真是可惜了！” 她犹豫了下，幽幽说道：“要是我上大学了，可是——” 她没有说完的话，让我一直在猜测着。 四年，四年是漫长又短暂的等待，四年之后，我爱的人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我没有勇气问她有关和宁悦然的事。 那时我就恍恍惚惚地在想一件事，好像是在还没读完小学时，有一次我和宁悦然去寒菊子家找她，她mama就笑着对我俩说：“反正是你们俩都对我们的菊子这么好，就看将来你俩谁能考上大学了，谁要是能考上我就把她嫁给谁。要是都考上了，那就来个择优录取。” 在我千百遍地想这件事时，就认为是有过的。如此一来，我就更加是追悔莫及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是该好好用功学习的，如果说我也考上了，也有机会跟宁悦然一争长短的了。 宁悦然隔三差五的就回来一封信，也会给我写的，内容是询问我的近况，可我却是觉得像是在侦察敌情一样。我本来是行云流水一样落笔成章的，可在给他的回信中却吝啬了言辞，“友谊”二字的含义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在我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寒家履行我承诺下的义务时，也明显的察觉到寒菊子的mama就对我改变了从前亲切的态度，总以疑神疑鬼的眼神儿来看着我。说起她来还有个很文雅的绰号呢，是“成语大嫂”，这大概是和耳鬓厮磨的夫君有关，在日夜熏陶下养成的习惯。倘若要追根究底这绰号的来源，我则怀疑是跟那个“杨二爷爷”有关，属于他富有智慧的杰作，但在“死无对证”下也无法确定了。在我走上写作的这条道路时，爱用成语也是受了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由于我和寒菊子之间有着过密的频繁来往，我就在她mama的眼里变成了“图谋不轨”的那种人。这意思好比是说，会把我当成了偷香窃玉的盗贼来看待来防范的，生怕她名花有主的宝女儿被我这个偷心贼给拐骗了。也许是在她眼里看来只有天之骄子一样的宁悦然才是她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她这个徐娘半老之人，世俗气太重了些，也总在脸上略施脂粉挽留年轻容颜，这无可厚非，不过却让我在想，她会不会也像是骑驴吃豆包，会把脂粉也要乐颠馅了一样。看在她对我不冷不热的份上，只有在心里气恼。与宁悦然相比之下，我这个无业游民确实是有些惭愧，其实在我的心里自己是骄傲无比的，说句真心话，我并没有把像宁悦然这种大学生放在眼里，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区区一个大学生难道就了不起了？就可趾高气扬了？就可前程似锦了？就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并不是只有考上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人各有志，在此也就不多说了，多了怕有误人子弟的重大嫌疑。总之，将来的大学生会遍地都是，没什么稀奇的。请别挑剔像我这种“孤芳自赏”的人毛病好不好？就让我保留点儿虚荣心吧！ 还是寒菊子她爸的话让我听了既感动又舒服。 “听菊子说你在写小说？” 我不好意思地说：“是的，只是没阅历和素材，所以——” 我感觉有种“不自量力”和“自取其辱”的那种感觉。 他却慈善可敬地说：“国家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比较容易，要是培养出一个真正的好作家来却是相当的困难了，这得具备个人才华。你要记住的是，对于搞写作的人来说，阅历和素材只能起辅助作用，最为重要的是有一颗充满智慧的大脑。写作不能随波逐流，要别具一格才行。” 我则羞愧地说：“屡遭退稿，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挫折感让我身心疲惫！” 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未免有些委屈和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