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青颜斩（下）
莫青颜身在黑方长墙之下俏立，微微转头，秋水般的眼眸只在朱大韶脸上稍稍一驻。无需言语，是人都知道，这是要他跟着跳下去。 朱大韶此刻略一犹豫，他倒不是犹豫该不该跟着跃下墙头，佳人相招，自无不从之理。别说只是跳个墙，就是跳崖跳河、跳山跳海都没什么好犹豫的。 问题是这黑方长墙露出地表的部分足足有二十四米，相当于七八层塔楼那么高。如此高度一跃而下，以他初登炼气中境“行气境”的实力，多少有些勉强。摔伤倒还不至于，但落地时难免要顺势打上两三个滚，以消解下坠带来的冲力。 这等大损形象、有失风度的动作岂能当着佳人的面去做？可眼下让人为难的是佳人有招，不立刻跃下便难免令佳人误会自家胆怯。 两难之际，自然有仗义豪杰出手相助。那充作守卫统领的牛眼巨汉，不知从何处掏了卷黑色的绳索出来。绳索只有小指粗细，似乎是某种妖兽的筋腱所编，看上去韧性极佳。为了能够及远，绳头处还拴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金瓜币。 牛眼巨汉抖手便将绳头金瓜向朱大韶甩来，朱大韶一见大喜过望，伸手攥住绳头，转身便向墙外扑去。 那牛眼巨汉嘿嘿一笑，手中不松不紧，绳索放得恰到好处。朱大韶借着绳索之力，待落到距地面七八米处，脚掌在墙面一撑，身形外展，如大鸟般稳稳落在莫七小姐身旁两步远近，与她并肩而立。 方一站稳，朱大韶便忙着整理衣冠，而后又是朝着莫青颜斯斯文文地深施一礼：“不知青颜小姐唤小生至此有何吩咐？青颜小姐尽管放心，但有所命，小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莫青颜面向山坳，看也不看朱大韶一眼，口中娇音淡淡道：“赴汤蹈火那就不必了，等一下只要你能不比我先跑，我就当你是条汉子。指使家奴欺凌弱小之事便可揭过不论，安生等着罢！” 醉人娇音酥入耳鼓，朱大韶听到那句“我就当你是条汉子。”心中便是一荡。随后反应过来，先跑？安生等着？等什么？ 抬眼向四周仔细观瞧，方才恍然大悟，这分明妥妥的是要立等妖兽的节奏啊！ 想明白了莫七小姐的意思，朱大韶不禁心中惶急。他倒不是担心自家的安危，虽说以他的实力，在野外正面遇到身上凝出一张人脸的百魂妖兽，多半也得落荒而逃。 但此刻既然尚无妖兽踪迹，那还是身旁佳人的安危更令人挂心。万一待会儿有不长眼的妖兽窜出来，自家若是回护不及，让如此旷世佳人被妖兽叼了去，岂不是暴敛天物么？ 想到此处，朱大韶忙作痛心疾首状：“青颜小姐何须如此？小生适才已然言明，但得吩咐，无有不允啊！青颜小姐万金之躯，焉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别说是有所损伤，便是受到些许惊吓，那也是小生的罪过呀！况且守株待兔之事，智者不为。谁知到妖兽什么时候才能来？此刻残阳欲尽、明月将东，不若由小生护着青颜小姐回去。若蒙小姐不弃，你我于月下亭中赋诗畅饮，也不失为人生雅事嘛！” 莫青颜闻言淡淡一笑，仅仅看到个侧脸，便令朱大韶顿觉春光满目、心神摇曳。耳中听得佳人娇声响起：“谁说是守株待兔了？人rou也叫香rou，你不知道麽？至少妖兽闻起来香得紧。我试过好多次了，准得很！你就别替妖兽的鼻子cao心啦！” 话音方落，莫青颜便朝山坳暗影处深深望了一眼，对空朗声道：“来都来了，躲那么远作什么？明知是我在此，还要先派徒子徒孙出来送死，你上辈子是只老鼠么？” 朱大韶闻言向山坳方向望去，但见暗影里草木乱晃，瞬间闪出一黑四黄五只妖兽。黑色的明显是只暗影噬魂豹，墨黑发亮的肩背上，三张扭曲的月白色人脸斑纹清晰可见；四只黄色妖兽中，两只是幻日妖狐，两只是食人豺。其中最弱的一只，皮毛上都有一张完整的人脸噬魂纹。 五只妖兽势若奔雷，一前四后向着二人疾扑而至。 朱大韶心中亡魂大冒，这五只妖兽单拿出来，哪怕是遇到最弱的那只，他都只有逃命的份儿，还不一定准能逃得掉。此刻五只齐来，这条小命已然是去了九成九。好在身距墙边仅有七步，适才那根绳索应该还未收起，如此尚有一线生机。 他当机立断转身向墙根处全力纵跃，右臂顺势朝莫七小姐所在方位掠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倒没完全将佳人抛在身后，打算尽最后一点心力。能在自家逃命之余顺势将佳人救出那当然好，若是不成那也只能算她命歹。 谁知当他身形跃起，右手竭力探出，却偏偏抓了个空。眼角余光扫过，只见莫七小姐笑吟吟站在原地，上身微微侧倾。因她这一侧，自家探出的右手便差了两寸，没能抓到她的肩膀。 这时那速度最快的暗影噬魂豹已扑至莫青颜身前，朱大韶心下痛悔：“早知如此，方才就该将她硬拖回去，如此旷世佳人竟成了妖兽的口粮，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眼角余光却瞥见莫青颜身形微晃，不知怎么便已原地高高跃起。暗影噬魂豹闪电般扑来，竟然无巧不巧，正扑到她脚下。 莫青颜身在半空，玉足在暗影噬魂豹头上轻轻一点，借力跃起。她身法奇快，后发先至。七步距离非远，朱大韶原本计算得极准，转身这全力一跃，身到墙边时刚好是七八米高，伸手便能攥住拴着金瓜的绳头。 那知当他身在半空距墙边尚有两步远近时，莫青颜已闪至他上方，玉足恰恰踩在他头顶上，再次借力一闪，便抢在他前面攥住了绳头。 朱大韶被莫青颜踩中，当即就发出一声怪叫，从半空直接摔落。暗影噬魂豹跟进及时，巨口横摆，没等他完全落地，已从他腿上撕了一大块rou走。 紧接着那两只幻日妖狐、两只食人豺，分从左右合围而至。朱大韶眼见自家就要被妖兽分食，忍不住张口拼命狂呼起来。 莫青颜一手攥住绳头，并未借势上跃。玉足在墙面横向一撑，拽着绳索转身又向妖兽扑去。墙头上那牛眼巨汉配合默契，双臂一松一绕，已将绳索绷住。 莫青颜身形再次落下之际，暗影噬魂豹正从朱大韶臀部啃了第二块rou走。她足下未见如何用力，“扑通”一声闷响，却将暗影噬魂豹的巨大豹头踩得小半陷入土中。 随后墙上众人只见她青裙飞扬，如同身周绽开了一朵青色莲花。恰于此时合围扑至她身前的四只黄色妖兽，便各自向外飞跌出去。想必皆是被她青裙下的玉足连环踢中。 紧接着她玉足再探，轻轻巧巧地一勾，将下半身鲜血淋漓、口中兀自狂叫不止的朱大韶勾了起来。 墙头的牛眼巨汉见状，不需她吩咐，腰背发力，双臂紧紧绷住绳索向上急提，竟将她提得凭空飞了起来。 莫青颜人在半空，玉足一踢一踹，把朱大韶踹得径直向上飞过墙头垛口。怎么那么准，落下时刚好砸在朱老三身上。但听得“咔嚓咔嚓”之声轻响，也不知主仆二人又各自断了几根骨头。 几乎同时飞上墙头的莫青颜，不待脚步站稳便回身向外，芊芊玉手掐成剑诀，朝着墙下斜斜一指，樱唇微启轻叱了一个字：“斩！” 随着这声轻叱，一朵巨大的气劲青莲，在五只妖兽的头顶上方凭空凝聚成形。那株青莲虽然只是气劲所凝的虚像，却显得格外栩栩如生。青莲刚成形时是含苞待放的样子，一旦凝实便已盛开。眨眼间就在虚空中完成了从盛开到凋谢的全过程。 凋谢下来的花瓣，有五片如同车轮般大小，飘至半空已然消失无踪。紧接着墙头上的众人就听到五声哀鸣，定睛再看时，那五只刚从地下爬起来的妖兽，已被尽皆斩作了两段。 北锋亭中众人见状，无不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样的神通？难道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不成？ 前面的那一连串场景，虽然因为有绝世美女加成的缘故，而显得兔起鹘落、好看煞人。但说到底并未超出炼气上境“凝气境”的范畴。 亭中众人，尤其是剩下的三位少爷，在炼气修行方面都算得上是家学渊源、见多识广。 莫七小姐莫青颜年仅十九岁，炼气修行上却比他们高出整整一个境界，达到了凡间炼气士修为的最高境。几位少爷却并不会因此生出任何羡慕妒忌之心。 大老爷们家谁会去妒忌一个绝色美女呢？哪怕这美女才华横溢得能令他们自惭形愧，也顶多是为其姿容迷醉之余，心里再默默添上一句：“才貌双绝，真不愧是旷世佳人！” 可她最后那手虚空凝聚青莲，花开花谢间五妖尽斩。却着实把亭中众人从上到下都震了个遍。不太懂行的仆役们，想着先前满墙头一百多架猎妖弩，收拾两只妖狼都很勉强；再看莫七小姐轻描淡写般立斩五妖，干脆利落得超乎想象，自然难免舌桥不下。 而懂行的几位炼气士少爷和昆仑仙长姜知年则明白：气劲外放、离体成型，被公认为是炼气上境“凝气境”达至巅峰时的手段。但莫七小姐点指间青莲凭空凝聚，于数十米外瞬斩五妖兽，其中甚至包括一只生满了三张人脸斑纹的暗影噬魂豹。 如此举重若轻，外形华美且威力绝伦的神通。早已远远超出了凡间炼气三境的范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