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你还有我
有了前次经历,第二次“行功推血”显得异常顺利。 将赤蕉果融入静萱体内后,云鸿仍觉精力有余,没有之前昏昏欲睡的感觉。一看天色尚早,外面的日光暖融融的,静萱已在床榻上沉睡数日,便抱她起来,带她出去晒晒太阳。 将一把竹制的躺椅搬到阳光下,把静萱轻轻放上去。 自己取了一张竹凳,安静的坐在她身侧。 她的指尖温热,握在手里,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望着那粉扑扑有若明月的脸,纵是容颜倾城,却也流露出几分娇憨灵动。云鸿温婉一笑,但凡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这般美好。 云鸿在屋中找到一把竹制小锤,想来是用来捶背的。 耳畔叮叮作响,他一点都不嫌烦。 他记得,前世静萱受高芹打压,长时间劳作,久而久之落下了背痛的恶疾。他得知后,特意买了一把银质小锤,经常在暗下帮她捶背,因此,他很享受这种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就似享受流莺曼转、鹦鹉学舌一般。想来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今日重现,不免触景生情。 捶了一阵后,香背已经温热,便放下竹锤,改用手按。 他一边按,一边自言自语的问道:“萱儿,以后,我天天帮你捶背,好吗?” 虽然知道她听不到,也不会答他,但还是忍不住再问:“萱儿,我云鸿此生别无所求,但求与你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等集齐仙器,我们也和父母一样,去乡下隐居如何?” 话音未落,按压的手掌蓦地停下,目光隐有波动。 “怎么可能?!” 云鸿有些惊疑,但他可以确定,方才的确感受到她的肩头一阵轻颤。 急忙转至她身前,轻握她的手,渗入一丝内气查探。果然发现,她体内出现一些紊乱的气流,但并非身体本身的原因,反而有些像……心绪不宁。可是她还在昏迷,难不成是…… 难不成是思维复苏,她要醒了?! 一时欣喜难按,急忙凝神聚气,朝她体内灌注浩然正气,希望能将她唤醒。 然而,正气入体后,他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 新入体的正气与原本的乱流产生冲突,不仅没有趋于平息,反而如春江怒潮,在五脏六腑间肆意冲撞,一发不可收拾。云鸿大惊失色,急忙收手,他知道,是自己cao之过急了。静萱才融合了三分之一的赤蕉果,苏醒的时机尚未成熟,强行唤醒,反是将她推向了深渊。 见她的面容扭曲,眉头紧蹙,一副痛苦的表情,如坠梦魇。 而这场可怕的梦,却没有任何方法醒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云鸿心急如焚,因为自己失误的举措,反让静萱陷入痛苦,他的心头生出一股愧疚的情绪。这一刻,他恨不得代替静萱,承受这梦魇之痛,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将她搂在怀中,希望用自己的体温缓解她的痛楚。 但入怀才发现,她的脸颊guntang如烧,因体温叠加,痛苦的挣扎反而愈加显著。云鸿急得咬牙切齿,六神无主。面对心爱之人,他总是不能静下心来思索,到底如何才能解决问题。 并非不能静心,而是爱得太深,根本无法静心。 “对,天地人和!” 蓦然间,神思一滞,似乎抓住了一根断弦。 在“天地人和”的状态下,既能与风雨草木“交流”,想必也能与静萱“交流”。虽然她此刻没有主观思维,但痛苦的存在,多半是激发了一些潜藏内心的记忆,是潜意识在作祟。 当即盘膝而坐,迅速入定。 他初窥“天地人和”,对于此境界的运用还不熟悉,过了好久才勉强进入状态。耳边的风声渐渐变得具有灵性,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似乎能勉强听懂,它们说的是晚饭的话题。 摒弃杂念,将所有的思绪投射至静萱身上,期盼着听到她的心语。 忽然眼前一黑,似乎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淅沥的小雨仿佛针刺,痛扎着年幼少女的心。 “死丫头,怎么做事的?滚出去!” 内屋传出狂怒的叫骂声,黄衣女孩眼角含泪,端着打碎的茶盏,咬牙跑了出来。雨还在下,她只穿一件单薄的黄衫,被漫天风雨一浸,眨眼就淋成了落汤鸡,浑身都在打颤。 将碎茶盏扔掉后,她只能蜷至门角,借着头顶的一袭飞檐避雨。然而,老天似乎刻意跟她作对,风势无常,无论她怎么调整姿势,那雨水都如猛兽般,毫不留情的扑向她的娇躯。 绝望与黑暗淹没了她的背影,泪水夹杂雨水,在寒风中,将她的心渐冻成冰。 云鸿鼻翼一动,震惊的看着这个小女孩。 她是…… 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如此熟悉!稍作思索,他确定了,此处乃云侯府的一处偏堂!猛地想起数十年前,高芹刚刚嫁入侯府,那时她无权无势,的确是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中。 这么说来,这个小女孩是……静萱? 云鸿早就知道,静萱年幼时深受高芹迫害,表面是个有头有脸的丫鬟,但在高芹眼中,她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下人。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导致静萱长大后养成一副内心孤僻,不近人情的性格。这种类型的姑娘,很少会感动,但一旦被谁感动,便愿意为这个人付出一切。 前世,云鸿是唯一一个感动她的人。 此刻,云鸿正是利用“天地人和”,进入到静萱的内心深处,与之沟通。 眼前这个场景,正是她陷入痛苦的根源。 云鸿低头一看,自己并非灵体,到达此地之后,竟莫名其妙的具有rou身。而此刻,他正站在屋檐上,手里正拿着一把雨伞。心中一愣,想着,天这么冷,如果有一杯热水就好了。 念头刚一生出,只觉手中又多了一物,正是一个装满热水的瓷杯! 他不由怔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顿悟。 仁术有三大原则:爱、生、通。 “生”和“通”都要建立在“爱”的基础上。与天地万物沟通,算是“因爱而通”的表现。眼下,手里莫名出现的雨伞和水杯,便算是“天地人和”另一面的体现:因爱而生。 这与道门的法术很类似,比如:点石成金。 通过法术变化出来的金子,并不是真正的金子,但在一定时间内,它又具有金子的价值。广义上来说,儒家的“因爱而生”之术,与道门的“点石成金”之术,其本质是相同的。 念及此处,云鸿望了一眼小静萱,纵身跃下屋顶。 小静萱蹲在角落里黯然落泪,并没有感觉到异常。直到她发现不再有雨水打落在身,而耳畔的雨声仍然悉索,这才猛地回头。眼前的身影高大而稳健,虽然飘渺,却又不失沉淀。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小静萱心脏一跳,言语间流露出本能的警觉。 云鸿高举雨伞,尽量为她挡去风雨。本来他是想说,自己是府中的一个下人,无意路过此地。但眼下才发现,院门紧闭,楼台高锁,只好道:“小萱儿别怕,我是你的守护神。” 云鸿将浩然正气夹杂其中,言语间产生一种神秘感。 小静萱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道:“神仙?” 毕竟年幼,此时的静萱骨子里还透着一股稚气。见云鸿相貌俊朗,言语亲和,心中便生出些莫名的信任。当然,她还是警惕地扫过院门,大门紧闭,若他不是神仙,怎么进来的? 云鸿见她眼睛红肿,面容清瘦,心里一阵难过。 缓缓蹲下身子,将准备好的热水递给她:“小萱儿,天冷,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吧。” 小静萱瞥了一眼水杯,警惕道:“我不喝,夫人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云鸿呆了一下,没想到她从小这么警惕,难怪日后养成一副不近人情的性子。既然她不要,也不能强求,将水杯轻轻放在地上,柔声问道:“下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进屋去?” 说到这里,小静萱不由低下头,眼中又涌出泪水,难过道:“我……我刚刚不小心,把夫人的最喜欢的青花瓷茶杯打碎了。夫人很生气,让我滚出去,今晚不准进屋睡觉……” “原来如此。” 云鸿转头一看,那边地上正有几块零散的碎片。 轻拍她的头,安慰道:“别哭了,我帮你把杯子修好,行不行?” 小静萱睁大眼睛,修好? 覆水难收,这杯子碎了,难道能修好? 转眼去看他,彼时寒雨未歇,但凡滴落他身,一沾即逝。 小静萱愣住了,他……真是神仙? 云鸿捡起那几块碎片,心中默运“因爱而生”的功夫,只是神念一动,那些残片便奇迹般复原成一只精美的茶杯。移步至飞檐下,将被子递给她,笑道:“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小静萱接过茶杯,满眼的不可思议。 一番察看,杯身完好无损,竟然没有半点摔碎的痕迹! 转头望向云鸿,惊喜道:“谢谢,你真的是神仙吗?可我……我从来没见过神仙呀!” 取得她的信任,云鸿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不是神,也不是仙。” “那你是谁?”她目带憧憬,怔怔望他。 云鸿摸了摸她的头,温柔说道:“我只是一个,永远守护你的人。” 小静萱年纪尚小,对于云鸿的话似懂非懂,不过,抬眼见他狭长的双目中眼波荡漾,不由红了脸。正要说话,却听得屋内传来喝骂声:“死丫头,三更半夜的,你跟谁在说话?” 云鸿一怔,急忙起身,却被她拽住衣角,问道:“大哥哥,你要走吗?” 云鸿点点头,虽有不舍,但闻屋内脚步声逼近,必须得走了。回头道:“小萱儿,你记住,我会永远守护你。无论何时何地,面临何种困境,你都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 轻轻推开她的手,却又听到她焦急的声音。 小静萱皱着眉,心想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云鸿一愣,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云鸿吧?就算说出来,她也不会信。 思绪一转,将“鸿”字一拆为二。 “我无名无姓,因常在江边与鸟儿作伴,你就叫我江鸟吧。” “江鸟?” 抬首间,他的身影已被无边丝雨淹没,消失在夜的岑寂与萧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