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阔气

    进了前厅，却见十三贝勒正笑眯眯地背着手等着，苏贞百里笑着便要行礼。十三贝勒哈哈一笑，抢先一步将苏贞百里扶住，笑着说：“可不敢让解元郎给咱行礼，怕要折寿”，苏贞百里听了，知道他在说笑，也笑嘻嘻的就坡下驴，没再继续行礼。两人落座，接过下人奉的茶，十三贝勒喝了一口，瞅着苏贞百里道：“真真是没想到，九如竟是读书的种子，乡试折桂可算是给咱旗人大大长了脸，原想着这两日去侯府恭贺的，却不想你先上门了，今儿可得好好喝两杯才行”，说罢便转头吩咐人准备酒宴。苏贞百里见他性情比上次开朗了许多，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打心底里高兴，借着闲话的功夫，又详细问了医治腿病的情况。十三贝勒却是调皮的站起来，来回蹦了几下，兴趣来了，竟在前厅里打了一趟拳法方才罢手，“怎样？咱这身手比你这个大内侍卫不差吧？”，苏贞百里一手扶额，无奈道：“十三爷莫要开玩笑了，我那就是个花拳绣腿，做不得数的，倒是十三爷才是真功夫，看这情形，腿病已然是好了，这才是可喜可贺之事呢”，又说起林泰师徒的情况，十三爷有些惋惜道：“治好以后，林师傅与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又护理了一段时间，已然痊愈了。我原想着荐他入太医院的，可林师傅不乐意，看的出来是有顾虑的，他又念着山东老家的事情，执意要走，前几日辞了行，回老家去了，我差人一路护送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言语间颇有些惋惜和遗憾。苏贞百里默然，却也劝解道：“原本就是我强迫人家来的京师，如今十三爷已然痊愈，他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十三爷不必挂怀，回头我再差人补上一份厚礼，再让阿玛知会一下山东提督府和地方官员，多加照顾便是了”，十三贝勒听了点点头，不再谈此事，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便有下人禀报酒席已准备好了。十三爷笑嘻嘻的把住苏贞百里的胳膊一同去后厅，一边走一边说：“九如且随我来，今儿还有一件喜事需你点头才行，却是我要占你个便宜了”，苏贞百里听了却是一头雾水。

    到了后厅，却见桌上不过是七八样菜品，两壶小酒，周边侍候的丫鬟爷只有两个，另有一个二十六七岁上下的贵妇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进来的两人。苏贞百里见了心中一惊，微微低头，有些迟疑地看了下十三贝勒。十三贝勒冲他摆摆手，说道：“咱们满人没那么多规矩，这是咱的大福晋，听说你来了，特意来谢谢你，你不用拘谨，另外一件喜事却要她来告诉你，我是做不得主了”，说着一把将苏贞百里拉进了厅里，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看的兆佳氏并两个小丫鬟捂着嘴笑了起来。

    三人落了座，苏贞百里索性也放开了，着实陪着十三贝勒喝了几杯方才作罢。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兆佳氏将两个丫头支出外面候着，又出去吩咐众人不得随意靠近，方才回来坐下，与十三贝勒对了一个眼神后，方说道：“原早该去侯府的，只怕贸然上门又让人觉得唐突，又赶上九如参加乡试就更不好去打扰了，倒要给九如道个歉才好”，苏贞百里听了谦虚摆手道：“福晋如此说倒教我惭愧了，十三爷于我侯府有大恩，这事情本就该是我们做的，福晋切莫如此，不然回去后，被我阿玛知道了，少不得给我一顿棍棒吃了”，说罢三人都笑了起来，十三贝勒说道：“你小子就这张嘴厉害，混不似你父亲笨嘴笨舌的，他若敢打你，只管到我这里来便是，定叫他知道厉害，咱这个做叔叔的总能护着你一二的”，苏贞百里听得一愣，心里有些感动了，这“叔叔”二字一出，十三贝勒便将自己认作子侄晚辈了，皇子认亲可不是闹着玩的。苏贞百里离了座，恭恭敬敬的给十三贝勒和福晋磕了头，二人也坐着生受了，算是认了这门亲。

    重新落座，先给十三贝勒和福晋敬了酒，苏贞百里方才彻底放开。十三贝勒接着说道：“原该让你弟弟meimei来见一下的，不过这两日有些着凉，等过两日好了，让他们去侯府玩上一玩，算是认认门”，苏贞百里高兴的说道：“那十三爷定下日子，到时我亲自来接，保证安排妥当”，说着又笑嘻嘻的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礼单来双手送到十三贝勒面前，说道：“既然认了亲，做晚辈的孝敬叔叔婶婶总没错吧？”，十三贝勒也不以为意，顺手接过来，随意看了眼，身体便僵住了，神色有些震惊，然后恢复了正常，便将礼单递给了自家福晋，兆佳氏暗自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又低头看了一下礼单，却是有些皱眉，倒不是嫌礼轻了，反而是觉得礼太重了些，本能的有些担心。礼单上除了一些吃穿衣物，便是一些笔墨纸砚，以及一些古籍善本之类的，唯独最后一项写着纹银五千两，依然抵得上一个贝勒一年的俸银了，算是份重礼。

    苏贞百里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十三爷可是觉得礼重了？”，十三贝勒与兆佳氏听了都是一愣，心道：这孩子忒耿直，心里藏不住话，不过倒也老实，没拿咱当外人。念及于此，两人不禁心里又有些欢喜。苏贞百里未等十三贝勒开口，又解释道：“十三爷还记得几个月前入股的事吧？这里面有四千两是这季度的分红，原想着赶八月节给您送过来呢，前两日又给耽搁了，又赶上南京那边会账结算，这才拖到现在”，听了解释，十三贝勒反倒更疑惑了，问道：“前后不过三个月有这么多分红？我虽不太懂如今市面上的行情，却也晓得如今生意哪有这么大的利钱？”，苏贞百里四周看了看，有些得意的说道：“别的生意我不晓得，不过这钱庄生意还真有如此大的利润，只怕到年底还有一笔分红呢，十三爷到时不要觉得惊讶才好”，听了这话，十三贝勒与兆佳氏很是惊讶，苏贞百里便拣着紧要的将钱庄的业务和流程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这世间最最赚钱的法子有两个，一个是以权赚钱，一个是以钱赚钱，钱庄的汇票商票借贷等等就是以钱赚钱，即便宜了商家的商业往来，又能给自家赚钱，还不与民挣利，十三爷觉得此法可好？”，十三贝勒哈哈一下，点头道：“自然是好，亏你想得出来此法，便是我自己都觉得这汇票甚好，出行千里，只需一张纸，一封书信便能异地存取万千银两，若真是如你说的那样能汇通天下，不知道又能惠及多少人，便是朝廷银钱往来也能如此，又不知道能节省多少耗费啊！”，苏贞百里心里一动，心说：哎呀，怎么把朝廷税银这块给忘了，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回头想个法子和户部的官员探探口风，记得好像是四爷管着户部吧？这个事儿找他没准还真行。

    苏贞百里点头说道：“十三爷说的在理儿，如今各省解往户部税银来回运输费用颇多，前几日还听说广东海关押解上半年税银入户部，一路上竟走了三个多月，人吃马嚼的银子就有一万七千多两，原本二十万的关税银，刚到京城就要奏消一万七八千两银子，这还不算回程的费用，据说这些人回程的使费也得五六千两银子，听说因为此事，户部的管事郎中脸都气白了。这要是通过钱庄汇票过来，不过五六千两的费用，最多半个月就能到账提现，岂不方便？”，十三贝勒笑着说道：“你小子倒是猴精，这事四哥给我说过，押解关税银子入京的费用确实有些高了，不过却也急不得，莫要小瞧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这里面牵扯的人不少，都指着雁过拔毛呢，若是贸然动了别人的财路，怕是有些人会找你拼命”，苏贞百里点头应是，便转移了话题，后面却是兆佳氏问的多，苏贞百里答的多，十三贝勒只是笑着不说话。

    兆佳氏扭头看了自家爷们一眼，然后对着苏贞百里说道：“九如今年也有十七了吧？按照咱们满人的习俗，也该成家了，你自己可有中意的人？家里可有说媒的”，苏贞百里摇摇头说道：“不瞒着福晋，家里倒也收了几个房里人，不过因着前面革了旗籍，倒是不太好在旗里找了，又赶着乡试，这事便一直拖着，倒是族里的几个近支亲戚给张罗着呢，现在也没给准信，早上出门时候阿玛还给几个姨娘说这事呢”，兆佳氏刚要开口，十三贝勒说道：“你小子有福气，我记的太祖专门给你们苏贞一族下过明旨，凡苏贞族人皆可一正两平之妻，对吧”，又转过头对自家福晋说道：“太祖在世时，苏贞族人最是忠心，多为太祖护卫，几次太祖遇着危难都是苏贞族人拼死救出，死伤颇重，又因苏贞族中一直子嗣不旺，所以太祖曾专门下旨：苏贞族娶妻可为三人，一正妻两平妻，以旺子嗣，表其忠心，著为永例”，苏贞百里点点头，知道十三贝勒怕自家福晋误会，特意提点一下。兆佳氏听了却也笑了笑，不以为意，想来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对着苏贞百里说道：“贝勒爷说的我也知道，不过却是有门好亲事需要我亲自给说说，你亦不用担心，成了自然是你的造化，不成却只当缘分未到，不需放在心上。今日我将所有的丫鬟下人都打发的远远的，单咱们三个人知道便成，万不会传到外面去，也算是万一不成彼此留个颜面，日后也好相见”，苏贞百里听了点头称是。

    只见兆佳氏起身，到门口看了一圈，确认所有下人丫鬟都离得远远的方才回来，小声说道：“我那四哥家有个大妞，今年刚好十五的年纪，长的端庄，性格温顺，虽说比不得汉人女子知书达理的，却也是读过些书，和你甚是般配，却不知你觉得如何？”

    苏贞百里听了，好似耳边响起炸雷，整个人脑子有些发懵，十三贝勒见了，只是笑笑，与兆佳氏对了一眼，两人都不再言语，静静等着苏贞百里回神过来。苏贞百里用手揉了揉脸，有些难以启齿，他是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这位四爷府上的大妞是何人了。

    和硕怀恪公主，清朝公主，雍正帝次女，因长女早夭，所以序齿为大公主，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初六日生于藩邸。母齐妃李氏，知府李文辉之女。康熙五十年壬辰三月封郡君，七月晋封郡主，是年九月下嫁纳兰氏，指配星德为额驸。于康熙五十六年丁酉三月卒，年23岁，雍正元年三月追封和硕怀恪公主。雍正对这位大长公主甚是喜爱，这从雍正登基后便追封其为和硕公主便可看出。

    史载这位大公主：玉质含章，金枝蕴秀。行谐箴史，柔嘉悉本于性成;度叶璜琚，贞静无违于义训。履丰守约，允宜勋旧之家;处贵能谦，聿树闺闱之范。

    可惜史书上也就记载了这么多，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出现，只知道这位公主，不对，现在还只是格格，性格温顺，而且喜欢读书，很受雍正的喜爱，清朝皇室之女十之八九都要远嫁蒙古，雍正却为了这位长女特意求了康熙旨意，指配给了京里的纳兰氏，只可惜红颜薄命，嫁过门没多久便病故了，至于格格的相貌想来不差，只看她嫁过去不过五六年便生了四五个子女就可以见其很受丈夫宠信，嗯，历史上纳兰星德也是留下记载的，这小子是典型的颜控党，直到乾隆四年才去世，去世时家中美妾三十余人，其中多姿丽优渥者。

    这事说起来很长，但在脑子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苏贞百里回过神来，却有些为难，按说这事应该是自家阿玛和十三贝勒谈的，不过想来现在的四爷雍亲王也是知道此事的，怕是通过自家福晋专门和兆佳氏沟通过了。想到这里苏贞百里心中一动，难道雍亲王此时已有夺嫡之心了？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取得军队的支持？也不对，依着雍正一贯谨慎的性子，不该做如此冒险之举才对，上面可还有康熙老爷子压着呢，史书上记载，即便到了夺嫡最关键的时刻，康熙仍然牢牢掌握着军权，尤其是京畿地区的军权，可见康熙对皇子染指军权的防范有多严。现而今雍亲王竟然要和苏贞一族联姻，只怕康熙那关就过不去，除非......一道光划过脑海，除非这本身就是康熙指使雍亲王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