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付久珩一僵,执杯的手便顿在了半空。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刚刚被他送回了居室的女子。

    宝鸢公主是她的嫂嫂,与她又颇有面缘,两人关系很好。

    如今付太后赐死了她,令谢琰做了鳏夫,而她与兄长又一向感情甚好,付太后又是他们付家的人,是他的亲姑姑,此事又是缘起于他。

    她……会不会恨他?

    一瞬间,他的内心竟涌上几许忐忑,向来无所畏惧的他竟有些害怕面对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

    黄将军见他面露忧色,还道是担心京中局势,饮下口酒,安抚道:“世子不必忧虑,虽说这病皇帝十分疼爱他这妹妹,可我瞧着从前出了私募死士一事的时候,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推了心爱的贞妃出去,如今换了妹妹,想来也不敢鱼死网破的。

    何况太后其实是给了他选择的,只要交出那支军队,便将妹妹还给他。

    是他自己在皇权和亲情之间,选择了权利,又有什么可说的。”

    付久珩未作言语,这些他自然是知晓。

    低头摩梭着手中的茶杯,他轻道:“此事,还请将军和其他人暂时对钟姑娘保密。”

    黄将军不明就里,犹豫着道:“这……病皇帝和钟姑娘有什么关联?”

    “这内里说来话长,宝鸢公主和她确是有些渊缘的。”

    两人言谈的同时,钟瑜这边已经在房内沐浴梳洗了,躺在柔软的床榻间,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然快到晚膳的时候了。

    钟瑜睁眼,翻了个身,便瞧见了坐在她床沿的付久珩。

    梳洗后,付久珩又复了那翩翩贵公子的俊俏模样,一身烟罗紫的织锦长衫,许是因着还在外行路不宜张扬,领口处吉祥的如意纹路是用银线绣的,腰间的玉带上镶着几颗红宝石,称在紫色衣料上愈发华贵。

    乌黑的秀发被玉簪整齐的冠着,肤如羊脂,长眉英挺,眼若星辰。

    这人自打定了主意娶她,什么男女之防,君子礼仪的全都抛到了脑后。

    钟瑜本来要和之前一样说上他几句,斥责的话含在嘴边,却又在他这身优雅尊贵的装束下咽了下去,坐起身来,拿出了她向来拿手的谨慎恭敬,道:“世子这般只怕与礼不合。”

    付久珩满目的温情便因着这一句话烟消云散了,缓缓低了头,有些心灰意冷,苦笑着道:“你果然又要和我摆出这副模样了吗?”

    两人一路上同吃同住,如甜蜜的乡间情侣一般,什么没做过,如今不过是他进了她的房,哪里算得上冒犯。

    她端着这副清冷疏离的面孔,无非是又想把身份的距离横在两人的中间。

    钟瑜不语,付久珩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一早便知你是个冷心肠的,如今许是伤心的次数多了,竟倒也不觉如何难过了。”

    说着,他自床边站立起身,道:“走吧,去用晚膳。”

    钟瑜道:“不在房中用膳吗?”

    “嗯,到厅堂之中,去见一见黄将军,他是我父亲手下重将,与我识得十几年了,算是长辈,你也来结识一下。”

    钟瑜被他带着进到了厅堂之中,客栈住了他们自然早就清了场,整个厅堂之中也无他人,之前见过的那个健壮的黑衣男子正坐在桌边饮酒,见着二人过来便站起了身。

    付久珩朝钟瑜道:“这位是黄德征将军,你在京中许听过他的名字,是我父王麾下第一猛将。”

    说完又朝黄德征将军道:“这位是钟姑娘。”

    不用过多介绍,这位钟姑娘因着之前无澜和肖大公子寄到青州的书信,在王爷和韩师爷,还有他的眼里,都已然很有名了。

    他原以为世子是个不开窍的,却没想到不过是时机未到。

    黄德征心下其实挺想多瞧瞧这个奇女子,只是世子一副紧张的样子,他自也不好多看,于是双手一举,豪迈的一揖,道:“见过钟姑娘。”

    钟瑜双目瞪大,她原来便觉着这个黄将军的名字听着有些耳熟,这会儿听了全名才想起来,这个人物可是她读这本书的时候很粉的一号人物啊。

    黄德征是个武将,为人豪爽英气,不仅一身武艺超群,更是难得雄才大略的将帅之才,正直不阿,一心效忠南安王付霆。

    他在原书中出场时候不多,与原女主钟紫茜的交集是因着一出丑剧,彼时她为了给自己所出的庶子争夺爵位继承权,却又苦于自己的儿子读书并不擅长,又恰逢黄将军来好友肖太尉府中作客,肖太尉的意思,是想让嫡孙拜黄将军为师,学习武艺和统率之术。

    自己的儿子于文上已然不如柳氏所出的嫡子,若是在武上再缺上一截,便是如何也于爵位无望了,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如何能让与她素未相识的黄将军改收自己的儿子为徒呢?

    彼时的她已然走火入魔,不仅害得小姑肖宛荷失了清白染上脏病,更屡屡与正室柳氏过招,什么阴狠的法子没用过。

    于是一狠心,她便想出了个不入流的法子,黄将军已然人到中年,这样的铁汉子最是受不了娇软妩媚的女儿家了,而她正是貌美娇艳之龄,于是便着了显露她曼妙身材的衣衫,带着酒悄悄的去见了他。

    酒中下了迷药,到时她声泪俱下,无论他是否动情,只要一时不忍饮下了酒,她便会从他身上寻得物件,用以威胁于他,若他不肯改收自己的儿子为徒,她便对外宣称他觊觎自己意欲强迫,那物件便是信物。

    谁知黄将军一见她,便冷颜怒斥,话都没让她说上半句,便将人撵了出去。

    钟瑜在读原书的时候,对这个冷拒了女主的人物很有好感,穿进来之后,又屡次听到他于边关大败敌军的消息,心中更是钦佩。

    如今看到真人,当真和想象中一般威武刚正,顿时欢喜着道:“原来是黄德征将军,你的大名我在京中听到多次了,我……我特别看好您!”

    钟瑜卡了下,本来下意识要说我是你的粉,想想不对,可要说我挺喜欢你的,又容易让人误会,卡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便卡出了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黄将军也觉着有些奇怪,但见着小姑娘眼中的热忱满是善意的,便也未在意,答道:“钟姑娘过奖了。”

    几人落了座,钟瑜便执起酒壶斟了一杯,满眼的崇拜,朝向黄将军道:“将军,我敬您一杯!”

    付久珩的目光在钟瑜欢喜的面庞上转了下,又看向了另一边的黄德征。

    黄将军被这一眼看的有些不自然,可人家姑娘这时已经率先干了,他只好尴尬的举起杯饮了。

    钟瑜饮下一杯,正想再去倒酒,便听身侧的付久珩轻咳了一声,一只纤白如玉的手覆上了她置在酒壶上的。

    “酒饮多了要伤身的。”

    哪里多了!明明才一杯而已。

    钟瑜撇撇嘴,有些不满。

    眼见着付久珩的面色渐黑,对面的黄将军立即应声道:“是,钟姑娘的心意黄某自已领受,酒便不必喝了。”

    说完却见付久珩冷冷的睇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想了想,一拍头道:“哦,我说的心意是普通的敬意,那个……我其实之前已经饮了不少了,这会儿有些上头,世子,钟姑娘,对不住,失陪了。”

    黄将军几个跨步便顺着楼梯上了楼去,消失在门边了,半点也不像醉酒的样子。

    钟瑜回头斜了付久珩一眼,哼道:“小心眼。”

    付久珩斜睨着她,冷着脸道:“怎么没见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热忱过。”

    钟瑜满身是理,道:“黄将军屡破敌军的英勇事迹谁人不知,自然崇拜者甚多。”

    付久珩咬着牙,强自按下心中的酸意,道:“我也上过战场,只是碍着身份不在前线罢了。

    黄将军那几场有名的胜仗,还多是我布的战局。”

    钟瑜一手支着下巴,执着筷子扒拉了两下米饭,仿佛不想再和他争论,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付久珩这会儿真真是体会到了,钟瑜这气人的本领也不知是和谁学的,真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伸手抽去她手中的筷子,付久珩道:“你不信?”

    钟瑜瞧着他黑着脸的模样,像个不依不饶的孩子,便带了些许笑意,道:“我信啊。”

    “那你崇拜黄将军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钟瑜满面笑意,将那双筷子夺了回来,道:“你和黄将军较什么劲啊,你不是说了,他是长辈。

    既是长辈,你不尊敬也就罢了,还给人家说走了。”

    黄德征比南安王付霆小了七八岁,在他麾下征战多年,也算得是同辈,只是因着他与付久珩一向谈的来,倒相处的和同辈一般,成了忘年之交,平日里也没什么礼节的束缚。

    听着她说对方是长辈,付久珩的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

    想起方才钟瑜和自己一番对话,仿佛又回到了两人逃亡的时候,再没了之前拿着的疏远姿态。

    他笑了下,道:“还是听你这般与我说话舒坦。”

    钟瑜夹菜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明明下了决心要再拿起之前与他相处时的小心姿态来,如今才不过一会儿,便破了功,顿时有些气馁。

    有些事,变了就是变了,到底还是再难回去了。

    付久珩见她放下了筷子,极自然的接了过来,执着夹了好几样菜到她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