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高塔

    老和尚走到近前，向惠能施礼，口中说道：“阿弥陀佛，惠能法师来到枚州，该事先打个招呼的，老衲也好率众僧提前准备相迎。今日恰有诸事缠身，怠慢了法师，罪过罪过。”

    通辨在一旁介绍道：“这位便是本寺的庆难方丈。”

    众人听了，均向庆难合十鞠躬见礼，狄仁杰侧着头，微微弯腰，也算了事。

    惠能见一个白须老人对自己如此客气，直觉别扭，道：“方丈折煞贫僧了。贫僧听闻安宁寺乃枚州有名的大寺，特来与各位法师讲论切磋，已是叨扰，怎敢再劳烦方丈兴师动众？”

    庆难道：“法师过谦了。”

    惠能问道：“敢问方丈，通放师兄已经超度过了么？”

    闻言，庆难的两撇长长的白眉毛耷拉下来，叹道：“啊，已经超度过了，通放这孩子，唉。”

    惠能也觉得甚是惋惜，说道：“通放师兄舍己身以度众生，虽然可惜，但自有大功德，方丈不要过于哀伤了。”

    通辨望了望惠能，面上露出些哂笑的意味，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又向庆难介绍道：“这位是与惠能法师同来的何青施主，这位是枚州的狄仁杰狄施主。”

    庆难一一见过，向狄仁杰笑道：“狄施主老衲是记得的，是枚州府里公务最繁忙的。刺史大人几次组织府里的大人们来听法会，司法参军狄大人都因公务不能前来。今天老衲终于有缘得见，善哉善哉。”

    通辨在一旁道：“方丈说的是。不知狄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啊？”

    狄仁杰斜了一眼通辨，说道：“哈哈，大师说笑了。狄某公务自然与其他大人们一样，怎么称得上是最繁忙？只是前几次正巧是公务撞上了法会，才没能前来。这不，今日就来补补课。”

    狄仁杰瞧见庆难的胡子动了动，莫不是在笑？

    庆难道：“既然如此，还请狄大人多盘桓几日，本寺定当尽心招待。”

    狄仁杰道：“那就多谢方丈大师了。我看这里修得富丽堂皇，比府衙还气派，确实值得好好待几天。”

    庆难道：“本寺僧众颇多，是修得大了一些，可绝非富丽堂皇。寺院乃清修之地，又怎能与人事浮沉的府衙相提并论？不过若是狄大人觉得本寺还不错，在寺里四处游览一番，那也是好的。”

    狄仁杰道：“方丈说的是，我看这里的山门，佛殿，啊，还有这高塔，修得可真是漂亮。诶，我能上塔去看看么？那里居高临下，想必景色绝好吧。”

    庆难听了这话，一边含糊道：“啊······这塔啊，哈哈······”一边不由得抬起头望向那佛塔。

    正犹豫间，通辨冷不丁地接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佛塔和佛塔所在的后院，近来一个多月，就极少有人上去过了，不光外来的客人，就连本寺僧众，也只有几位师兄才能经方丈允许进去后院。狄大人欲览美景，恐怕要再选个别的好地方。”

    他话一出口，庆难轻轻瞧了他一眼，而他后面跟着的那个和尚则暗暗向他投来惊疑的目光。

    狄仁杰若有所思，说道：“哦，是这样。”

    这时庆难笑道：“不妨，不妨，狄大人要看看也不妨，只不过这是为了明年迎接皇帝陛下，专门新修的佛塔。之前老衲看进去的人多了，难免有所污损。故而后来就只叫几个老成的弟子，平时去洒扫一番。狄大人想进去看，也是可以的，小心一些就是了。”

    狄仁杰道：“原来如此，那就多谢方丈了。”

    庆难向通辨道：“通辨，你领三位客人各自住下，就去做事吧。”

    又偏过头对着后面的和尚说道：“通望，你也去吧。”

    那通望和尚抬起头来瞧了瞧方丈，说了声“是”便走了。

    通辨领三人各自进了一个房间，是三间挨着的，何青在左边，狄仁杰在右边，惠能居中。

    何青进了房间，里面十分宽敞，住两三个人也足够。地面不知道用什么石砖铺就，只是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平平整整。地上又铺了一大块毯子，上面绣着经变画。毯子上摆着一张圆桌，三把木椅。一盏油灯立在桌上，圆形基座，以黄铜雕成两朵莲花，各居灯芯两端，而花瓣围绕灯芯一圈，相互缠连。

    何青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听到惠能出去了，自己便也跟着出去。

    此时外面已只剩下庆难一人。

    庆难领三人用过了斋饭，又去了佛殿，里面立着一尊巨大的佛像，几与人一般高的蜡烛燃烧着，时而轻微晃动的火焰照出佛像的眉眼，低垂着注视众人。

    惠能拜过佛像，几人佛殿后门出来，抬眼一望就看到高高伫立的佛塔，里面没点灯，看不清塔上的绘饰。但其形状挺拔，高标直跨天穹，亦使人心驰神往。

    庆难道：“今日天色已晚，几位远道而来，想必也疲惫得很。不如几位先各自回屋歇息，明日老衲再领几位参观后院的佛塔。”

    惠能正要答应，狄仁杰却抢先言道：“还是方丈体贴。不过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我看离后院也不甚远，不如就今天去看了吧。夜晚登塔，想必也别有一番趣味。况且我们几个也不怎么累的，你说是吧，何兄弟，惠能大师？”

    惠能向来是无可无不可的，现在去和明天去，于他而言没什么两样。

    不过何青则明显偏向于狄仁杰的意见。

    因为他不难发现，身后的佛殿，目前的高塔，俨然就与鬼庄里看到的相似。

    他还想起大涵山里听见的那凶巴巴的声音。

    “极乐世界，带你们去极乐世界！”

    惠能大师曾解释说，那些鬼庄里的恶灵似乎短暂影响了他的心智，给他造成了一些幻觉。

    但是现在何青有点怀疑了。

    “真的是幻觉吗？”何青此时内心在嘀咕。

    耳中传来柔和的铃声。

    何青说道：“大师，我觉得狄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都走到这了，也不差这几步，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