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章 悲歌唱罢龟虽寿 别赋声中人竟寥1
一片黑羽,突破了乌金剑的防御。 薄而锋锐的羽毛边缘,擦着秋知叶脖颈血管而过,险险地割出一道细痕。 虽然仅有一片黑羽能够从千万次冲击中突围而入,怎么想都是偶然,秋知叶也似乎未曾在意,只是打起精神更为堤防。 但在坤藏看来,这就是自己剑道彻底的失败。 因“独清”而起的破绽,再次被印证。 ——难道秋水剑所谓无敌的真相,竟是如此? 坤藏心中越发了然,一颗剑心也就越发焦躁。 以秋水剑意之“量无穷”,分出一剑护住秋知叶,并非出于善意。 他只是想再次验证,继护持左翩翩未果之后,心中对于“独清”二字的猜测,是否为真。 但那一片貌似偶然突破而入的黑羽,则彻底击碎了坤藏心中的一丝希望。 秋水剑,乃是屠戮之剑,私欲之剑;而非救人之剑,仁者之剑。 坤藏惨笑一声,收了流水之意,身体由虚化实。 不只是秋知叶,就连白疤都为坤藏这一举动吃了一惊,万千鸦羽的攻势为之一滞。 但在下一瞬间,那些原本围攻秋知叶的黑羽仿佛立即找到了正主,纷纷带着尖锐的嘶鸣,划破空气冲阴之葭袭来。 ——时无止! 坤藏剑心一凛,双目如电圆睁,整个人的识海一片空灵。 在他眼中,魂园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一切是如此的安静平和。 ——他能够看到每一片黑羽上的细细羽丝,在气流中微微震动,还有空暇去慢慢细数羽丝搏动的次数。 ——白疤在魂树枝叶的掩护下,绕树而飞,与赤血剑周旋着。这头自大的畜生,居然还在躲避的间隙,用鸟喙梳理着翅膀的翎毛,一下,两下……每一次啄动都被坤藏尽收眼底。 ——魂园老墙之外,鼠为和左翩翩已经和赶来支援的鸟羞等人会和。鼠为被齐根切断的脚踝边缘,有一滴鲜血将落未落;左翩翩的手,在那个奇怪的荷包上,捏了四次…… 坤藏深吸一口气,一个提纵跃上了魂树——这棵古老而神秘的植物,似乎正被来历不明的剧烈高温所灼烧,水晶般的树干和枝叶正在变红……熔化,但那种可怕的高温根本来不及从树干的表面传递到坤藏的脚底,因为这种温度的传递实在太过迟缓,慢得还比不上坤藏悠闲抬足的间隙。 这便是,秋水剑意“时无止”。 如果说“量无穷”是持剑者对宏远微近的空间之测度,那“时无止”就是对动静缓急之掌控。 此剑一出,万籁俱静。唯有持剑者,仿佛以无厚入于有间,自由漫步于大千世界中,红尘尽皆玩偶。 坤藏又往前一步便已经来到白疤的身前。 这只鸟儿,还来不及将鸟喙从翎毛中抽出,但那只灵异的白色眼睛,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危机的出现。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坤藏慢慢地伸出右手,掐在了白疤的脖颈上。 那只常年握剑的手,稳健而有力,下一刻,应该就能听到白疤颈骨传来一声脆响。 如影随形的赤血剑,也已经近在毫厘,寒光如水,柔柔波动,即将从鸟儿的胸口透穿而过。 然而,昏鸦毕竟不凡,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整座魂园突如暗夜降临,漆黑一片。 “夜幕”。 一片寂静中,坤藏听到窸窸窣窣如同落雪一般的轻响,那是万千羽毛在失去了掌控者之后,尽数飘落的声音。 同时,有如钝刀割rou般的一击令人牙酸的剑鸣,在缓慢的时空中传来。 最后,坤藏的右手随之一空,脖子折断的脆响并未如约而至。 夜幕迅速散去,魂园中再次恢复了昏沉的光线,依旧来自于越发孱弱晦暗的高高穹顶。 一注热血在时间恢复正常之后,溅射在坤藏面上,糊住了他的眼睛——那是赤血剑伤敌的明证。 坤藏知道,白疤重伤之后,已经消失无踪。 他心头一松,如同木偶般从魂树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魂园青砖之上。 “时无止”,并非他现在的境界可以随意发动的。 持剑之人,眼中万物如蜗速蚁行,其实只是因为自身之速度比平常快上十倍百倍之后产生的错觉。 rou体凡胎,骤然将速度提升到如此迅急,筋脉骨骼都几乎碎裂。 今日,只是险胜而已。 秋知叶眼见尘埃落定,并未去扶起阴之葭,而是拼着一身内伤,纵身跃起,来到到魂树梢头,一把端起那个觊觎已久的昏鸦之巢。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凌乱无比的鸦巢之中,除了一滩腥臭乌黑的脓血,仅剩几枚破碎的水晶蛋壳,在脓血中浸泡着。 哪里有昏鸦幼仔的影子? 秋知叶急火攻心,一口本已被压住的鲜血噗地喷了出来。 他一阵眩晕,站立不住,好不容易撑着树干想要稳定身形,却被灼热的树表烫了满手的燎泡。 秋知叶连忙收手,一双嫩藕般的手掌伤得颇重,心中反倒冷静下来:“魂树乃是河图巨龟以其心血所孕。如今魂树熔融,河图之心必亡,只不知是何等通天彻地的手段,居然能够令河图之心****?”
此时,一场恶战落幕,鸟羞等人才敢护着左翩翩进入魂园。 鼠为和左翩翩倒还罢了,怡秋四候及骆养性,是初次见到这黑血横流的修罗杀场,饶是心智坚定,也倍感震惊。 “你家主子力拼昏鸦,险险胜之,你们快去救护吧。”秋知叶说完这句,再不愿多谈,趁众人向着坤藏围过去的时候,走到鼠为身边。 “你可还能走动?” “小伤不打紧。” 鼠为明明脚踝尽断,血流如注尚未包扎。这番听到秋知叶的问询,仍然咬着牙跛着脚回应道。 秋知叶点点头,既不安慰,也不多说,从地上将自己旧时的袍子捡起,裹住赤条条的童身,光着脚往魂园外走去。 身后,鼠为跛着一只伤腿,三步一爬地跟着。 一主一仆很快消失在拾遗谷内越发晦暗的天光之中。 “坤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左翩翩检视了坤藏的情况,并无大碍。 坤藏躺在左翩翩散发着少女淡淡清香的怀中,一股倦意袭上心头。有一瞬间,几乎就想如此睡去,再不醒来。 听到左翩翩的询问,他睁开眼睛,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痛得要命。 头顶上,苍穹的天光正在熄灭,魂树也已经熔融得再不成形,滴滴灼热的晶华,在青石砖上烫出缕缕青烟。 “祝融圣者的煮海式,果然已达‘抱怀若鼎,虚沸沧海’之境……”坤藏挣扎着站起,“按当初之约,圣者诛杀河图,但鼋灵血珠尽归我有,你们可曾得手?” 诸人面面相觑,只好由鸟羞上前,将绝地十丈却发现血珠踪影全无的经过告知坤藏。 坤藏闻言,并未动怒。而是沉吟片刻,突然眉头舒展,露出微笑。 “望帝秘宝,当在眼前。”坤藏深深凝视着魂树熔融殆尽的躯干,“河图血脉枯槁,精血所凝之宝珠,自然不会再存于血脉中。河图有灵,自有藏宝之法……” “天地既变,定有斗转;鼋灵七星,当随血脉流转,汇聚于河图龟心之处。” 说罢,坤藏手指魂树,眼见一树晶华已经只余一段丈许高的主干,仿佛有一个天大隐秘即将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