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以小博大,独行江上潭村
云鸿瞥了一眼地上的小翠,故意放声道:“事情还比较多。母亲刚刚去世,身为她唯一的儿子,自然要为她守坟。几日前,我接到上官府百里公子的来信,说几天后便是冬至,冬至有吃羊的传统,他邀请我去北园狩猎。此外,还要去水墨云间做一些打理,水墨云间从营业至今,总共就开了一天门,框了不少顾客,这件事影响到名声,需趁早解决。” 静萱知道,这些话,都是云鸿故意说给小翠听的,小翠是高芹的人,她一定会将这些消息汇报给高芹。在高芹的印象中,王氏的确已经身死,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过杨韵久久未归,至今杳无音讯,却让她有些担忧。毕竟这事是她促使的,若是败露了自己也不得脱身。而云鸿说上官百里邀请狩猎,及水墨云间的运营情况,则是给高芹敲了警钟。 如此一来,一打一揉,既让高芹有所庆幸,又让她不得不绷紧神经。 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下,人的精神便会崩溃,导致思维缺漏,行为上也容易露出破绽!等救活母亲,若是父亲再没有什么动作,云鸿便决定与高芹正面交锋。如今所作的一切,便是在蓄势待发,只为了最终决战,将高芹这个害人精彻底赶出云侯府! “好的,公子一路小心!”静萱以为云鸿真的是去守坟,这种事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参与。 云鸿见静萱压着小翠,朝松风阁的方向走去,自己也悄然离开了侯府。 冬日的寒凉在悄无声息中笼罩了北方的幽京城。寒风吹散了盛夏的燥热,加重了深秋的萧瑟,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雪即将降临神州大地。长安街上,每个人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云鸿走在回水墨云间的路上,凭他的武道实力,竟也冷得直打哆嗦。 想到刚刚经营起来的水墨云间,即将面临倒闭,心头有些怅惘。不过历经两世,云鸿对金钱也逐渐看淡。他发生有些事情,其实是因为自己太注重利益,所以导致了一些不必要的纠纷。现在心态调整过来,“君子安贫,达人知命”的想法渐渐充斥了他的内心。 “也罢,再做最后一笔生意!”云鸿自言自语说着。 到了水墨云间,云鸿看到一辆镶金嵌玉的宝马车停在门口。心头一震,见马车上下来一人,竟是上官百里,驾车的人是宇文州,此刻正坐在马背上,搓手取暖,有些懒散。 云鸿一时愕然,刚说上官百里邀他去北园狩猎,虽然是瞎扳的,没想到他竟真的出现在了此处。赶忙迎了上去,一番稽首行礼后,问道:“百里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长安街庆云路开了一家茶楼,就在墨上遥对面,刚刚过去处理一些事,顺道过来看看。”上官百里说明了来意,脸上忽然露出一些哀色:“云兄,我听闻令堂在西山……” 听上官百里提及到母亲的事,云鸿赶忙打住,将他往店里拉:“此事不要再提,天气冷,我们进屋再说。” 上官百里面露难色,见云鸿这般,不知该如何劝导,道:“云兄,生死自有天命,人生亦有命数,令堂之逝,实为天命。或许此刻,王夫人已经转世轮回,或投仙道之中。” 云鸿微笑着,听着上官百里的劝言,也不曾多说。只是忙着给两人烧水泡茶。上官百里见云鸿不愿多说,说了两句就不再去戳这痛处。半晌后,云鸿开口道:“你那顽疾可好些了?若是大腿根部的经脉通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治疗了。” “额……多谢云兄,这几天,我雇了一个丫头天天帮我按摩,病情确实有所好转,但血脉尚未完全通畅,还要过一段时间。因为我这顽疾有所好转,父亲大为高兴,才允许我到长安街开茶馆,这事还要多谢云兄。”上官百里起身稽首。 “百里兄客气,兄弟之间,力所能及而已。” 云鸿给上官百里以及宇文州上了一杯香茗,自己也坐了下来。因为西山之事,店里许久没有打扫,四周的墙上一抹黑,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柜台上的灰尘更是覆了一层,整个景致,显得颇为凄清萧瑟。 三人静静的喝着茶,还是上官百里忍不住,跟云鸿搭话:“云兄,令堂之事,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水墨云间是你与令堂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如今却是有些没落了。云兄也做得一手好字好画,那副《鳌龙玄鹤图》给字画界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令堂的任何一件作品。人生在世,必有生离死别,云兄还是振作起来,好好经营店面,我愿鼎力支持。” 云鸿淡淡一笑,心中早有打算,说道:“多谢百里兄,这门生意我不做了。” “什么!你就这么放弃了?”上官百里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没想到云鸿就这般轻易的退缩了,生母之死,固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冲击,但一个人生活在世上,不能因为这个就失去了生活的动力。在他眼中,云鸿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这番言语却和他以往的行事作风相悖。他对水墨云间寄予了厚望,否则也不会将茶楼开到长安街来。 他本指望着借着水墨云间的声势,将他这茶馆带动发展,骨子里说,两人可谓同仇敌忾。可现在,云鸿一句话就将他这一番打算推翻了,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不做这生意你做什么?你现在虽恢复了世子身份,日后可以继承云州侯,但现在贵族已在没落,世家正在崛起,这个势头谁都看得明,你要是不谋一条出路,凭借那点微薄的俸禄,日后很难支撑府邸的开销!”上官百里好心提醒道。 面对上官百里的一番好心好意,云鸿只笑了笑:“无妨。” 上官百里鼻子都歪了,碍于两人的关系,又不能发火,却听云鸿说道:“今年还未至冬日,天气就这般寒冷,听说北方闹雪灾,京城里涌入了不少灾民,这些人流离失所、衣不蔽体,实在可怜。我想开一间粥店,布施些食物衣物,至于生意上的事,暂时放放。” “啥?行善布施?云兄,你没发烧吧?”上官百里当下愕然。 云鸿说这话,好像是在跟他开玩笑。好端端的生意放着不做,还是个金饭碗,偏偏要跑去行善布施?在他的印象中,云鸿是个桀骜不驯、心思缜密的的人,尤其是他一人打死两名行凶恶徒,毫不留情,这哪儿跟慈善仁良沾上边? “百里兄,这事还要你帮忙,你放心,钱我出,兄弟们的工钱也照付。”云鸿道。 上官百里见他一脸严肃,不像在开玩笑,连忙正色:“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不错!”云鸿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门前,望着两边的街巷:“墨上遥对面便是庆云街,这两条路连贯一体,大概也有十几间空置的商铺,我要都租下来,用来开设粥店,麻烦百里兄帮忙收一批棉衣,也不用太好,能保暖就行,倒时发放给灾民们。” 一边,蜷在火炉前取暖的宇文州听到云鸿的话,肃然起敬,不由称赞道:“鸿公子菩萨心肠,为国为民,老百姓会感谢你的。” 云鸿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上官百里眯着眼,云鸿的这番举动他实在看不透。幽京城每年都有灾民从各地而来,京城里有些地主商贾、沽名钓誉之辈,为了追求好名声,也都喜欢开设一间粥店,免费给这些灾民施粥。只是那些粥店,说是粥店,不如说是一见粥棚,地方小的只能站几个人。从早到晚,看似施舍不断,实则救济了几个人?像云鸿这般,租十几间商铺,用来行善布施,这简直就是大手笔,跟那些胡乱炒作的商贾无法比拟。从云鸿的话语中,上官百里似乎看到了他对此事的态度。 对于上官百里而言,云鸿出生侯府,乃是贵族,不像他是世家出生。世家子嗣无法继承官爵与功名,而贵族遵循的是世袭制。因此,出生贵族的子弟常年受王朝庇护,自然有一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情怀与态度。 可他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事做得这么大? 幽京城是大幽王朝的首都,每年都有各地的灾民前来投靠。毕竟是首都,自然需要顾全王朝脸面,朝廷再不济每年也会派下赈灾粮,让县衙分发救济。而一个县分发的救济粮,一般不足一百石,若是灾民数量超过一千,根本不够一个月的。而且论规模,也就是在县衙门口,随便找几间民房派放。云鸿若是弄出这大手笔,倒有些越俎代庖的感觉。 “云兄,就说租下这两条街的空商铺,一个月估摸着就要二千两银子。再加上购买米粮、衣物,更是一笔大开销,手头没有万两银钱,恐怕是担不住。” “无妨,我明日便将侯府后院的一部分作为地契,去大幽钱庄借贷银两,手中只要有一万两银子,这件事便能打开局面,后面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云鸿思索道。 “拿侯府作为抵押,你疯了吧!”上官百里闻言,脸色骤变,觉得云鸿是疯了,还是已经无药可救的那种:“侯府那可是祖产,你想清楚,做善事不是做生意,投资了可是没有回报的,你这样瞎投资就是打水漂。到时候还不上银子,大幽钱庄将你那祖产给收走,你必然会背上一身骂名。况且你父亲云封还在世,你这么做,他会同意吗?” 云鸿听了上官百里一通教训,顿时也犹豫起来。上官百里见他面色难看,咬牙道:“你还是别拿家产做抵押了,要是被你那姨娘知道了,又要找麻烦。我父亲乃是当朝三司使,专管钱财,家底深厚,这样吧,我借你一万两!” 云鸿皱了皱眉,口中想着拒绝,却迟迟未曾开口。 上官府确实家底深厚,别说拿出一万两,就算拿十万两也不在话下。不过,上官百里虽是嫡长子,但还没有真正的继承上官府,因为他的顽疾,上官达一直还在考虑世子的继承问题。这一万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百里兄……这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云鸿摇了摇头。 “别提了,你那《鳌龙玄鹤图》,炒得最火的时候,竟有人出价五千两收购。家父收了你这份大礼,等于就是收了五千两银子。如今借你一万两,也不是很多。”上官百里故意说得风轻云淡,好似这件事,只是举手之劳:“不过,你需要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 云鸿点了点头,《鳌龙玄鹤图》有人出价五千两,这件事的确是真的。但云鸿自己清楚,这幅画真不值这个价格,就算是大家黄公望的作品,画像极好,意境高远,也价值五千两左右。这幅《鳌龙玄鹤图》,虽是偷取了黄公望历时三年的构思,但在云裳阁那种地方潦草而作,跟前世黄公望作的《鳌龙玄鹤图》,画功上简直无法相比。 “这一万两先用来打开局面,到时候,我会将母亲生前的一些的作品拿出来拍卖,时下,我也会作一些画,所得款项除去成本,剩下的全部用作救济灾民。”云鸿说出计划。 上官百里愣了一下,有些明白云鸿的意思。因为王氏之死,水墨云间的名声大跌,云鸿借助救济灾民一事,不仅能将水墨云间的名声全部挽回,还能将王氏的名气推上顶峰,纵然她已身死,但生前之物亦用来赈济灾民!如此水墨云间的名声自会大涨,甚至名流千古,而此事的直接受益人,则是云鸿。 云鸿微微笑道:“此事还要劳烦百里兄出面,帮忙张罗,我人微言轻,力不从心,没有你给我撑腰,这件事恐怕办不起来。而且这么大的摊子,若是没有足够的人手,恐怕会生出些乱子。” 云鸿言辞诚恳,上官百里一口承诺下来。按照这么说,这件事不仅没有啥风险,自己还跟着沾光,使得上官府的名声大振。父亲因为贪污,已经导致朝中怨声连连,利用这次布施,刚好可以堵住这群人的嘴,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让我手下的兄弟们来帮忙,工钱就不收了!他们平生作恶无数,如今这桩善举就当是给他们赎赎罪。”上官百里拍着胸膛说道。 “好!”云鸿点了点头,也不再客气。 “不过,令堂的字画虽然不错,靠着拍卖的收入,牵个头倒是足够,但要维持整个局面,怕是还不够。不如我代表上官府,入此事一股,我跟家父说说,他平时做了不少缺德事,像这种积德的事,他估计不会反对。”上官百里寻思道。 云鸿摇了摇头,婉言拒绝了上官百里,他心中早有另一番打算:“百里兄,这幽京成中,商贾富豪无数,绝不会仅我一人有恻隐之心。此事由我牵头,到时候,若想积德行善的,大可拿出他们的字画藏品,与我水墨云间的字画一起拍卖,所得全部财产用于布施,等今年的严冬过去,便在这长安街立一块功德碑,将参与者的名字,无论卖家、买家,全部刻在石碑上,供世人瞻仰。如此一来,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为图名声,自然会参加这场拍卖会。” 云鸿说着,忽然看了上官百里一眼,笑道:“百里兄若真想替我分忧,不如将手中的藏品拿出几件,由此牵个头,我可是知道,百里兄手中的宝贝不少!” “这倒是个绝妙算计!”上官百里拍手称赞,思量片刻道:“也罢,就出一次血,我手里有画圣吴道子的《托塔天王图》,乃是传世孤本,这次便拿出来拍卖吧!” 云鸿听闻,心中微微震动! 吴道子,盛唐著名画家,被称为“画圣”,他的画技与笔力,就算是当代名家黄公望也比不得。吴道子是书画界的神人,就好似武圣关羽,诗仙李白这类。这《托塔天王图》是吴道子的遗世之作,价值不可估量。上官百里当年买下这画卷便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如今要是卖出,其价值也在两万两之上,说大出血绝不为过。 “那这件事便由着百里兄带个头,前一个月先布施、放风,一个月后再开始拍卖。”云鸿将一些细节与上官百里说明。 上官百里见云鸿说得这么详细,反问道:“这件事你不亲自出马?” “这几日,我有要事需办,即日便要远行,一个月内不知能否归来。若是赶不上这拍卖会,还请百里兄帮忙主持。”云鸿说的有些无奈,而后便凑到上官百里耳边,轻声道:“此次远行,我将帮百里兄除去心腹大患,至于拍卖的事,还麻烦百里兄照顾。” “心腹大患?”上官百里目光一震:“河神帮吗?” 上官百里显得极为吃惊,云鸿这段时间因西山之行,遭遇了一些事。别说什么河神帮,就连鄂明四人都丧了命。对于云鸿提起过的这件事,他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已经是存在了这么多年的隐患,岂是一句话就能除去的?而出于朋友面子,加上王氏刚刚离世,也没好意思跟云鸿说,不过现在云鸿提出来,事情有所转机,自然令他大吃一惊。 云鸿点头道:“正是河神帮。” 上官百里见他胸有成竹,问道:“要不要派些人手给你?” “不用,这个势力极为神秘,已经不是凡人能及,弄些凡夫俗子跟着我,反而会打草惊蛇。我只需百里兄静候佳音,此外,帮我置办一身行头。”云鸿毫不隐晦的说道。 上官百里摩拳擦掌:“什么行头?除了龙袍之外,我都能搞到!” 云鸿笑了笑道:“不是龙袍,我需要一辆破旧的马车,车上置办一些盐巴香料、茶叶丝绸之类,我打算假扮异地商人混入其中,毕竟河神帮的耳目众多。” “好,我现在便与你去准备。” 上官百里办事雷厉风行,说完就带着宇文州走了。云鸿送走了上官百里,又将母亲生前的一些作品找了出来,除了正品十多张外,还有数十张随笔。整理好后,云鸿便铺开一块平展的绢布,研好松花石墨,提起一杆狼毫笔,在布上肆无忌惮的画了起来。 远山巍峨,绝壁通天。一抹飞瀑如练而下,惊起涛涛水花。时有商旅缓行,横渡溪水,溪山深虚,恍若有声。 毫端腾挪,笔墨酣畅,云鸿在画卷上落下最后一笔。 “好一副《溪山行旅图》,不愧是画界名家范宽的临终之作。”云鸿自言自语道。 从锦盒中取来一枚黄石印鉴,在画卷的左上角沉稳印下,绢布边缘便出现了一行古怪的篆字,正是“云侯府云鸿”。随后以行书题诗: 深林如夜诉明晦, 天地溪石笔下生。 待笔墨风干后,云鸿开始打量这幅精致的工笔娟布画。 此画乃前朝著名画家范宽的临终之作。范宽晚年看破红尘,居于终南、太华,寻仙问道。他笔下的画,受灵山秀水的熏陶,多有道法天人的韵味。只是因战火硝烟,前世这幅《溪山行旅图》被分为数十块碎片。此画看似平易,实则意境高远。从上到下,前、中、远景,分别体现了凡人境、求仙境、道法境三种境界,蕴含着“天人合一”的深意。 前世,赤宣皇帝妄想长生,深信这《溪山行旅图》中蕴含着别样的玄妙,历时两年,从民间搜集此画的残片。最终,十四片残片寻得十三,虽差一块,但整个画卷的高深意境已经呼之欲出。当时,云鸿亲眼目睹了这幅画,惊为天人,他的元神境界濒临突破神游境,就是在看了这幅画后,因感悟了天人合一的玄妙,元神境界打破桎梏,成功晋升。因此,这幅画在云鸿的脑中,虽隔两世,却仍记忆犹新。 范宽的名气不及吴道子,但山水画中的意境绝不比吴道子来得差。这画不比《鳌龙玄鹤图》。《鳌龙玄鹤图》意境虽高,但绘画潦草,用的还是宣纸,前后的书画时间加起来不过一刻钟。这幅《溪山行旅图》用的是上等的绢布,画工精致,从落笔到收工,整整花费了云鸿两个时辰。此次拍卖会,有这《溪山行旅图》,加上吴道子大师的《托塔天王图》压轴,届时绝对会在书画界引起轰动。 云鸿放下笔墨,出门一看,日已偏西,竟然到了下午。 刚准备回去弄些饭食,却见上官百里将马车送来了。云鸿赶忙上去接待,那马车破旧,确实像行商用的货车。马车上货物一应俱全,主要以食盐、茶叶、香料为主。云鸿验收了这些东西,放好后,上官百里硬拉着云鸿去他那茶馆吃饭。饭食期间,云鸿将王氏生前的字画,以及那副《溪山行旅图》交给了上官百里。 对于这《溪山行旅图》,云鸿当然不会叫出其真名,改名为《大幽西山图》。 说是这次西山之行,偶见山中一处奇山怪石,有感而发,便做出了这幅图。初见此图,上官百里并未觉得有多大出处,只觉得这画层次丰富,墨色凝重,极富美感,让人身临其境。这种山水画,他见得多了,已经形成了特有的印象,也未细看。但当云鸿将蕴含其中的“天人”意境告之后,上官百里两只眼都登直了,一把从云鸿手里夺过,生怕云鸿反悔,不拍卖这幅画了。 云鸿哈哈一笑,又交代了一些事,两人便分道扬镳,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云鸿便换上了行商服,驾着马车出了城。 他一路向北,目标是位于北门河上游的一个小村庄,名为潭村。潭村属于相州地界,离幽京有二百里路程。因与西山、太行山皆有接壤,位于崇山峻岭之中。 天气阴沉,寒风如刃,九霄上酝酿许久的风雪终于飘零了神州大地。这崇山峻岭之中,若遭遇暴风雪,很可能会造成“大雪封山”的窘状。严重的时候,风雪没过膝盖,道路根本无法行走,云鸿不得不加快速度,争取在三日内到达潭村。 云鸿在出发前,四处打探过河神帮的消息,其中有两个消息令云鸿颇为震惊。北门河从北至南流经幽京,在幽京的这一段因为临近幽京北门,所以叫做北门河。但其源头乃是奔腾不息的黄河,整体说,北门河是黄河支流湟江的一小段。而河神帮从北门河开始,一直蔓延到湟江附近。单从地域上来看,河神帮的规模着实不小。 此外,另一个消息是,北门河上游的潭村是河神帮重要集结地! 潭村之所以称作潭村,是因为整个村子围绕着一块巨大的深潭建造的。这深潭的形成也颇具有传奇性,相传千年前此地乃是太行山中的一处深渊,后来被湟江冲开,江水注入其中,将其填平,成了一个天然水库。这湟江北接黄河,南通幽京,是大幽一条重要的水道,商旅络绎不绝。于是有人在此地落户,此后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村庄。 潭村围绕的深潭名为:无心潭。说它无心也不是没有依据。许多从无极、火云两国运来的货物,都要从黄河经过湟江南下,运至幽京,其中便要经过这无心潭。自从河神帮统治了此地,白日里看似风平浪静的无心潭,每到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便会狂风大作,波涛汹涌,将那些不供奉河神,或者没有交香火钱的商船、渔民,纷纷吞灭。 时日一久,此处便有了“无心”之名,意为:没有人心与怜悯。 三十五年前,先帝玄青将此村子正式命名潭村,规划为相州地界。 一路无事,云鸿便捉摸着滋养浩然正气。 自从国子监儒林归来之后,一路发上的事情接二连三,他根本没有时间修炼,如今好不容易有空,赶忙修炼起《君子浩然行气录》。法决中虽只讲了存夜气、求放心、广泛读书三种方法,但云鸿知道,儒门修行中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和”。这里的“和”并非道家说的“天人合一”,而是做一件事情,做到恰到好处的境地,使自身与事物并列。 这个思想源自于中庸,《中庸》中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是说,只要能做到“中和”的境地,就能够与天地并列,生育万物。 到达“中和”的境界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在人与人的交往中达到中和,也可与自然相处达到中和。其中与自然相处比较简单,就是通过观看、聆听、品味等方法,感受大自然的情绪。 太行山,自古壮丽雄奇,无数的传说都与这连绵磅礴的山脉有关。此刻,因落雪点缀,远山横斜,姿态更奇。有雾凇满山,草木明艳,浮沉于云海霜雪之间;有白雪灌顶,纷飞飘洒,出没于山岚雾色之间;有繁花密林,清美鲜丽,宛若映月琉璃;有丹顶朱崖,焕赤腾丹,疑为火炬,又似朝华。 当然,这些还只是云山雪雾之色,若以形分,太行诸峰千姿百态,如狮如虎,如鹰如雀,更不便细说。伴随天光变化,山景时时变幻,气候无常,绝非静态。就说这奔涌翻腾与山峰中的云海,便如海浪击空,置身其中,足以惊心动魄! 马车行至山腰,云鸿便看到云海的波涛在头顶卷动!当怒流袭来,风雪激玉,给人带来一种无法抗拒的精神压迫。云雾无牙,但肌肤与触碰,凝为水汽,却有几丝寒意。云空无语,山丘默然,如此美景之中,云鸿忽然精神一震。 深藏髓海中的元神在这个瞬间,莫名挣脱了身体的束缚,直冲云霄。云鸿也感觉一阵不可思议,这种感觉十分玄妙,不可言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元神已经漂浮在半空中,而脚下空空荡荡,行车依旧。 云海喷卷,烟涛浮沉,云鸿御使着元神,一飞冲天。 当凌驾于云浪烟涛上时,感受着寒流水汽穿透身体,又见云卷云舒,若即若离,忽然想起了侯府的传世功法《卷云录》。这部功法是侯府先祖云中子,晚年于太行山观七日云气,顿悟而出。功法的精髓在于云海深处有一个风眼,有聚合云气之用,因与体内丹田相似,便以丹田为风眼,内气为天上行云,模仿云海运行,隐合天道。 云鸿天生体弱,一直没有修行这本《卷云录》。不过,如今元神出窍,亲临云海,眼见云浪运行,心念为之而动。这一刻,他仿佛昔日的云中子,静坐之中,观悟天道,浩然正气不自主运转起来,竟没有受到元神的控制,细细一看,轨迹竟和这云海有些相似。 云鸿的心沉浸在云海中,竟忘了行路的马车。元神游于云海,仿佛在温泉中浸润嬉戏,不知不觉,元神竟一丝丝的凝实起来。云鸿大吃一惊,前世自己从神游境突破至驱物境,成就阴神,乃是观摩了《溪山行旅图》,领悟了其中“天人合一”的思想。而今,先是亲自画了此图,再神临云海,不仅仅是感受,更是亲自体验了一把“天人合一”。 常人经过十几年的修行,也未必能成阴神,没想到他年方二十,重生后几个月,就将元神修炼至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