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新时代的麦客
“以后用机器割麦子是大趋势，你算是走到前头了，打算买个啥样子拖拉机？我帮你参谋参谋？”李耒看了看他周围，没有发现他父亲吴河东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当年跟他一起给自家割麦子的女子，于是便问，“你爹和你对象呢？你俩早就结婚了吧？” “早就结婚了，娃都会打酱油了，当年结婚的时候李老师写的字可是帮我涨了不少脸；我爹当年干得太辛苦，割麦子把腰累坏了，医生说是腰肌劳损，不让他干重活，现在在家帮忙带娃呢。”吴顺昌叹了口气，腰肌劳损几乎是每一名麦客的宿命，长期高强度的弯腰劳动，出现这样的毛病是迟早的事情。 “我媳妇跟我说，咱老了不能像我爹一样，晚上睡觉都睡不好，躺在炕上直哼哼！所以让我借了点钱，来你这买个拖拉机，以后就坐在拖拉机上帮人收麦子，收的又快挣得又多，还累不着腰！所以我就来了！” “你娶了个好媳妇儿，嫂子说得对，开拖拉机虽然也辛苦，但总比拿镰刀割麦子强，而且麦子割完了还能帮人脱粒、帮人犁地！过来我带你去看个合适的型号！”李耒带着吴顺昌进到工厂里。 “八匹马的拖拉机，结实耐操，修起来也简单，你买了之后有师傅教你最基础的修理办法，三天就能学会，遇到再复杂的问题，还可以打电话过来问，我这边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随时给你解答，要是这样还修不好，我们还会派人上门去修，你们卫津那边就有我们的修理部，不是太忙当天就能到，只收配件的成本费，既便宜也不耽误你干活！”李耒拍着自家销量最好的拖拉机说道。 “我见过人开这个帮人拉货，确实皮实，就是能不能安割晒机啊？”吴顺昌抚摸着拖拉机的机头，满脸都是喜爱。 机器收割小麦一般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收，用割麦脱粒一体化的联合收割机直接收割麦穗吐出麦粒，另一种就是割晒，所谓割晒机就是一种特殊型式和用途的收割机，能够割倒小麦禾秆，将其摊铺在留茬上，成为穗尾搭接的禾条，以便于晾晒的谷物收获机械。 不如割麦脱粒一体化的联合收割机那么方便，但也有自己的好处，首先是便宜，联合收割机倒是省力省时间，机器开过去就直接能收获卖力，但是也贵，眼下普通农民还很难买得起。 其次有些地方的小麦不适合直接收割脱粒，因为土地干湿度不一样，也造成了同一区域内的小麦，有的已经黄了，有的还是青的，这样的小麦要是直接收割成麦粒，成熟度也不一样，麦粒质量层次不齐，所以需要先把小麦割倒，割倒之后通过太阳晾晒，达到麦粒干湿度一致的效果。 最重要的一点是趁着麦子较湿的时候收割，此时的麦粒和麦穗结合度比较强，收割的时候不丢粒，能最大程度保证收割效果；要是等黄了再收，就会有很多麦粒落到地里，产生很多不必要的浪费。 所以很多地方都会采取割晒的方式，既可以避免损失，也可以保证麦粒质量一致；同时还能避免暴雨对收获的影响，麦收季节最怕下暴雨，一下雨这一季的麦子必然会遭受惨重的损失，而提前割好晒在那里，看到要下雨赶紧去田里把晾着的麦子收回来就行，如此就能减少气候对收获的影响。 “能，这个就是了。”李耒指着一台满是金属齿的机器说道，这就是割晒机了，割晒机作业部分由带切割器的割台、拨禾轮和输送带组成，割台顾名思义就是割麦子的，拨禾轮用以引导茎秆、扶持切割、并清扫割台，防止已割茎秆在割刀上堆积而造成堵刀，输送带把割好的麦子送到旁边平铺。 李耒指着各部件一一解释，“我们当初设计这个割晒机的时候就要求结构简单、皮实耐操，这么设计不容易坏，万一坏了也好修。” “这个多少钱？”吴顺昌越看越喜欢，他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坐在拖拉机上，在突突突的发动机声中，穿过金黄色的麦田，身后留下一道堆放整齐的麦穗，远处还有许多手持镰刀的麦客正用羡慕地眼神看着自己。 “拖拉机跟割晒机加起来一共三千块，现在割一亩麦子四个元，你靠镰刀一个收麦季才能割多少？用这个一季最少能割一千亩地，这就是四千块，刨去油费还有你在路上的花销，一季就能把拖拉机钱赚回来，到时候你再配个脱粒机帮人脱粒，配个犁耙帮人犁地，农闲时候帮忙拉货，一年最起码赚两台拖拉机！”李耒帮他算了一笔账，和当年相比，麦客的工费这两年又涨了。 “现在光说不管用，走，我带你去旁边麦田，你亲自上手试一试，觉得好用了再买！”李耒知道买割晒机的人最关心什么，所以便在农机厂附近租下了几片地，专门用来给他们进行演示。 提前跟这些地的主人商量好，你这一亩地今年大概能打多少麦子？咱们约定个数字，我们免费给你收割脱粒耕地，到时候称下重量，要是超过约定的数字就算了，当我们白帮忙；要是最终产量低于这个数字，低多少我们补多少钱，这样的话农民怎么也亏不了，所以他们都很愿意和农机厂合作。 “能行！能行！”在老师傅的指点下，吴顺昌先把割晒机安在拖拉机前面，然后坐上驾驶座，熟练地发动机器，握着扶手就向外开去，他早就学会开拖拉机了，而且看样子手艺还不错，拐弯什么的都是一次过。 这台演示用的拖拉机是特制的，驾驶座可以坐两个人，老师傅先给吴顺昌演示，“看到没有，这个就是开关，打开就可以开始割麦子了，遇到堵刀就按这个，一般情况都能解决，要是解决不了就按这个停下，然后去前面看！记住了，出现任何问题都必须先按这个彻底把机器停下才能去检查，不然就有可能被割伤，这都是血的教训！” “记住了，记住了！”吴顺昌连连点头，割刀割刀名字里面带有刀字，而且割麦子那么利索肯定锋利地很，那是得小心些。 拖拉机突突突地从田这头开到那头，回头一看，往常一个人需要忙活上大半天累得腰酸背痛的大片麦子，都已经被割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边上，只需要有人拿绳子、或者直接扯一把麦秆拧条绳捆起来就能挑回家去。 “这也太方便了吧？”吴顺昌惊喜万分，他暗暗盘算，就这个收割速度，一个割麦季收割一千亩地还真不成问题，不，李老板儿还说少了，要是自己揽活勤的话，割上一千五百亩也不是没可能，一亩地四块，一千五百亩就是六千块，两台拖拉机加晾晒机就到手了！ 发财了发财了，等年底的时候买台电视机去，爹忙活了一辈子，现在干不了活在家里闲的难受，给他买台电视机让他解闷，他辛苦这么多年，也该享受下了。 以前当麦客，最发愁的就是活太多干不过来，现在有了拖拉机和割晒机，吴顺昌的烦恼就变成该怎么揽活了，光靠以前积累的那些老主顾，怕是几天就割完了，剩下的时候就得重新找活干，这可不太容易。 差点忘了我现在有拖拉机了，拖拉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跑的比人快，只要我每次都赶在大部队之前抵达目的地，那不就有大片的麦田等着我去割了么？ “学会了没有？没学会我再给你演示一遍，学会了你就来试试，有啥不对的地方我提醒你！”老师傅的服务很到位。 他的话打断了吴顺昌的幻想，坐在那里一遍回忆老师傅的操作，一遍进行模拟，“发动拖拉机之后先按这个，然后对准麦垄开过去就行了吧？遇到堵刀先按这个，不管用再按这个，然后停车下去检查！” “对，看我说简单吧？一遍就学会了！你先试一试，然后我再教你其它的！”老师傅就喜欢这种学得快的，自己教起来省力。 开了三个来回，最基本的操作吴顺昌就学会了，这也跟李耒的要求有脱不开的关系，当初在设计的时候，他就要求机器操作越简单越好，现如今农民的文化水平还不高，复杂的话他们学起来就太麻烦了。 学会了基本操作，接着再学进阶技能，比如调整割晒机的宽度、高低，如何解决堵刀问题等等，预计三天的课程，吴顺昌两天就学会了，然后交钱开着崭新的拖拉机离开。 离开之后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像往年一样，沿着河阳、长罗、外黄的麦客迁徙线行进，等割完了外黄的麦子，老家卫津的麦子就熟了，正好带着钱回家帮家里割麦子。 在河阳的时候很好接单，这儿的人都知道李耒开了个农机厂，生产的各种农业机械都很好用，早就有人开始用割晒机收麦子了，所以他们对这种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看到拖拉机过来，就有人喊吴顺昌去割自家的麦子。 第一天吴顺昌就挣了六十块，这还是在没干满全天的情况下，回忆起过去辛辛苦苦一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才挣几块钱的时候，吴顺昌就感慨不已，看来这步路算是走对了，不光挣钱多，而且还不用担心老了跟爹一样难受。 哎，要是早些年就有这种机器就好了，爹也不至于落一身病，我连开着拖拉机走四方，换着干活多轻松啊。 想着想着吴顺昌就笑了，当年也不是没有割晒机、拖拉机，可自己买不起啊，而且也没资格买，只有公社才能卖到，私人去问人家理都不理你。 起码我现在是有拖拉机开了，将来尽量供娃娃念书，他要是念得进去，我在外头拼命挣钱给他交学费，他要是念不进去，那就跟我一起开拖拉机，总归有一碗饭吃饿不到肚子，要是干得好了，盖新房娶媳妇儿都不是问题。 晚上在主家吃完羊肉烩面，主家给他收拾了床铺，让他在自家休息，要是以前吴顺昌就答应了，但是今天，他收拾收拾铺盖卷，直接就睡到了拖拉机车斗里，他觉得这地方睡得才舒服。 一觉醒来，下意识摸摸腰，一点儿都没有酸疼的迹象，感觉格外神清气爽，吴顺昌嘿嘿地笑了。 在河阳转了几天，吴顺昌带着厚厚的钞票前往长罗，长罗的情况比起河阳来就要差一点儿，这儿的人对割晒机接受度不高，吴顺昌废了好半天口舌，才说服一户人家同意让他用割晒机帮忙割麦子。 割完了还不停地挑毛病，说什么麦茬太高没有收割的干净，自己还得放火烧麦茬，最后扣了吴顺昌两块钱。 但有了第一户人家，第二户就容易找多了，这次吴顺昌提前说好，麦茬太高的事儿他不管，主家扭扭捏捏争辩了几句，见没有便宜可占也只好让他去割了，早点把麦子割了他也安心，至于烧麦茬这都是小事儿。 等到外黄反而更顺利了，最近外黄的天阴阴的，老百姓都害怕突降暴雨让自己一整年的辛苦泡汤，所以一见有割晒机过来都抢着雇，吴顺昌比较有原则，先割了老主顾家里的麦子，才去给其它人割。 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干活，一直干到看不见才结束，钱倒是挣到了，腰也没伤着，可屁股实在是顶不住了，拖拉机突突突的响，颠上一整天，差点把他的屁股颠成八掰儿。 可这总比腰疼要好得多，割完外黄的麦子，吴顺昌终于可以回卫津了，开着突突响的拖拉机进入卫津，吴顺昌顿觉意气风发，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精神抖擞地走进县里最大的百货商店，当他抱着一台电视机出来，似乎看到了无数羡慕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