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劝小叔换车
一家子吃过晚饭。胡晨跟着老妈和小叔，三人到楼棚的粮仓上放谷子。 老妈放粮，小叔就用绳勾勾住箩筐的绳索，从两米多高的木半棚吊下来。而胡晨就现在地面负责脱钩。 一担谷子分成两担，这样轻一些，两个人挑也没那么累。 小叔和老妈一人挑着半担谷子前往村子里的辗米厂把稻谷退壳。 胡晨手里拿着两把手电筒站在中间，一把照着前面，一把照着后面。 这个时间点，辗米厂早就没人在。 到了辗米厂，小叔从胡晨手中拿过一把手电筒，前去老板家里叫人来开门。 农村就是这样，有时候去小卖部买瓶酱油，都得去田里喊老板回来。 好在晚上时间，人都在家里，只过了十多分钟，小叔就带着辗米厂的老板来了。 在这不到十平米的小厂子里，进去后老板就把三相电闸合上，机器的轰鸣声在狭小的房间中中来回震荡，胡晨的耳膜嗡嗡嗡地作响。 把稻谷倒进机器入口的大漏斗中，随着机器的转动，一粒粒白色的米粒像瀑布一般趟过一层滤网，落入箩筐之中。 而脱粒后的谷壳被机器辗成粉碎，又抽去另一道出口，变成喂猪的糠。 当然，糠这玩意人也是可以吃，加水揉搓成饼，放入加了猪油的热锅之中煎熟，对于没吃过饭人，可能会觉得味道其实挺不错。 当然，饲料店买那种糠绝对不能吃，鬼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 十多分钟辗好一担谷子，老板切断电源停机之后，又打开机器的盖子，把遗留在里面的米粒一一清扫出来，拿个小铲子装好倒进胡晨的箩筐里。 这是老传统了，以前的人吃不饱，所以更珍惜每一粒来之不易的米。 前前后后又忙碌了一个多小时。 胡晨和小叔一人提着一个装满白米的蛇皮袋，告别之后也离开了家里。 刚才还热闹的家中，瞬间又变得安静下来。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轮回吧，这天父母看着子女离开家里，未来的某天，我们也会看着子女这样离开家中。 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小叔的货车是一辆前四后八的解放牌九米六围栏货车，车厢上已经装满一车杉树。 以胡晨老司机的目光一看，根据货物的方数和轮胎被压扁的程度估计，这车货物应该在三十到四十吨左右。 已经属于严重超载了！ 以前国家的政策是让你们放开手去干，讲究多拉多载。 而如今，查超重之类的查的非常凶，抓到就是罚钱！ 可是做这行的都懂，如果不超重多拉点，不仅连白开水都没得喝，还会赔得底裤都不剩！ 拉开车门，叔侄两个合力两两袋米提上车头。 小叔插入钥匙后扭动打火，发动机转动后，微微踩下油门，开始为车子打气。 货车和小车不同，不是打着火就能开，如果气压不够，货车是开不动的。 打气打了足足十多分钟，小叔才踩离合挂档，沿着弯弯曲曲的县道缓慢行驶。 论驾驶技术，胡晨自问是比不上小叔，拉的这么重，在这种山路上行驶，他在副驾驶看着有点慌。 以前从事货运和胡晨后来从事货运之时，入行是有很大区别。 以前入行，需要师傅手把手的带。 刚上来，你连摸方向盘的机会都没有，首先作为学徒就是跟车，还要学修车，最后才是学开车。这一步短则三年，长则七八年。 此外还要学会看地图。 那时候可没有导航，去没去过的地方，只能拿出地图找路线。 还会时常走冤枉路。 因此，这个年代的司机驾驶技术都非常出色，就连修车技术也很厉害，基本上驾驶途中碰到车子出了问题，都能解决。 而到胡晨入行那个时期，也就是一五年左右，只要你会开车，要去哪里手机直接导航就行了。 若是车坏了，还能在地图上找修车的过来直接处理。 方便的很！ 同时，驾驶人的技术也是参差不一，一些刚在学校拿驾照出来的，应聘的时候就装老司机，结果一倒车就把车后灯干碎的人不在少数！ 这条县道从家里到市里，也就四十多公里的路程，因为这路况，基本得开上三个小时以上才行。 叔侄两个一路都没有说话，因为大车拉重货，走的路况又不好，需要精神高度集中！ 直到过了蛇山水库这节路，快到胡晨学校时，两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胡晨甚至还抹了一下冷汗，刚才在水库的有几个弯道上，路面上有几个不小的坑，导致车身的倾斜度都很大，胡晨差点都以为要翻车。 小叔慌不慌不知道，反正胡晨心中是挺慌的。 干这行的，都是拿命换饭吃啊。 虽然胡晨知道小叔是老司机，开车一直都是以稳为主，但搭车的人和开车的人，对于车辆的感知是不相同的。 胡晨觉得危险，而小叔会觉得有把握，问题不大。 此刻，胡晨不禁想跟小叔谈谈未来如何发展。 如今开这个车，跑山路实在危险极高，而且运价也不高。 想了想，胡晨打破车厢的沉静，开口道：“小叔，你的驾照应该是A证吧？” 小叔目光自然盯着车前目不转睛，恩了一声。 “是A照，怎么了？帮我点支烟。” 开货车的人不一定喝酒，但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一定是个老烟民。 闻言，胡晨在车头挡风玻璃处找到一盒五块钱一包的红河和打火机。 抽出一支放进嘴，点燃后吸了两口，以保证烟头不会灭，然后再放到小叔的手指之里。 “小叔，既然你都升了A照，那就换个挂车开吧。” “我有一个同学，他跟我说他老爸也是开货车的，前年的时候换了拖车，如今一个月找四五万不成问题，除去一切开支，最少也有一两万。” 嗯嗯……无中生友系列，想说服小叔，就得让他知道赚钱多，这样才有想法。 这个时候，挂车还不是遍地走，收入还是可以的。 哪像胡晨重生前的一两年，开货车的司机都是拼命地买挂车，价格都打烂了。 运费不够油钱的货物，别人一样照拉不误，卷得卡友们死去活来。 一听收入这么高，小叔着实震惊了下！ 说实在，如今胡晨所在的这个小城市里，挂车也没几台，这些消息自然无从得知。 他如今一个月开车的收入最多也才几千块，碰上车子要修，有时候还得倒贴钱。 小叔有些不信道：“真有那么高？” “挂车车厢长就有十三米，拉的也多，运价也会比这台解放贵，所以肯定赚的多的。” “而且挂车也不便宜，车头加车身，最便宜也要四五十万，所以开出的价格自然会高些。” 小叔心动了，但一听到三四十万的价格，顿时泄气。 “若我有三四十万，还开个屁车啊。” 对于全身家当只有这台解放车的小叔而言，三四十万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他这台车如今放到二手市场，也就只值个六七万而已。 而这台解放车，还是他奋斗了二十年的成果，从少年时十五六岁就进大山的林场里帮人砍树，到买台手扶拖拉机拉木头，再换翻斗车拉砖沙。直到最后这两年才开上前四后八的九米六！ 小叔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奋斗了十几年，幸幸苦苦地才攒下这台车。 可以说，这台车就他的命根子，也是是家里最大的资产，更是唯一收入来源！ 胡晨道：“听我同学说，他老爸的车是贷款买的，一年就回本了。” 小叔从月入八万的消息回过神后，反而冷静地出奇。 沉默片刻后，小叔看了胡晨一眼，反而对他说教道。 “小晨，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他们赚的多是人家的事，每个家庭的状况都不同，若是见他们赚了钱就去学他们，结果并不一定是好的。” “你读书也应该听过一句话，似我者俗，学我者死。” “别人的路，并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凡事不能只看好处，若是我卖了这台车，去贷款买挂车，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从此要背上几十万的债，意味着我要重新找货源，意味着家里起码几个月就断了收入，那时候吃什么喝什么？你弟弟meimei还怎么上学？” “这样风险太大了，就算能贷款买下车，一旦没有货拉，每个还得还贷款，又从哪里借的到钱？那些利息钱，可是要人命的啊！” 小叔目光注视着车前的方向，语重心长。 胡晨听了后，沉默不语。 是他想的太理所应当了。 站在小叔的位置上，如今换车确实不合事宜，如今他一个女儿上小学，一个小女儿读幼儿园，居城市有大不易，换车的风险太大，会推把家庭推向困境，推向泥沼，推向深渊。 “不过，如今开九米六愈加难捞食了，等以后日子松点，再考虑其他吧。” 小叔话锋一转，叹息道。 胡晨听了点点头。 “还是小叔想的周全，是我只看到别人赚的多，就想的理所当然了。” 听小叔的语气，他还是有所心动的。 但现实中更应该结合自己的处境，做出适合的选择。 虽然这个选择不一定正确。 如今，既然种子已经在小叔的心里埋下，胡晨倒也不急了。 只要小叔有意去打听这方面的消息，他迟早会心动。 换车的计划也会慢慢提上日程，这个计划，按照小叔稳妥的性子，就是如何把风险降到最低。 过了水库到胡晨学校这段路，较为平坦，小叔摇下车窗弹着烟灰，神经也较为放松。 还抽空看了胡晨一眼。 看着胡晨端坐沉思的模样，小叔笑了笑。 道：“小晨，感觉你长大了啊，都会开始为我考虑了。” 胡晨侧过脸看着如今的小叔，额头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长期熬夜的开车，眼圈有些浮肿与暗黑，不过他头发还是乌黑的。 他不禁想到十七年后小叔，头发已经黑白交杂，虽然生活好了一点，但因为子女都上高中读大学，还有房贷车贷要供，压力反而更大了。 “嗯，已经长大了。” 胡晨点点头，承认道。 总归是三十多岁的灵魂和思想，没法再和同龄的少年们一样无忧无虑。 平坦的路途车速总是要快一些，没一会，透过黑夜已经看到学校的轮廓。 在进学校的路口，小叔停下了车，开口道：“东西可拿齐了？” 胡晨拿起两个袋子，一个装衣服，一个装着笔记和课本，确定没有遗漏后，再拿起一袋大米准备下车。 “都拿齐了，小叔你开车小心，一路顺风。” 胡晨说罢打开车门。 小叔却是意外拦住胡晨。 “等等，给你十块钱。” 小叔从裤带中掏出一个破旧的黑色皮质钱包，从几张散票中抽出一张十元递到胡晨的面前。 胡晨摇头拒绝道：“奶奶已经给有生活费了，够用的，小叔你留着。” 说完不给小叔塞钱的机会，逃一般下了车。 十块钱并不多，但是小叔打开钱包时，胡晨却看见了，里面也就四五十块钱而已，一块两块，几毛的都有，十块钱已经是最大一张了。 开着十多万的车，身上一百块都不到，这是每个司机常有事吧。 生活从来都是如此的拮据。 然而，在胡晨关门时，小叔把钱揉成一团砸到车下胡晨的身上，佯怒道：“给你就拿着，一家人客气个啥！” 说罢，直接发动货车。 胡晨本还想扔回车里，无奈小叔已经挂档准备起步，只能大声喊道。 “谢谢小叔。” 小叔挥了挥手，启程离开。 胡晨在地上捡起揉成一团的十块钱，慢慢把它打开揉直，看着小叔的货车尾灯慢慢走远，直至消失在远处的弯道上。 捏着十块钱，胡晨沉默良久。 此刻，胡晨比重生前更渴望金钱，更渴望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 有钱不一定快乐，但百分之九十九的忧愁却能用金钱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