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怜花惜叶秋无情（四）
七巧百命金银针已尽数变成了黑色。 白蜈蚣剧毒，果然非同寻常，猎豹等人面色沉凝地盯着白度身上那七根金银针。 秋无情放下酒碗，将针全部拔出。 一坛酒已去了大半，或许是很久没喝这么多酒了，秋无情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两眼开始朦胧，但他的手却依然沉稳。 他将乌黑的针取在手中：“你们知道这针的用处了吧，它对天下毒物具有相吸的作用，毒汁进入这针里后，只有一种法子可将毒排出，我不说，你们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他又倒了碗酒，将手中的针丢进碗中。 “只有酒，只有酒才能吸出针里的毒汁”。 片刻时间，酒已变得漆黑如墨。秋无情伸手将针从碗里取出，黑色的酒已沾上了他的手指。 梅玉书忍不住惊道：“酒中有毒”。 秋无情不在乎地将手指在衣服上擦净：“你以为这天下还有毒能毒得倒我吗？三十年中我自己吃下的毒药，足以毒死最强壮的一千只老虎”。 七巧针再次刺入了白度的身体。 白度的苍白已减弱了许多，但血脉受阻，仍然使他眼前发花，胸中憋闷。 他微睁的眼睛里，是猎豹和叶飞鹰沉凝的双眉。 是什么让他的内心好震动，是什么又让他耳边响起那一曲离愁的箫声？ 桑竹箫的脸出现在猎豹和叶飞鹰之间。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朋友”。 ※※※ 太阳已经升到很高，小镇上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街两边的店铺已经开门，宏翔酒馆老板的老婆哭丧着脸在指挥人将一具具尸体抬出。 她仅仅是哭丧着脸，而不是悲痛欲绝。 她并不太在意她男人昨晚已经死亡。她的年龄不算大，三十余岁的样子，成熟而丰满，也颇有几分姿色。 小镇上的娱乐并不多，男人能去酒馆喝酒，或者去凤楼找乐子。 而女人则得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老板娘呆在家中倒是真的，但天知道她是否老老实实。 她没事时，经常会叫上镇东头的宝二，凤楼的伙计大憨，来替她打发寂寞的时光。 这时，她站在门口，便看见了宝二和大憨。 宝二和大憨跟在一群人的背后，人群前面，是棺材店的老板和六名伙计。六名伙计有四名肩膀上扛着死人，另两人则抬着一个棺材。 棺材是极好的上等楠木做的。 老板走在伙计们的前面，脸都骇得白了。阳光虽然明媚，可秋日的太阳并不会让人很热，老板却在擦汗，不停地擦汗。他的目光瞄一下身后叽喳一片的人群，头都不再抬一下。 这一群人去的，正是猎豹等人呆的客栈。 ※※※ 白度的脸色已开始变得红润，猎豹等人松了口气。 秋无情吃完了菜，将酒坛子抱将起来，一阵牛饮，酒坛子空了，从秋无情的手中滑到地上，秋无情也歪倒在椅子上。 他终于醉了。 三十年中，喝酒对于他成了一种奢侈，半生落魄，难得今日又成了往昔江湖中的一代神医，这又唤起他心中多少对往日的追忆，本已麻木的心又开始复苏。 今日过后，他还将是一个落魄而平凡的老人。 他只想永远这样醉下去，再不要醒来。 三十年博一醉，这个代价太大。 猎豹等人变得焦虑而不安。他们理解秋无情此刻的心情，但他醉了，白度的金针该如何处置。 秋无情随手便能拔出，但别人呢？ 这时，那一群人来到了客栈门外。 青石板的道路上，昨夜的血迹还没有被清洗，镇上的人们窃窃私语，猜疑不定。 这两天镇上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一夜间突然死了那么多人。 这些，都因为镇上来的外人。他们都要来看看，看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 老板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勇气跨进客栈。 他在门外道：“里边的客人，可有叫猎豹和白度的”。 猎豹、叶飞鹰、梅玉书诧异地望向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他们的心头。 三人互视，一齐出了客栈。 镇民们已团团把客栈门围住，留下了中间的一块场地，老板和那几个伙计在这人群圈子的中间。 见有人出来，镇民的议论声更大了。 猎豹皱皱眉：“什么事”？ 猎豹先前去棺材铺中买过棺材，老板认识他。 老板苦着脸上前打拱：“公子，还认得小人么”？ 猎豹斜睨着他：“棺材铺的老板”。 老板不住点头。 猎豹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已看见了地上的棺材和四名已死的伙计。四名伙计他没有印象，但那口棺材，正是用来装殓慕容怜春的。 棺材在这里，滕讯呢？ 难道他这么快就发生了意外？ 猎豹愤怒起来：“棺材的钱是否已经给你”？ 老板不住哈腰，猎豹给的钱足够买十只这样的棺材。 猎豹厉声道：“现在棺材怎么会在这里，你难道想将这棺材再卖一回不成”？ 老板又开始擦汗：“公子，这事可不怨小人。小人刚才正在店中，外面忽然来了辆驴车，驴车上载着这具棺材和店中的四个伙计。赶车的是个年轻人，英俊得很，他要我将棺材和死人都送到这里来。小人本不想来，但他却给了我一块金子”。 猎豹道：“金子确实可爱”。 老板道：“但这块金子很不普通”。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锭不小的金子，足有十两重。金子上，赫然有两个凹痕。猎豹、叶飞鹰和梅玉书一眼都看出那是被人用内家功力捏出来的。 天下有谁能有这么强的指力？ 少林金刚指可以达到这样的威力，但少林寺不会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辛四郎。 叶飞鹰一下想起了这个名字，辛四郎的手指能硬生生插进幽冥魔臂的脑壳，当毫不费力就可在黄金上捏出凹痕来。 但辛四郎怎么可能是群魔乱舞的人？ 叶飞鹰凝眉问老板：“那个人有多大年纪”。 老板道：“很年轻，大约二十三四岁，非常英俊，穿着白衣，风流倜傥，如果不是他抛出了金子，谁也看不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 辛四郎是中年人，足有三十六七岁。 叶飞鹰松了口气，辛四郎是个很厉害的对手。 猎豹走向那具棺材。 棺材里装的是什么？那人将棺材送回来究竟有什么用意？送棺材回来的人，是否就是群魔乱舞的人？棺材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厉害的杀着？ 猎豹的手已抚在了棺材上。 镇民们静了下来，连叶飞鹰和梅玉书都有些紧张。 猎豹终于打开了棺材盖。 里面没有飞出想象中的暗器迷香之类，但猎豹看着棺材里面，头脑像刚被人打了一棍，他两眼都有些发直。 叶飞鹰和梅玉书上前两步，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叶飞鹰和猎豹一样两眼发直，梅玉书却皱了皱眉，他看见了里面有一把刀，青色的刀。 刀赫然就放在滕讯的胸前。 躺在棺材里的竟然是滕讯。 叶飞鹰和猎豹合上了棺材盖。滕讯死了，他的眼睛还睁着，里面是鱼肚一般的灰白，瞳孔已完全扩散。 猎豹、叶飞鹰胸中有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们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是谁杀了滕讯。 这时，老板忽地上前一步，他向四周的人群看看，低声道：“送棺材来的年轻人还说，杀死棺材中人的凶手，就混在人群中”。