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探江湖局

    江楚一路出了九重层城，在闾阖前，身边的开明兽不知道高了自己几个身子，呼哧着粗气，等了又等，终于是盼到了一老者驾着鸾鹤而来，笑吟吟道对着自己道：“小友，又见面了。”江楚拱手，喊声老丈，轻松跃上了鸾鹤，“哎这在上面待过的就是不一样，坐得都稳当些。”显然老者还记得那日被无欺扯胡子的事情。

    外面的人进境要慢慢摸寻，但是里面的人要出境可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只用往弱水之环里一丢就好，缺点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出现在哪里。江楚再三拜托老者丢准一点，老者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直接把他扔了下去。江楚一头扎进弱水里，什么都看不到，只剩了满脑子的晕眩感……

    江南西路——建昌军

    建昌军，建县于汉高祖五年，地势东、西为高，中部成南北贯通的河谷平川地带，是重要农业生产地区与矿产资源丰富地。

    一酒楼上，官人，百姓，书生，形形色色。赵昱坐于窗边，看着街市兴荣，百姓笑口，心中怅然。旁边酒桌上，三个壮汉衣襟开敞，肤色灰黑，拳都快划到对方脸上去。隔座一白面书生长相清秀，手捧书卷，却掩耳焦烦，时不时瞥向那三个壮汉。

    酒楼外，路边一面馆老板声声叫卖，正午的太阳直催汗下，面馆生意也是极好，六七桌子早已被围满。

    “老板，面好了没啊？”

    “您再稍等，马上就来！”

    老板用手抹了把头上汗水，看大口锅内，面已差不多能出锅了，身前却不知从哪凭空冒出一白发少年，晕转着扶住灶台，对着锅内直接，

    “呕……”江楚把胃压了压，感觉吐得差不多了，抬头问着老板，“请问此处是何地？”

    “……”老板看着一锅被加了“作料”的面，又抬头看看江楚，反复三回，手上锅勺一摔，破口，“臭小子！你他妈活腻了是不是！”

    江楚从怀里掏出几文铜钱放于灶台上，老板见状，

    “……你这什么意思？！打发要饭的是不…”老板又见他从腰间掏出碎银掷于灶台上，“是…是建昌军。”

    “多谢。”江楚脑子还没缓过来，晃晃荡荡的走出了面馆。

    “不是老板，他往你这锅里呕吐，你就这么放他走了？！”等面的客人嘴里吐着不可思议。

    “没，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诶嘿嘿，劳烦您再等一会，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江楚找了家酒楼歇脚，一楼已经没了位置。

    “呦，几位啊公子。”

    “一位。”

    “要点什么？”

    “随便一碟小菜，酒，要你们这最好的。”

    “好嘞，您上面坐！”

    ——楼上

    那三个敞着胸口的大汉大声吆喝着，吐沫星子在酒菜间飞舞，一人嚷嚷着：“你输了你输了，喝！”

    白面书生堵着耳朵，头一次恨不能把它们割掉。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得请我们去青楼好好耍耍？！”

    “啊呵呵哈哈说的是啊！前几天我在外面往里看，哎呦那些小妞的姿色！”

    “不是我说三位大哥，能消停会吗？”白面书生终是忍不住，那三个大汉的话真是句句踩踏着他这书生的底线，双手一拍桌子。书生年纪不过十七八，语气少了气势，反倒是一巴掌把桌子拍了个大残，结果还要自己手疼一阵。

    三个壮汉闻声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把手中的杯盏狠狠一砸，起身向书生走去。整个二楼顿时静下了声。赵昱见那三人要对书生动手，开口道，

    “三位，一书生，不至于此吧。”

    “哦？你也想找事不成？”一壮汉弯腰拾起地上大刀，刀刃在地板上拖擦的声音清晰入耳，杯中的酒水随着壮汉的步伐漾荡。赵昱握紧腰间配剑，缓缓道，

    “在下并非想惹事，只是三位跟一书生计较，实在是不必要。”

    “必不必要，你说的不算，我的刀说的算！”壮汉高举大刀直接向赵昱砍去。赵昱剑出鞘一半，却见白光一瞬抵着刀刃眼前飞闪而去，火花顷刻，大刀直接被震了出手。赵昱这才看清方才白光，已经深深的插在了墙壁中。

    “几位，要不一起过来喝一杯？”江楚在没人的桌面上取了杯子，缓缓走到赵昱身旁坐下，眉毛舒展，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清冷的像井水，嘴角却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徐徐倒着酒。三个壮汉交流眼神，觉得此人非善茬，捡起刀溜下楼去，不忘放着狠话，“小混蛋！你给我等着！我可是建昌帮的人，准备好提头来见吧！”

    三人匆匆下楼，险些撞翻端着酒菜的小二。小二稳住了身，看到墙上的“大钉子”忙把酒菜放在空桌子上，跑向前去，

    “哎呦呦，这啥子情况啊这？”

    “实在不好意思，方才发生了些冲突，劳烦转告掌柜，损失，我来赔偿。”赵昱走上去，手握住墙上剑柄，用力一拔，结果只有身子摇晃，剑却纹丝不动。

    “……”他看着小二，尴尬笑笑，又加了把劲才把剑薅了下来。

    “真是搞不懂，这是吃饭还是拆房。”小二把酒菜端到江楚面前，摇着头下了楼。赵昱提着剑走到江楚面前，剑柄朝向江楚放在桌上，开口道，

    “扶珏。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怎么，殿下不愿见我？”江楚为赵昱斟满了酒，压了压声线。

    “这个自然不是——麻姑酒？”赵昱望着杯中酒液呈琥珀色至棕红色，又有糯米气息藏于其中，料想便是此地名酒。

    麻姑酒与麻姑茶、麻姑粉被人合成为“麻姑山三宝”。麻姑酒以麻姑山特产银珠糯米为主要原料，以麻姑山泉水为酿酒用水，并配入麻姑山芙蓉峰特产何首乌、灵芝等二十多味名贵中药材，经精工酿制而成。其功效性温滋补、舒筋活血、清脑提神驱风壮骨、祛病延年，多少酒客慕名而求。

    “我不懂酒，能喝就行。那三人囔着‘建昌帮’，什么来路？”

    “没什么来路，当地的一大药帮，自东晋就有了，据传和葛洪以及唐朝一些道教人士有关。”赵昱品了口麻姑酒，“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建昌帮的人，就算真是，也没什么好怕的。”

    “在理，毕竟身前坐的可是皇子。”

    “皇子——呵呵呵，我眼睁睁看着国祚衰落，有什么脸面戴这皇子的帽子。”赵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过这话说回来，现在是乱世的年头，江湖上的势力，战死的战死，隐世的隐世，碰得少了。”

    “这一宗二居三山庄，常年隐山，碰不到算是正常。其他也是如此？”

    江楚口中的“一宗二居三山庄”，是江湖上真正的顶流势力，即十三剑宗、阑轩居、临潮居、迎松山庄、栖客山庄、凤湖山庄，除了阑轩居，都是在江湖上屹立多年的势力，只有它，在两年前突然创立，凭借雄厚的财力，广招天下能人俊才，迅速崛起占据顶流一袭。

    顶流往下的一流：玉华、苍封、西洲、拂雪、巡燕、鬼匕、赤旌、桐语、晦祟，只是赤旌皆忠烈之士，自平辽举兵南下起，与朝廷共进退，结果朝廷倒今日还能苟延残喘，赤旌的人却是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再往下的二三流，也就不足道来了。

    “嗯，要么藏于山川湖海，要么隐于市井。”

    赵昱的反应让江楚有些意外，他一个二皇子，似乎对江湖势力非常清楚。江楚还想再说些什么，见那白面书生踱步而来，弯腰开口道，

    “方才谢过二位公子出手相救！”

    “我看你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赵昱仰偏着头，看了他一眼，“坐吧。”

    “啊？哦好。”

    赵昱看他捧着本《大学》，问着他为何偏偏找家酒馆读书。这才得知书生本是官家门第，自幼饱读诗书，向往山川湖海，游历在外，有一护卫常伴在身。前一阵忽然得知京城沦陷，担心家里出事，正巧在此酒馆落脚歇息，护卫外出打探消息，百无聊赖，这才读起了书。

    “为何读这《大学》？”赵昱取过新酒杯，斟满了酒，推到书生面前。

    “我不会喝酒——临安现已沦陷，几年前觉河清海晏，向往大好河山，而今沧海横流，只想治国经世。”

    “想靠《大学》治国经世？哈哈哈哈，你看看我们萧宋的疆域还有几寸？你看看当今王上可有半分硬气？你看看朝堂之上有几人清风盈袖？你帮谁治国，你帮谁经世？”

    “赵兄，你喝多了。”江楚的话清清冷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抱歉，我只是——你别在意……对了，还不知你名姓。”

    “…哦，小生韩姓，名书良。”书良卷着手中《大学》，脑子里全是赵昱的话在循环播放，“不知怎么称呼二位公子。”

    “唤我赵大哥便好。”赵昱看书良转向江楚，见他盯着杯中纯酿，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缓和气氛道，“叫他黎大哥便可。”赵昱只看到了江楚盯着杯子放空的双眼，但是看不见他噙着一丝莫名笑意的嘴角。

    “我这才二十冒头没几年，叫什么大哥。黎扶珏，记得住是好，记不住也无妨。”江楚将杯口贴在嘴唇上，借着饮酒的势子瞄了赵昱一眼。

    “萍水相逢便是缘，小生见过赵大哥，扶珏兄。”书良起身作揖，一身披甲，执长枪的青年上了二楼，行至书良身旁，轻唤“少爷”，随后一番耳语，书良听罢，对着江楚二人再拜道，“再次谢过二位今日搭救，日后有缘相见，小生定还此情。”

    二人微微颔首，赵昱心里嘀咕着，自己虽然确实大上江楚几岁，但也真犯不着叫自己大哥，韩书良这一叫，可是感觉自己老了不少。

    江楚无意扫了一眼书良身旁的护卫，总感觉他像极了自己的故友，回过神时，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