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凉莫忘添衣（三）
黑衣人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门外一丈远的地方。 雾已浓，他的人在雾中，说不出的诡秘。 看不清他的模样，但白度感觉到的杀气，几乎能使人窒息。这杀气竟似已不是人类所能拥有。 白度猜到他是谁了。 魔杀手。他是群魔乱舞中的魔杀手！ 白度不能动，无形的杀气让他浑身都已收缩。他知道，他动，魔杀手便动，一动，则肯定是要命的杀着。 魔杀手绝对是江湖中最可怕的杀手。 但他，怎么会出现在姑苏慕容的宅第中？ 白度的额上有了汗，他想到了件极可怕的事情，慕容怜春是群魔乱舞中的天王，那么慕容世家呢？ 白度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 魔杀手一定会把握住每一个时机，寻找到他精神松懈的一刹那，发起致命的攻击。 那时，白度也没有把握能躲开那一击。 魔杀手真的像尊雕像，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着残酷的光。 野兽的残酷。 他像一只饥饿的狼在等待猎物，虽然饥饿，却出奇地冷静。一个绝对冷静的人出手，很少会落空的。 白度也很冷静。 在江湖中漂泊，天地间流浪，和各式各样的人战斗，他已完全学会了冷静。只有冷静，出手才能准确、迅速。 两个冷静的人对峙，其实比战斗更紧张。 两股杀气在薄雾中交织，连这雾都似已不能承受。 最先动的是魔杀手。 他的身形展开，犹如风一样轻盈。 但他却不是扑向白度，而是向身后的雾中隐退。这时，白度也动了，他把握时机一向很好。 他的剑已出鞘，人与剑化作一道闪电，向魔杀手冲去。 剑势平伸，但刺出的部位恰好是魔杀手一退时露出的空门，再加上速度。他的剑据说已不在雪鹰子和何孤愁之下。 这一剑已刺中了魔杀手。 但白度剑往前伸时，三缕寒光已至胸前。 出奇地快，简直比他的剑还要来得迅速。 白度回剑，缩身后退，堪堪避过两道寒光，但第三道寒光，却击中他的胸前。 这一顿的工夫，魔杀手已消失不见。 或许他是故意承受白度的一剑，为的只是那道寒光。 白度踉跄一下，险些栽倒，立刻，他又瞪大了眼睛，他的脚下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她就是刚自白度屋中出来的唐雪。 她的胸前，满是鲜血，显然是被利器所伤。 白度此刻的疑惑更多于惊诧。 魔杀手的目标显然是唐雪，因为什么？ 魔杀手杀了唐雪，是否也为了富贵玉璧？ 魔杀手出现在慕容府，那群魔乱舞呢？ 慕容世家究竟和群魔乱舞有什么关系？ 白度想不透这一切，但这时，已不容他多想。他的周围，已出现了数十个火把。 火把把雾驱散得干干净净。 白度的脸色变了。他终于知道魔杀手出现的目的，这其中包含着一个阴谋，但显然，现在已经晚了。 火把在“滋滋”地燃烧，那些人却不动。 白度也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动。 他的剑在手中，剑上有血。 唐雪躺在地上，胸前也有血。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会把这两处血联系在一起。 白度的心又开始下沉。 边上的人中，有“义薄云天”寿中正，“甘霖大侠”余西川，“雪中送炭”伍岳，“忠义孟尝”关青山。 单是这“正义四大侠”便不会放过他。 何况，他们边上还有数十位江湖中显赫的人物。 这时，四把剑忽从四个不同的角度刺到。 白度心下早有防备，这四把剑当然刺不到他。他的身形跃起，避过剑锋，这才看清出手的正是唐氏五姝的另四人。 他想解释，但剑锋一顿，四柄剑又开始二番攻击。 白度无奈地挥出了一剑。 一剑便挡住了四剑。 但四姝手轻扬，这一瞬间，不知有多少暗器向白度罩去，边上的人纷纷向四处闪避。 白度发觉自己小看这四个女人了。 暗器都是小如铁砂，细如金针之类，四人一出手便是一大把一大篷，数量之多，根本没有办法闪避。 白度也不能，所以，他挥出了三十六剑。 江湖中都传言白度的剑法不让雪鹰子何孤愁，但没有人真正见识到他的剑法。 据说他剑法中的精华，便是他的“天涯三十六剑”。 没有人见他使过。 能让他使出这“天涯三十六剑”的人很少，他使出后，他的对手也再不能感受这个世界的可爱了。 白度现在挥出的，正是“天涯三十六剑”。 三十六剑，只有一道剑光。剑剑首尾相连，恍若一道长长的银龙环绕他的全身。 这次，“天涯三十六剑”他用的是守势。守势便挡住了所有的暗器。如果三十六剑换成攻势，站在白度面前的唐氏四姝，绝对已经是死人。 白度抱剑当胸，沉声道：“住手”！ 唐氏四姝收住剑势，她们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奈何不了白度。 四个女人一样的美丽，但现在这份美丽已被愤怒和悲痛取代，唐雪和她们自小生活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但现在，她死了。 是白度杀了她。 她们的目光，恨不得将白度撕作千万段。 现在白度已被围住，他决逃不脱这么多人的攻击。无论谁杀了唐家的人，都只有用性命来偿还。 这时，寿中正已走到了白度的面前，他狠狠地道： “是你杀了唐雪姑娘”！ 白度冷冷看着他，知道这件事肯定和他有着关系，但有谁能够相信？义薄云天，好一个义薄云天。 他冷冷地道：“不是我”。 寿中正冷笑：“不是你，莫非场中这么多双眼睛一齐瞎了不成，你的剑上有血，唐姑娘的血”。 白度怒视他：“你回去，你不配和我说话”。 寿中正并不在乎：“我可以不和你说话，但你必须要对发生的事有个交待”。 白度道：“我会有交待，却不是向你交待”。 寿中正转身，大声道：“你当然不是向我有所交待，而是要向唐二先生、天下英雄、江湖正义有所交待”。 这人果然老jian巨猾，张嘴不离江湖正义。 白度不屑道：“你的话是否就代表江湖正义”？ 寿中正庄重地道：“我只是个平凡的江湖中人，但象征正义的白云城已自江湖除名，老朽等人少不得要勉为其力”。 白度冷笑：“很好，看来今晚你又要为江湖除害了”。 寿中正退后一步：“正是”！ 白度再冷笑：“白度只是江湖浪子，但还没有把你们这群沽名钓誉的人放在眼里。我要见慕容秋水”。 寿中正扬声喝道：“谁也救不了你”！ 这时，他身后的关青山沉声道：“对付这样的jian邪之徒，大家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可齐而诛之”。 边上的群雄点头，纷纷亮出了兵刃。 白度忽然仰首长笑，笑得所有人心中一震。 白度已受伤，他的胸前中了魔杀手的暗器，血已涌出。就算他不受伤，他也未必能挡住这么多人的攻击。 但他的神态，竟似丝毫没把群雄放在眼中。 群雄的脸上，已满是愤怒。 白度想到了战雄，铁枪战雄。 他终于记起关青山的名字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了。 深夜，小树林，饥寒交迫、身负重伤的战雄，面对十余位江湖中的年轻高手。 这些年轻高手们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像他这样的jian邪之徒，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狂风。暴雨。战雄从死神的手中夺回了性命。他在这天地间仰首呐喊，这天地间为什么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白度的血往上撞，这一刻，他真正理解了战雄。 他的愤怒已几乎将他燃烧。 他不再冷静。为了战雄，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么多这些正义大侠口中所谓的“jian邪之徒”，他要一战。 剑上有血。他的胸前亦有血。 流血并不一定有目的，但真正的英雄，谁也不会惧怕流血，只要血流得有意义。 白度已不想再解释。 向一群沽名钓誉的人解释，还不如战斗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