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怀璧其罪（１）
青锋闪动，剑芒如雪。剑光将黄色光斑印到雕花黑木屏风后潋滟清秀的脸庞上，耀得他睁不开眼睛。 剑光吻向屏风外白衣男子的脖颈，无数血雨犹似雪中梅花，从空中飘落。血点透过两扇屏风间的缝隙溅在潋滟脸上，他清亮瞳仁中溢满惊恐。 那清秀华贵的白衣男子跪伏在黒木屏风上，那双绝望的瞳仁近在咫尺，对潋滟充满无限的怜爱与留恋。潋滟眼睁睁地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弱，体温越来越低，体会到了生命的消失和死亡的降临，心中无比恐惧。 咻地一声剑刃破空之声传来，身后剑芒入体，那人双目圆睁，瞳仁骤缩！随后目光逐渐弥散，生机也一点一滴消失殆尽。那无边绝望透过屏风缝隙射来，潋滟难忍透骨的恐惧。 半空中又是一道电光闪过。 潋滟猛然坐起！ 自己坐在王城客栈床铺之上，四周一片昏黄。 烛台灯火泛出昏黄毫光，铺陈在王城客栈里，将室内涂抹得隐隐绰绰。 潋滟擦拭着脸颊上沁出的冷汗，心道：“原来适才是一场恶梦。mama的吻！老子怎么经常做这个梦呢？”经此一梦，他睡意全无。这王城毕竟是皇城，他索性起身，穿衣束带，准备到外面走走，以排解心中由于恶梦带来的郁闷。 出了客栈，但见王城夜晚苍穹如墨，天际如盖。月华初上，繁星如棋。夜幕之下，辛江水缓缓流淌。 圆月、繁星、江岸旖旎垂柳和万家灯火均倒影在江水之中，盈盈抖动。月光之下，江心烟雾萦绕，飞翔白鹭隐约可见。 江岸柳堤垂柳依依，青灰色栏杆雕龙刻凤，古意盎然。栏杆每隔十步有一石柱，上刻楷、草、行、隶各种字体的“王”字。垂柳之旁，间或有石桌、石凳，供游人憩息。 潋滟在江岸柳堤负手而行，闲庭信步。他眉毛高挑，鼻直唇细，清亮瞳仁灿若晨星，下巴上有一道竖痕，清秀中略带粗犷，儒雅中微含野性。 他走了一阵，在路边酒馆买了一壶花雕，一碟花生，在垂柳下石凳上坐了下来。遥看江中景色，艄公手持船桨，荡舟江中，江面泛起阵阵箭似波纹，湖面星光碎裂。他端坐江边，只感觉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恶梦带来的郁闷随之一扫而空。 正自陶醉于江水醉人景色，旁边突然一声冷笑。 潋滟回头一看，只感觉眼前一亮。 右手斜前方不远处石桌旁，坐着一个红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年纪。月光、星光闪烁之下，她乌云堆鬓，深蓝色瞳仁美丽中略带忧郁，樱嘴娇艳得几欲滴出水来。她把盏自饮，冷笑道：“亏你还有此闲情逸致。” 潋滟略微有些纳闷，问道：“我们认识么？” 红衣女子嘴角略带笑意，燕语莺声，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请了。”说着，抿了一口手中美酒，放下酒盏，在身前精致青花瓷碟里拣了块桃花糕，送入樱唇中咬了一小口，空气中沁出甜腻的桃花香气。 潋滟更加纳闷，欲待相询，只见旁边突然走来一群泼皮。为首是一条光头醉汉，手提酒坛，袒胸露乳，踉踉跄跄。月光之下，他胸口浓密毛发黝黑发亮，走到红衣女子身旁停了下来，乜斜着醉眼，四周酒气熏天。 旁边几个小厮弓腰驼背，也纷纷碎步走到红衣女子身旁，其中一人道：“哎哟，小娘子，官人不在啊？哥儿几个陪你怎样？”红衣女子看着潋滟，微笑咀嚼桃花糕，毫不理会。 光头醉汉摇摇晃晃，走到石桌旁勉强站定，将酒坛放到石桌之上，坐了下来，眼睛直瞪瞪地瞪视着红衣女子。半晌，他举起酒坛，道：“来！我们喝酒！” 红衣女子仍然没有理会。潋滟对红衣女子颇有好感，站起来走了过去，道：“姑娘，我们走吧。” 光头醉汉转过头，瞪视着他。几个小厮趁机起哄：“哪来撮鸟，滚一边去。” 红衣女子没动，嘴角噙笑，笑望潋滟，仿佛早已把他看穿。 “哟！”旁边小厮开始起哄。 红衣女子笑脸依然，对潋滟道：“公子浑身充满灵泽之气，贵族血统果然不凡。” 潋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道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无言以对。 红衣女子看他一脸疑惑，道：“小女子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高贤，大慰平生。” 潋滟大惑不解。 众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潋滟，齐道：“你这厮好不识相，还不快滚！” 潋滟皱了皱眉头，道：“姑娘，我们还是走吧。” 光头醉汉一拍石桌，嘭地一声，站了起来，走过来揪起潋滟衣襟，走了两步，往地上一扔，边扔边道：“滚！” 啪地一声，潋滟摔倒，头磕在青石地上，眼前金星乱冒。潋滟大怒！霍地站起，戟指光头醉汉，骂道：“mama的吻！哪里来的泼皮，在此撒野！” 红衣女子收敛笑容。随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几朵桃花从她手中飞洒出来，分击几个小厮。 几个小厮只觉热浪滚滚而来，被她漫天飞洒的桃花击中，倒在地上哇哇大叫，道：“好烫，烫死我了！” 余下那条光头醉汉，见这女子素手一挥就将人放倒，面如土灰，大惊失色！心想莫非这女子会什么妖法？深夜独自在这河边，难道是哪座荒坟里的女鬼不成？他吓得背脊冷汗直冒，酒瞬间醒了大半。 不过，他也不是软脚虾，壮着胆子，往嘴里吐了两口唾沫星子，双手搓了搓，握着拳头冲了过来。 红衣女子左手拣起一块桃花糕，送入嘴中，右手食指在拇指上轻轻一弹，手上红芒一闪即逝。一股劲风从手中飞出，光头醉汉被劲风一刮，霎时酷热异常！他顿时被卷得腾空而起，犹如秤砣落水般噗通一声掉入江心，溅起丈高水花，犹似银珠万斛。 红衣女子缓缓站起，素手一挥，又是一道红芒闪过，几个小厮悉数飞起，噗通、噗通全部掉入江心。随后，她几个起落，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话，在潋滟身畔回响：“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 潋滟回到客栈。 不知何时，龙剑生来到了他的房间，独自打坐。他身旁斜靠着一根枯黄法杖，表面被摩挲得发亮，显然等待已久。 龙剑生是拜火教青龙使徒，管辖青龙七星以及五门四十五会教徒，权力极大。义父虎王孙入狱，潋滟流落江湖，后来被龙剑生收留。此后，龙剑生不远千里，带着他前往黑水魔窟，从而途经王城。 他和龙剑生没什么共同语言，对今晚之事只字不提，走了过去拱了拱手，算是招呼。 龙剑生一袭青绸大氅，身材矮小，却气场十足。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潋滟头上的淤血，道：“你到那里去了，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两人原本陌生，陌生得无话可说。潋滟道：“没什么，我出去散了散步，不小心跌了一跤。” 龙剑生也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不过他对此也没什么兴趣，只要潋滟回来，他也就放心了。他看了看潋滟，道：“小心点。” 龙剑生语气中颇见关心，随后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翌日，苍穹甫现少许鱼肚白，两人就踏上了前往黑水魔窟之路。出了王城，折返北上，朝登紫陌，暮踏红尘，向黑水魔窟进发。 两人足足走了五天。五天后，到了玄武城。 玄武城是黄土中州重镇。虽然比不上王城繁华，却也是车水马龙，行人如鲫。二人找到一家客栈歇脚。甫一落座，旁边走来两条头戴斗笠，披风鼓荡的汉子，低声问道：“阁下可是青龙使徒？” 龙剑生斜看了一眼，道：“正是老朽。” 两人相互对视，随即肃然起敬。抛开龙剑生手中势力不论，单单是使徒的地位，在拜火教中便是非同小可！两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十指张开呈火焰之状，躬身以下属之礼参见，道：“圣光普照，圣火熊熊。拜火圣教斗星蒋铁山、宇文欢，奉黑水魔窟武慕北窟主之命，在此恭候多时。”黑水魔窟是拜火教监狱，窟主武慕北是拜火教玄武使徒，也是执法使徒。他同时管辖负责守卫黑水魔窟玄武七星，而斗星正是玄武七星之一。 龙剑生抿了口茶水，手缓缓一抬：“免礼。” 两人起身，并未入座。龙剑生伸手在桌面上一擦，问道：“你们窟主现在何处？” 其中叫宇文欢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转瞬即逝，道：“窟主尚有要事在身，他说在魔窟恭候。” 龙剑生冷笑道：“哦，你们窟主真是贵人事忙啊！”言下颇为不悦。 蒋铁山面有难色，道：“窟主不知青龙使徒亲自驾临，未曾远迎，怠慢之处，还望赎罪。” 龙剑生平素极爱面子，讲排场。武慕北和他同为使徒，而他千里迢迢前来玄武县，武慕北居然未曾亲来，令他颇为气愤。他眼角深蓝色苍龙刺青微微抽动，面色铁青，牵着潋滟拂袖而去，离开了客栈。 蒋铁山、宇文欢生怕得罪了青龙使徒，连忙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