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怀璧其罪（２）
※※※ 玄武城郊，黑河蜿蜒流淌，同黄土中州第一大淡水湖泊天池合流。 黑河水乌黑如墨。日光涂抹，河面闪烁火花般璀璨波光；天池却纯净湛蓝，琥珀般晶莹剔透，水平如镜。它状如倒挂葫芦，犹似一滴晶莹珠泪，悬挂于玄武县城外。河流、湖泊流域相夹，中间形成一岛，因状若神龟卧伏，取名磐龟岛。岛上有山，灵蛇夭矫，名曰灵蛇山。 湖泊以北，黑河环抱，重峦叠翠。因山脉状如蛤蟆，取名金蟾山。山脉夹缝中有一汪溪水汇聚的水泊，名曰地池。 金蟾山、灵蛇山一大一小遥相呼应；天池与天池也是一大一小相映成趣。玄武城郊天池黑河流域也由此形成了山中有水，水中有山的局面，风水颇佳。尤其登临金蟾山俯瞰，感觉天池、黑河、灵蛇山阴中有阳，金蟾山、地池阳中有阴，状若飞鱼环抱的太极。 黑水魔窟便坐落于磐龟岛上。出了县城，龙剑生、潋滟随同黑水魔窟的人登上了天池岸边一叶轻舟。艄公肤色黝黑，两颗晶莹水珠挂在胸膛之上，晶莹发亮。他手持竹篙，随手一撑，船直往湖心射去。 轻舟在水平如镜的蓝湖泊上留下了一道箭也似的涟漪，缓缓地向两旁扩散开去。 远处，磐龟岛犹如磐石大龟，逼人而来；而金蟾山，仅仅只是天边一抹淡青。天色阴沉，湖面水平如镜，倒影着远处的鲲鹏、天边的金蟾二山，如诗如画。 黑水魔窟的两人自始至终头戴斗笠，面罩黑巾，不苟言笑。龙剑生对武慕北未能到玄武县城亲自迎接颇为不满，因此他也不发一言。也许是旅途困顿，在轻舟之上龙剑生双目微合，闭目养神。他手执枯木法杖，一动不动，唯有一袭青绸大氅在湖风中微微飘扬。 轻舟驶到对岸，天已完全黑尽。夜幕降临，星月循行。宇文欢燃起火把，同蒋铁山当先引路，龙剑生、潋滟二人尾随而行。火光掩映之下，龙剑生面色铁青，步履稳健。 磐龟岛密林深深，小径幽幽。黑夜之中，林风如泣如诉。四人沿着岛上小径来到灵蛇山脚下，登上盘山路，越爬越高。 黑水魔窟是山腹中一座巨大的洞窟监狱，而在山体表面，仅仅只在山巅处有几间精舍。快到山顶时，月里嫦娥掀开黑色面纱，将些许月华清光洒向大地，灵蛇山被镀上了一层银辉。借着清光，远远看去，山巅草木掩映之中，隐隐可见黑色的屋瓦飞檐。 清光如水，犹似一个黑暗中的领路人。四人又沿着山路大约走了一炷香，到了山巅玄武山庄。 走进山庄正厅的时候，武慕北正坐在椅子上，品着一碗香茗。待见到龙剑生，他满脸堆笑，走了过来，拱手道：“龙老弟，想煞兄弟了。”龙剑生没有答话，笑了笑，目光中却满是不悦。 武慕北丹凤眼，八字须，手摇摺扇，踱八字步，风流倜傥，温文尔雅。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黑水魔窟窟主，倒像是县衙里的师爷。 他穿了一件颜色艳丽的对襟长衫，烛光之下，略显花哨。一阵寒暄后，两人分宾主坐了下来。潋滟、蒋铁山、宇文欢分别立于两人之后。 武慕北道：“五天前我接到禀报，说青龙会的朋友会驾临黑水魔窟。岂料是龙总舵主您亲自前来，未曾远迎，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青龙会由青龙七星组成，负责拜火教徒的组织，管辖五门四十五会，而龙剑生为青龙会总舵主。他略微拱了拱手，武慕北继续道：“未知龙总舵主此行所谓何事？” 龙剑生侃侃而谈，道：“武窟主，日前传闻，极北冰川狐妖现身江湖，妖法之高深，连蓊蔚森林血窟、灵异冢、绿树精灵等都俯首称臣。妖族各个部落纷纷归顺，纷纷臣服，看样子该狐妖欲待统一妖族，成为妖皇。不知您可有耳闻？” 龙剑生口中的妖族，正是多年来活跃于辽东青州和极北琼州的血灵族。该族由无数部落组成，族人均是兽人，部落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多年来，血灵族四分五裂，各个部落纷纷裂土封王，并且不断滋扰，残害百姓，已经严重危及到中原光明帝国的政权，是中原正义之士最为头疼，切齿痛恨的一股异势力。听到龙剑生的言语，武慕北道：“这是目前江湖上流传的一件大事，愚兄早已听说了。” 龙剑生道：“兄长可知此狐妖来历？” 武慕北站起身，踱着八字步，皱眉凝思道：“妖界四分五裂，各个部落之间互相残杀。一直以来，妖界狐族蜗居于极北冰川，依附于龙族，算不上最强的。比起绿树精灵和蝶族自是远远不及，就是血窟和灵异冢都有所不如。不知这狐妖族里突然出了什么英雄人物，如此厉害？” 武慕北在说到龙族的时候，龙剑生斜眼看向潋滟，眼中异芒一闪即逝，随后说道：“前一段我帮中一个兄弟，就是因为被蝠妖咬伤，被弄得半人半妖，彻底给废了。” “血窟？”武慕北略微吃惊：“哦，有这等事？血窟已经向狐妖臣服，看来也是妖狐所为了。”说着，他合扇于手，右手执扇柄不停敲击左手手掌，扇柄末端紫玉扇坠晶莹剔透，道：“教主归天，足下我拜火圣教正值改朝换代之时。按教中规矩，应该迎接光明圣女回归，担任教主，主持教中大务。否则，一旦教中失了大统，派系林立，很容易被妖族踩进来。” 龙剑生道：“此言不错。自从明尊东渡以来，拜火教在中原落地生根也有几百年历史了。传到玺释教主手中，更是雄霸江湖，建功立业。教主不幸归天，眼下又出现妖狐这等事，的确需要一个像玺释教主这般的英雄人物将大家团结起来。前辈辛苦创下的基业，总不能毁在我们这几个人手中吧？” 龙剑生侃侃而谈，武慕北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自然听出了龙剑生这话里的意思。他踱着八字步走到厅门口，目光冷冷地向后撇了一眼，皱眉思索，良久，叹了口气，道：“但愿明尊庇佑吧。” 龙剑生站了起来，他一袭青衣大氅，手持法杖。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威风凛然，不失为江湖大帮派总舵主身份，道：“我此行目的，一则是妖魅肆虐，和武窟主讨论降妖除魔之计，二则是讨论教中大事，想听听眼前形势下，武窟主的看法。” 武慕北微微一笑，道：“哪里，龙总舵主抬爱了。其实足下最为重要的是迎接圣女入主中原，我等在圣女领导下，如心使臂，如臂使指，自然似一人一般了。” 龙剑生点了点头，道：“武窟主说得是，圣女是圣教的活佛，凡我圣教中人都敬若天神。由她出面，自然能凝聚人心。” 两人扯了些江湖闲事。不一会，一个身披斗篷的黑衣女子走了进来，对武慕北道：“爹爹，酒席已经备好了。”武慕北点了点头，指着龙剑生道：“青烟，快来见过你龙三叔。” 黑水魔窟和青龙会均为拜火教分支，黑水魔窟窟主武慕北和青龙会总舵主龙剑生也同为拜火教使徒。平素，他们也以兄弟相称。拜火教“四大使徒”之中，论年纪，武慕北排第二，龙剑生排第三。这女子是武慕北的女儿武青烟，因此，他叫女儿叫龙剑生为龙三叔方才不失礼数。 武青烟面罩黑巾，斗篷风帽遮面，看不清脸色。她走到龙剑生面前，盈盈下拜：“武青烟见过龙三叔。”见过龙剑生时，武青烟风帽中的眼眸，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龙剑生身旁的白衣男子潋滟。只见潋滟这张脸俊美得近乎妖艳！武青烟自来颇有定力，此刻也不由得一愣，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小侄免礼。”龙剑生跋扈嚣张，然则对女子，尤其是年轻女子颇为客气。这时，他铁青的脸庞上才露出了难得的微笑，道：“小侄女我印象之中，还是个小女娃，没成想现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更为难得的是，早已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武青烟微微欠身，退到一旁。她目光望着龙剑生身后的白衣男子，细细琢磨。 武慕北随口寒暄，道：“哪里哪里。小女自幼顽劣，好舞枪弄棒，不喜女红。愚兄虚活四十，足下只有一女，怕变生不测，才将‘蛇吻剑’传给她。她自幼调皮捣蛋惯了，只不过徒仗兵器之利。承蒙江湖中人看得起，在你龙三叔面前，哪敢妄称扬名立万？” 龙剑生微微一笑，道：“虎啸、龙吟与蛇吻，我拜火圣教年轻一辈三大高手，这可不是虚的吧？任谁都知道，青烟侄女，此刻已然是我拜火圣教的头号刺客，极其擅长暗中的刺探和追踪，犹似暗夜精灵一般。如若谁犯了教规，她可以在短时间内及时地搜集到证据，将案犯绳之于法，是你武执法的有力臂助。” 武青烟小小女子，却从小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坦然受之。武慕北却谦道：“哪里，龙老弟过奖了。” 龙剑生赞道：“后生可畏！虎父无犬子，强将手下无弱兵。黑水魔窟少窟主，加上这把令江湖中恶人闻风丧胆的‘蛇吻剑’，简直是如虎添翼。如果我有这么如花似玉又武功高强的女儿，那青龙会帮中之事，我也要省心多了。” 武慕北道：“龙吟公子不就是你们青龙会的人吗？” 龙吟公子和武青烟齐名。他是青龙会氐星分舵的人，自从龙剑生当上了总舵主，他就很少在帮中露面，也几乎不参与帮中之事。说到龙吟，龙剑生略微有些骄傲，至少少年英豪中青龙会也占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在武慕北面前太丢脸。只听龙剑生道：“他是在我帮，不过长年外出，很少回帮中。”他看着站在武慕北身后亭亭玉立的武青烟。这女子此时虽然毫不起眼，其实是个厉害人物。她曾经在蓊蔚森林用蛇吻剑一口气斩下数十个妖孽的人头，端的是非同小可。龙剑生想到此处，微微皱了皱眉头。 随后，武慕北就在玄武堂内摆开宴席，宴请青龙会总舵主龙剑生。宴毕，亲自送两人去西厢客房安歇。 ※※※ 送完龙剑生，武慕北、武青烟父女去了武慕北书房。 武慕北颇为臭美，这间书房布置得古香古色，颇为考究。然则华贵有余，书卷气不足，总有些附庸风雅之嫌。点上烛火，武慕北端坐书案檀香木椅上，眉头紧锁，脸色阴郁。他那件蓝色对襟长衫，在烛火摇曳之下，泛着艳丽的光芒。武青烟站在父亲身前，问道：“爹爹，你看龙三叔此行的目的，究竟所谓何事？” 武慕北凝思半晌，方缓缓地说：“青龙会成立的初衷，原本是为了组织五大州的拜火教众。自从教主仙逝，龙剑生霸气外露，青龙会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个人势力。由于青龙会负责组织教徒，因此管辖着五门四十五会数以千万计的拜火教徒，因此青龙会在他手下越做越大，他越发不将周遭的人放在眼里。只是我就奇怪了，他这人平素特别爱摆臭架子，放在平时，他来黑水魔窟，定要便告天下，然后坐着八抬大桥，敲锣打鼓，在青龙会那帮牛鬼蛇神的前呼后拥之下方才来到这里。此次，他居然只字不提就亲自前来，身边也只带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酸秀才，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武青烟斗篷风帽无风自动，仿佛她微微点头。刚才在大厅里，武青烟死死地盯着潋滟，端详良久，实则是用意颇深，并不仅仅是对俊美少年的倾慕。此刻，她道：“以我看来，跟他一同前来的白衣男子，便大有文章！” 武慕北抬起头，眉头一轩，道：“哦，那年轻人的来历，你可曾打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