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书斋公子
最后两字被温简给制止住了，狗子被这一打岔，也忘了疼，气哼哼想着自己才不是胆小鬼，入了屋内，自己找到装水的大岗，想去洗手，哪里知道踮着脚尖蹦了几下也够不着。 丫丫正帮着母亲做事，回转头不见狗子，赶紧去找。 “狗子，做什么呢，阿娘不是说过不让你乱跑的么？”丫丫叉着腰生气说。 狗子回转头，脑袋瓜子左右摆动，没发现父母，才低声道：“嘘，姐，对面jiejie有东西吃。帮我洗手。” jiejie？ 丫丫狐疑回过头，想着对面就只有一家棺材铺，以前娘亲阿爹都拘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 “狗子，你又嘴馋了，阿娘都说过你很多回了，不要随意吃别人的东西。”丫丫生气的教训，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一点让她很不安心，不说左邻右舍，除开棺材铺子，这条巷子多数人家都给自己弟弟吃过东西，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吃着百家饭了。 “你明知道阿娘说隔壁闹鬼，住那儿的人都晦气得很，让我们不要接近……” “姐，是很香很香的糕点……”狗子插嘴。 “……阿娘还说……”丫丫被狗子一打岔，刚想好的话忘记了，只好再去想阿娘说过啥。 “好像桂花一样香，又香又甜。” “……” “样子也好好看，白白嫩嫩的，比大包子还白。” “……那好吧，我们过去看看。”丫丫迟疑了，又补充了一句，“就看一眼。” 两人洗了手偷偷溜出门，就见到门外果真站着两人，正是那对面两个小jiejie，丫丫偷偷看了看两人几眼，没发现她们脸色变差，反而觉得更精神了。心里不由翻起嘀咕：阿娘说对面闹鬼，住在里面的人会被吸了阳气，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像也不是这样的。 见两人出来，温简笑了笑，看了看丫丫面色，分别拿出一块桂花糕和一块桂花红枣糕递过去。 狗子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丫丫却迟疑了下，阿娘说过自己要以身作则，给弟弟带个好头，不要让他乱吃别人的东西，可是……真的好好看又好香，以前从没有见过。 狗子把那桂花糕一口就塞了进去，小嘴鼓得如同个胀气的癞蛤蟆，把丫丫唬了一跳。她赶紧去抠狗子的嘴巴，急道：“你小心噎着，等会儿娘又骂我了。” 哪里知道狗子鼓着的腮帮子很快就消了下去，只留下她满指头的糖渍。 狗子吃到了美味，哪里还忍得住，渴望的目光又看向温简递给丫丫的桂花红枣糕。 “姐，好吃，好好吃。”狗子拉了拉丫丫的衣角，却斜着眼角看温简的手。 丫丫也闻到了香味，狗子口中呵出来的气也勾起了她的馋虫，不过她咬着牙道：“谢谢两位jiejie了，这需要多少铜子，我，我……”若是告诉阿娘，她会不会又被骂？ 温简摇头笑道：“我们才到这儿，是你们两姐弟提醒我们，这糕点哪里能收钱。”说着不由分说的把那桂花红枣糕塞入丫丫手中，拉着温雅离开。 丫丫看着两人的背影，愣怔了片刻，才低头，就见到狗子望着糕点流口水，她嘀咕了声“馋猫”，扯下一小块塞入狗子嘴里，自己轻轻咬了一口，果然是人间美味。 她欢喜得想一口吃掉，却想到阿爹阿娘，这一个迟疑，就听见门里面一个声音吼道：“丫丫，你这死丫头哪里去了，还不快来给你爹帮忙。” 丫丫慌张的把那剩下的糕点往嘴里兜里随手一放，赶紧拉着狗子进门。 巷子左侧是九十七号铺子，鉴于“龙门镖局”这个招牌太响亮，温简怕里面有人rou包子，决定避开，这会儿就站在九十四号铺子前踌躇。 里面也不知是什么人？会不会很难说话？会不会不近人情赶她们离开？ 温简深呼吸，决意迈出第一步，做生意，一不要脸，二不怕死，成功就离得不远了。 她轻轻敲了敲一边的门，嘴里道：“可有主人在？”咚咚咚，声音回响，打破了“韵斋”的静谧。 趁着这个靠近的机会，她从半开的门中往里望，却发现一个屏风半遮半掩，只露出一角来，那一角是个书柜，上面依稀摆放着书籍。 果然是个书斋。 在棺材铺子旁边的书斋，可有什么生意？ 温简心里泛着嘀咕，却揉了揉脸，让自己堆上笑容，又想着既然是书斋主人，脑子里又出现了桂花树下的那个模糊身影，想必这样的人会很清雅，而且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向来对鬼神敬而远之，想必最多就是客气的推辞罢了。这样一想，神情也从容了不少，只眼却定定看着那屏风处，好奇真正的儒生是何等模样，脑子里自顾自的画出了一个捋着胡须的长衫儒雅老者形象。 片刻后，屏风后却转出一个八九岁的小童，面容稚嫩，却板着脸，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对着两人拱手为礼道：“敢问两位姑娘，所谓何事？” 温简心道这大概就是书童了，行动间却不见怠慢，笑道：“这位小哥儿，我们是我们是九十六号的新住户，以后专做糕点凉茶营生，初次见面，想请你们尝尝这糕点。” 那小童低头看了眼温简挽着的篮子，就见她揭开白色幔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碟子，谨慎递了过去，神情略微有些惊奇。 “这是……桂花枸杞糕？”那小童眯着眼看了下，迟疑道。 温简笑道：“正是，我们昨日才搬过来，一应工具简陋，做出来不太好，让哥儿见笑了。” 那小童却笑起来：“看卖相，只怕比风记的还好看，你太谦虚了。” 风记？ 看来是糕点铺子，温简在心头记住，俗语说同行相忌，以后说不得要远着点。 小童接过来，对温简道：“等等，我给我家少爷尝尝。” 闻言，温简又赶紧道：“既是少爷也在，这儿还有两种不同的味道，一起尝尝。”又从里面拿出两个小碟子递过去。 那小童两手拿了三个小碟，入门不顾。 温简温雅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得里面传来声响，片刻之后就见到那小童跑了出来，手中只有三个碟子，递过给温简道：“我家少爷也很是欢喜这种味道，就多谢两位了。”顿了顿又道，“以后每日可否送两块桂花红枣糕来？” 温简大喜，自然连连点头道：“自是可以。”强自压下心头兴奋，又道，“每日俱是一样，可要换换口味？” 童子摇头道：“我家少爷脾胃虚弱，吃这个好些。” 温简明了的点头，想离开，却想了想又道：“在商言商，说不得得罪你家少爷了，以后这糕点是每块五个铜子，你们看可好？” 那童子有些鄙视的看了温简一眼，傲然道：“你们怎的这般市侩，我家少爷会在意这点子小钱？” 温简涨红了脸，低头轻咳一声，默默在墙角画圈，她这不是怕收费贵了会吓跑客人么？但是成本什么的，挺贵的好吧。把丑话先说在前面，也免得以后生了龃龉。正要说两句客套话离开，却听得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斥责：“司画，怎生同人说话，还不快些与人道歉。” 司画小童脸色一变，瞬间红了脸，赶紧弯腰打躬作揖道：“两位姑娘，是司画失礼了。” 就听到身后翕翕索索声响，循声望去，屏风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衣角，依照温雅的眼光，只觉得这料子虽然称不上昂贵，却也是殷实人家才能穿得上的布料，针脚细密，柔软光滑。 衣角下是一双黑色皂靴，目测有四十三码左右，落地无声，脚步从容。 温简慢慢抬头，看见了腰间系着三阳开泰的玉佩，待到最后看清楚面目，却不由得一愣，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十八九岁模样，正是先前在药店看到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见了温简温雅两人，面上神色自如，只温和笑了笑，拱手道：“小童失礼，还望两位姑娘不要介怀。” 温简却道：“司画说得也有道理，是我太市侩，铜臭气浓。”心底里苦笑，却又有些腹诽，好歹这是条商业街，就算是开书斋，那也是做生意，做生意也分个三六九等，好没道理。 那男子却转了话道：“你这糕点入口即化，香侵肺腑，确实不错。这隅宁城中也算是独一份了。若在其他地方，可是要十个铜子。”他的话音略微有些低沉，很是柔和，听起来如同一根羽毛般挠着人的心脏。 温简很是喜欢这种声音，人家又是道歉又是表扬的，心里的那一点不快也烟消云散，笑道：“郎君喜欢就好。” 寒暄几句之后离开，那男子和司画小童一起入内，门却没有关，仍旧半开着。 温简偷偷回头看了眼，半开着的门户，依旧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原本有些阴郁的地方，仿似就在一瞬间多了些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