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典

    ——昆仑衍雪

    一整天的忙碌，也是让典礼得以顺利开展，因为东阁有一试剑场，方圆大百里，容得下所有弟子，地点自然也就在这了。昭卿清点着各阁弟子，发现祁华阳缺席，一问才知道祁华阳说自己屁股疼，不便行走。

    东阁的试剑场成圆形，层层阶级坐席圈围场子，设一高台，高台上五把椅子，掌门跟四位阁主已经就席，方霖跟昭卿各站老祖一边，老祖闭着眼，想着赶紧完事自己也好赶紧闭关。

    试剑场在外源立八根空心石柱，中间穿根粗燃芯，石柱底下有口，用来燃其柱顶的焰火。每根柱子要三四个弟子一起点，还得点上半天，当八根柱子顶上都冒着火光，这典礼才开始像那么回事。

    高台正对东阁大门入口，中间一条红毛毯从高台底下一直铺到大门，毛毯两侧各站一百弟子，身负长剑，等着无欺到来。

    无欺在大门前使劲呼吸几口，迈了进去。他今个一身青衣，虽不华丽但是干净整洁，还是多亏他老姐给他捣鼓了一件，衣服是看得过去了，但是日夜钻在西阁里，头发已经可以揩些油下来放在锅里炒菜了，就是这炒出来的菜多半也不能吃。

    一青衣少年缓步踏出，背后瑶光泛着星点，脸庞棱角尚不分明，稚嫩仍存，但目光如炬有神，是在此般年级斩获殊荣的傲气。无欺上一次见这种阵仗，还是在十三剑的赛场上，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无欺有个大毛病，平日走在集市，人再怎么多都没事，但就是怕人多，还都盯着他一个人，但凡遇到这种情况，自己腿一定是不听使唤的，倒也不是乱走，而是不停的抖，控制不住的抖，这人要是从头盯他盯到尾，腿就能从头抖到尾。

    十三剑会人虽然多，但是他们说话啊，现在满场的人跟寒蝉仗马一样，空气能把他憋死，腿都快抖飞了。

    无欺走在毛毯上，旁边两百弟子突然拔剑起势，开始舞剑，泠泠清寒在招式间挥洒。这腿本就抖得厉害，这被一吓，险些瘫地上，为了缓解抖腿，他把双腿绷直，这走起来就相当怪异。

    近高台前，有一炉鼎，只不过里面是一汪寒泉水，越近就越是彻骨寒。

    无欺单膝跪地，但挺直腰板，尽力控制着抖动的腿，

    “晚辈南无欺，今日拜入衍雪宗门，愿以萤烛末光增辉日月！”

    昭卿在上面偷偷翻了个青白眼，听得浑身直泛鸡皮疙瘩。寒梅老祖这才微微抬眼，低眸扫着无欺，缓缓开口道，

    “风雪为证，寒霜作誓。以剑之名，照侠义丹心，刻忠良傲骨，此生无悔。”

    老祖一开口，无欺瞬间自己就像是待在寒冬下的一个破屋里，偏偏这屋子北面破个大洞，自己还被人当作木板堵住了风口。

    他哆嗦但坚定：“此生无悔！”

    老祖点了点头，身形不动，炉鼎内的泉水却突然涌动，须臾间鼓涌出鼎，在空中盘旋，最终形成水龙之状，龙头盯着无欺，一声咆哮，向他冲去。

    谁第一次见这阵仗没有想跑的心理？反正无欺是没有，谢邀，已经想跑了。昭卿一眼看见了他眼里写的“怂”，指尖凝成米般大的冰粒，“咻——”。

    无欺感到身上突然挨了一下，自己竟然动弹不得，眼看着水龙冲来。只能闭起眼，心里把老天保佑念了十多遍，二十遍，三十遍……无欺发现什么都没感觉到，再睁开时水龙已不见踪影，地上也没有水痕，突然身上又挨了一下，这才重获自由。

    他起身动胳膊动腿，感觉体内充盈着前所未有的能量，若他能看到自己体内的器官静脉都被笼上冰壳，血液中裹挟着寒流，想必会更吃惊。

    “从今日起，你正式成为我衍雪弟子，由于你十三剑而来的身份，起居当属中殿，并拜入南思顾门下，你，可有异议？”寒梅老祖又闭上了眼，淡淡道。

    昭卿：“？？？”

    “弟子愿意！”无欺答的倒是爽快，全然不管他姐有多头大。

    入宗一年，接了执剑人的位子，现在还要当别人的师傅，关键还是自己的弟弟。

    昭卿看着老祖，眨巴着眼，后者连瞥都不瞥她一眼，身子直接作风霜散去。无欺那边已经跪下磕头，“咚咚咚”三声，一个比一个响，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师傅在上，收徒儿三拜！”颇是那么回事。

    昭卿赶忙下去弯腰掺着他胳膊，凑在他耳边轻语道：“哎呀呀，做做样子差不多行了，你还真嗑。”

    照理这典礼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剩下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而且这老祖已经离场，东阁主也就没什么好拘谨的地方。

    可能有的人对有的人天生就是不感冒，哪怕对方从没得罪过自己，东阁主对昭卿就是这样，从她刚来衍雪就一直瞧不上眼，现在执剑人又给她坐去，是尽可能的在各种地方给她添些堵，今个实在没地方堵，那堵堵她弟也是好的。

    场上的二百弟子已经撤回观众席，只剩无欺一人站在炉鼎前不知所措，昭卿心里嘟囔着她师傅，也不给她收个底结个尾，正要开口宣布典礼结束，

    “咳咳，这位新弟子，叫南无欺是吧？”

    “是的，无欺见过各位前辈。”无欺刚说完话，感觉整个场子上的温度瞬间低了许多，霜雪开始沿着一个方向开始旋舞，寒风勾勒出骨架，霜雪填充着血rou，一冰造巨蟒赫然成型。巨蟒身子比试剑场外围一圈还要长，体型粗大直径近两丈，嘴巴一口四个无欺完全不成问题。

    “听说还是十三剑会的榜上有名者，想来定是不同凡响。我这人看到卓越的年轻人就是手痒，想试试你的本事。南执剑，你这个当jiejie的，应该不会介意吧？”

    昭卿面上没有愠色，反而几不可见的扬着嘴角，看着无欺无助的眼神：“自然不会介意。”

    昭卿话音一落，巨蟒张着大口就向无欺咬去，无欺看着他姐站在高台上反而闭上了眼睛，心里满是疑惑，思前想后自己自从到了衍雪也没惹到过他这jiejie，只能拔出背后的瑶光，对着巨蟒口中的一根大冰凿子砍去。

    长剑“叮”的一声砍在它的獠牙上，却没有一丝裂痕，反而是无欺自己手砍得生疼，怀疑这是冰还是铁。

    其他三位阁主皱着眉头，嘴上提醒着东阁主，却只得到个“我自有分寸”的回答。方霖望着无欺在场上左避右闪，昭卿这边却还闭着眼，自己着急，双手上下平合，随即缓缓打开，淡蓝的冰球旋绕着辉光愈来愈大。

    方霖已经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胳膊上却试到了轻压，顺着看去才见昭卿睁了眼，瞳中像是跃动着火莲一般，她以为自己年纪轻轻花了眼睛，直到……

    昭卿右手一招，八根石柱柱头上的焰火仿佛受到了召唤，全部开始躁动，昭卿手一握，八簇火焰拖着焰尾向昭卿汇去。昭卿将汇聚起的火焰置入炉鼎中，细细cao纵着。现场早已是一片哗然。

    昭卿嘴角挂着浅笑，望着目瞪口呆的东阁主：“舍弟刚到衍雪，就有幸得您亲自动手磨砺他，我这作jiejie的，给您回份礼，您这当阁主的，也不会介意吧？”

    昭卿轻轻一抬手，炉鼎内的火焰直冲云霄，形成一道火柱。火柱在空中开始盘延旋绕，形成一条体型不输冰蟒的巨龙，向场上的冰蟒俯冲而去。

    无欺躲过冰蟒扫来的身子，就感觉头顶火热，一抬头就见一条火龙贴着自己的脑袋冲向冰蟒，害的自己顶上头发都烧焦一片。

    “体内经络奔流着寒冰冷雪，居却还能cao纵炽热的火焰，可当着是新鲜。”老祖远远浮在空中，望着东阁上一龙一蟒相互撕咬，周围虚空略微扭曲，苍老的声音便从中传出。

    衍雪的长老，平日绝不见人，就算要见，也绝对是这不显头不露脚的样。

    “‘纯焱’让她有了控火的能力。我当初带她来，探过她体内，桃虚的灵路单独成一套经络，‘纯焱’就依附其中，所以并不冲突。”

    “纯焱么，砸砸，好些年没有出现过了。”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利器，但也会是她一生的诅咒。”

    “诅咒么？有意思——你这掌门不打算去管管，再这么下去，东阁怕是要不保啊。”

    场上火龙与冰蟒还在缠斗，终于是蟒头对龙头，两头打算来个硬碰硬。冰与火冲撞的瞬间，巨大的气浪向着所有人冲去，虚空甚至被炸出道浅痕，一侧是热浪滔天，一侧是寒霜侵袭，将场上的天空分成了红蓝两色的世界，无欺就站在分界的正底，仰头观望着这壮丽的景象。

    坐席上的弟子们已经纷纷结盾，抵着席卷来的气浪，身子无一不向后倾斜。眼看有着招架不住的趋势，却感觉冲来的气浪突然消失不见，定睛一看，整个场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结界，罩住了还在相冲的焰火与寒霜，缓缓缩小，最后竟至巴掌大小，飘至老祖手上，被她一把捏碎。

    “解释解释吧，是想把这东阁炸了么？”

    东阁主大惊，万没想到老祖还会回来，已经在想该怎么滚到她身前认错比较好，昭卿却先开了口：“回师傅，东阁主认为，衍雪已经好些年没有过十三剑来的人了，典礼必须隆重，像往前那般已是不妥。固先前便与我说好，今日备份惊喜大礼，是我没掐好分寸，险些惹出祸端。”

    “哦？”老祖扫了东阁主一眼，看他挺着大肚子，弯腰都费劲。她不过是明知故问，倒是没想到昭卿撒谎连稿子都不打，反而替他打着掩护，“姑且信你一回。”

    昭卿一听就明白老祖知道她在撒谎，不过是不想再多追问。东阁主本以为昭卿开口，自己定是罪加一等，这可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典礼完了事，昭卿按照先前说好的去找了趟老祖，苦口婆心的话自是少不了听一顿。因为要走，无欺只能暂时托付给方霖。

    昭卿本来是放心的，直到晚上三人一起吃了顿饭，发现那俩人压根不是吃，是抢，她真怕这俩人日后会因为一顿饭打起来。

    交代好别的事情，收拾好东西，自己也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