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听

    天微微亮了，除了几声鸡鸣，明城还显得一片死寂。城里人谁还愿意在冬天的早晨早起呢，以往赵杰已经跟随父亲赵铁去捕鱼了。

    幸亏牛棚很暖和，铺满了干草，换做别处，赵杰多半得冻死了。

    赵杰艰难的，一下下地拖着疲惫虚脱的身体向母牛挪动。每一次，他都感觉自己要不行了，一想到母亲和三个meimei还下落不明，就又努力向前挪动。

    他终于挪到这个母牛的身后，母牛的一侧被其它母牛挤住了，而另一侧这头小牛还在吃奶。

    “起开！”赵杰用力推搡这个小牛，想挪到小牛的位置。

    小牛纹丝不动，咂得更有味了，还一边用它那忧郁的眼神，睨着眼看着它面前的这个人。这可能是它这辈子第一个见到匍匐在它面前的人类，并且这个人类还要与它争抢一个咂。

    赵杰心中冒出无名怒火，换做平日，他能抱起这个畜牲扔到沟里去，可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的拳头软绵绵的，慢慢落在小牛身上，小牛甚至把身子往这边靠了靠，因为它觉得这还挺舒服的。

    赵杰哆哆嗦嗦，又在地上缩成一团。想到父亲赌博害得家破人亡，他就牙关紧锁，气的浑身发抖，这样的人，真的是他的父亲么？他不知道母亲和meimei现在身在何处，只能怪自己无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们。

    看来他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了，现在即使小牛让开，他也没有力气再去仰起头去喝母牛的奶了，母牛轻微的移动也可能会导致他吃咂失败。

    绝望，痛恨，自责，思念，恐惧一齐涌上心头。

    他猛地抓起一颗小石子，用力一甩。

    “咚！”

    是石子落在水中的声音。

    如闻，他朝着扔石子的方向看去，拐角处有一个坑，坑里波光粼粼，只不过颜色有些暗黄，散发着阵阵sao气。

    他那激动的内心又立马跌入谷底，尿，虽然家里穷，他这辈子都没喝过，何况是畜牲的尿。

    他闭住了眼，真想放弃挣扎，人，活着真累。

    可是母亲慈祥的笑，三个小妹可爱的脸，各种往事又汇聚心头，唰的几滴眼泪掉在地上。

    他可以一死了之，但是，他不能和父亲一样，他要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极度吃力地挪到另一处墙角，闭着眼，俯下身子，牛棚里回荡着咕噜咕噜的响声。

    一群母牛又转过头惊讶地望着这个年轻人，眼睛里又泛出怜爱的目光。

    “哞～”所有牛发出悲悯地嚎叫，它们纷纷走了过来。

    赵杰也停了下来，看着这些畜牲，心里顿生一股暖意。这些畜牲其实也通人性，比一些人好多了。

    牛奶可比牛尿营养多了，他觉得喝完片刻就能重新焕发活力。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一只母牛跨过他的身体，赵杰准备抬起头吃奶，这个母牛竟然滋出了一泡尿，然后迅速离去，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它们无一不重复上述的行为，唯一的不同点是:有的滋得多，有的的滋得少。

    因为这些奶牛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喜欢喝尿！

    赵杰无力的露出一丝苦笑，闭着眼，任由这些畜牲胡作非为，说实话，这些尿竟然也能给他些许的暖意，他把冻僵的手伸向那股牛尿，感受着牛给他带来的温度。

    天色也比之前更亮了，外面的声音逐渐嘈杂了来。

    一个脑袋从牛棚外探了进来，与赵杰四目相对，只不过这次是人的，双方凝视良久。

    赵杰细细打量，它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头颅，就像把一只羊用锤子砸了三下而形成的，其中两下把眼睛砸凹陷了，另一下把脸砸平了。又脏又白的须发胡乱堆放在毫无生机的苍白的脸上。

    这个“羊脸”的嘴微微翕动着，打破了沉寂。

    “没死？”

    “嗯。”

    “我以为你挺不过今晚。”

    “差点。”

    “你等着，我去给你点火。”

    “羊脸”转身离去，他的其中一条腿瘸了，拖在地上，一瘸一拐地，不一会就抱来了一堆秸秆。

    赵杰的身边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盯着那团火，又联想到昨晚在灶台烧火。恢复了些的气力的他，大喊着要回去报仇，要去解救母亲和meimei。

    羊脸蹲在对面，烤着手，笑眯眯地开口讲道:

    “你知道这是哪么，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里是林府，而林老爷是明城首富。明城的各行各业多半由他一手把控，好几个儿子在朝廷做官，明城的大小官里都有好多他的亲戚。”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

    “除了黑白无常带走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林府一步。不过你也不要怕，你好好待在这里，我慢慢培养你怎么喂养牲口。能够独当一面时，在府里头倒也滋润，起码不至于饿死冻死。”

    羊脸还想说下去，赵杰哪里肯听，恳求道，

    “爷，俺娘和俺妹还下落不明，你偷偷放我出去，等俺找到了，俺到时候回来给您养牲口，您老好养福。”

    羊脸的脸唰地变了，冷酷的像换了一个人。

    “你当我老糊涂了，你走了还会回来？”

    赵杰竖起三根指头，信誓旦旦“如果我食言，我爹不得好死！”

    这声音无比坚决，没有一丝犹豫。羊脸思索片刻，便道:

    “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帮你打听到了，你再过去也不迟。我在林府多年，也攒了不少人脉。打听个把事也是容易的。”

    赵杰心想就算此刻逃出去，多半也得冻毙于街头，况且明城也没认识几个人，出去也是没头苍蝇乱撞，不如暂时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于是赵杰又讲完前因后果，羊脸连连叹气，便应承下来。

    当日，赵杰留了下来，羊脸给了赵杰吃食，赵杰休息了片刻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作为一个从小就受苦的乡下孩子，他比一般人的体质要强，也比一般人的更懂得如何干活。就跟着羊脸学习喂养牲畜，甚至在一些方面无师自通，连羊脸也忍不住啧啧称赞。

    羊脸告诉他，他原本姓杨，小时候被拐卖进林家，时间久了没人叫他原来的名字，他也渐渐忘了原来的名字，人们看他浑身毛发都是白色的，就称他小白。后来他老了，别人叫他老白。他也一直在林府的后院喂养牲畜。

    如今他老了，干不动了。林府就买了赵杰，想让他替代为老白成为接班人……

    劳碌了一天，赵杰满脑子都是jiejie和娘。夜晚，赵杰跟着老白在后院一处偏僻角落睡下。羊脸在炕上翻来覆去，激动地睡不着觉，喋喋不休什么时来运转，等出去要去找他媳妇跟儿子诸如此类的话。

    赵杰心里才不关心老白说的这些，只当他说的疯话，他只想打听娘和jiejie的下落。

    假意奉承道:“老白，放心，我一定会接替你的，你今天有什么消息没有？”

    老白嘴里嘟囔道，

    “你急个鸟啊？打听消息不需要银子，不需要时间啊？快睡觉！”

    接着安慰道:“你放心，你只要好好表现，我肯定帮你这个忙。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没人会为难几个妇孺的。”

    “老白，求你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你一定帮我多打听打听，银子什么的，你先记在账上。”

    赵杰其实心急如焚，但却没有办法。他决定明天如果还打探不到消息，就想办法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